第一百七十六章 清點餘料
殷元吃完飯之後,看著地上的石料出神。這時杜嶺走過來道:“殷郎中,您看了這麽久了,看出來什麽了嗎?”
殷元道:“這麽多的石頭,真不知道要花費多少錢才能夠采來,然後一路運到京城來。這些巨石現在看起來也就是一塊石頭,實際上背後卻是無數的血汗啊!”
杜嶺道:“殷郎中家累萬金,用的是高明的手段,當然不會明白百姓的疾苦。這民脂民膏如何積累,卻也是一門學問。”
殷元笑道:“你是說大家都是搜刮民脂民膏,但是我會沽名釣譽,所以顯得比你們高明一些麽?”
杜嶺道:“不敢。”雖然他嘴上說是不敢,但是臉上卻在笑,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殷元道:“都是搜刮民脂民膏,難道你覺得真小人就比偽君子來得高尚嘛!再說了,你們看我是個偽君子,但我敢拿錢來沽名釣譽,你們倒是舍得一個給我看看呀!”
杜嶺眉頭一皺道:“殷郎中,您這話說的可是我們的私怨,和公事無關。”
殷元道:“您說的有道理,那您對公事就認真了嗎,您今天總共在這裏呆了一個時辰,其中有半個時辰在吃飯,還有半個時辰,您在找茅房。您應該慶幸這是工部,不是左武衛的翊府,不然一頓軍棍是省不了了。”
杜嶺自知理虧,一句話都沒有替自己辯白。
殷元道:“請您從現在開始清點餘料,分門別類,每一種的數量、作假幾何都弄得清清楚楚。這件事情交給你來辦,你需要在三天之內完成,不要讓我親自去數,因為到那個時候,我就不知道您這個員外郎到底留著是幹什麽的了。”
員外郎當然是還可以有很多事情做的,但是他是殷元這個郎中的下屬,通常自己長官說過的事情他必須得辦,這是規矩,不能不遵守。
杜嶺沒想到,從最初見麵那個看起來溫文爾雅的殷元到翻臉不認人居然隻是一句話而已,看來殷元這個人的性格當真是難以揣摩,怪不得連號稱小杜先生的杜漣都對他沒有任何辦法。
殷元在經過深思熟慮之後,還是決定不要禍害人家好好的大姑娘李姝,雖然芳桃說的並不是不可行。
從龍首原回到家裏,殷元望著家裏院子裏的一顆樹出神。
崔氏走過來道:“世上沒有不露風的牆,你還準備瞞我到什麽時候?”
殷元回頭道:“母親,孩兒到底有沒有錯?”
崔氏道:“這種事情講什麽對錯,很多時候都是權衡利弊。你主意比我大,更不用問我。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對你,總歸不是一點用都沒有。”
殷元道:“我怕我會拋下鄖國公府,然後一個人去江湖間逍遙。我想離開了我,鄖國公府應該還是鄖國公府。”
崔氏道:“隻怕,這已經晚了。”
崔氏說得晚了的意思是,殷元如今的地位無法動搖,他自己也是大唐的功臣。如今誰要是覺得還有人能夠取殷元而代之,那就太天真了。現在殷元想抽身離開,那無疑是癡人說夢。所以,從殷元自己在校場打傷崔博良,反抗崔氏的時候開始,他走的就不是能夠隱逸於山水之間的路子。
殷元苦笑道:“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崔氏沒有回答他,因為他這個問題的答案他自己也很清楚,人走不了回頭路。
崔氏道:“既然我做不了主,那我就請能做的了主的人來。你的婚事是殷家的大事,老夫人至少要知道,你的生父生母,也應該拿個主意。”
殷元看了看她道:“那隻不過是讓事情更加複雜而已,祖母年事已高,何忍她老人家舟車勞頓啊!”
崔氏道:“為了後輩的事情,天底下的人都是這樣,舟車勞頓又算得了什麽。這世上從來不缺為了子女腦袋撞碎,腿跑斷的人。”
殷元無奈的歎了一口氣道:“有勞母親大人了,但是孩兒現在的確是沒有主意。”
崔氏幽幽道:“我從來不知道你從哪裏來的本事,能夠碾碎吐穀渾人的陰謀,也不知道你如何得來這一身的本事。但是怕不怕卻是另外一回事,你有沒有發覺,你一直很緊張陛下。難道你認為,陛下會是一個不講道理的昏君嗎?”
殷元道:“他自然是文治武功的君主,但同時他也是個殺伐果斷的君主。十年前長安的血告訴我,在他眼裏有些事情比情義重要,所以說不好有些事會比道理重要。”
崔氏感覺已經無話可說了,本以為殷元年輕,尚不能辨得失,但是現在看來殷元懂得的事情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多,而且更深。
從利弊上來說,一個已經失去丈夫的女人最大的事情就是能夠守住家業,能夠這一輩子有所依靠。如果殷是個普通人,她自然願意讓殷元去尚公主,這樣也能夠讓殷家的地位更加的穩固。但是殷元不普通,而且還很有本事,所以她覺得不必讓殷元去尚公主,因為殷元本就可以保住家業,給她一看。如果多一個公主,那好像反而會很不自在。
在殷元的記憶裏,大唐女子的溫柔似乎無人能比得上他的芳桃,大唐女子的颯爽無人能夠比得上方鯉。男人的胸懷應該容納得下整個天下,但未必要去容納整個天下的女人。從這方麵說,殷元並不博愛。
盡世上的人所渴望的富貴對殷元來說觸手可及,所以更渴求心靈的滿足。至於位極人臣在他看來那隻是追求刺激,他總結出了天下無第二的道理,所以更會退卻了。在這二者都不想追求的情況下,殷元覺得自己或許可以勇敢一點,聽從自己的內心而不是繼續權衡利弊。也許勇敢一點,這事就成了。
對於蘭陵公主,殷元沒有任何的不滿,相反還覺得是個很不錯的姑娘,隻不過年紀還小罷了。但是她好,殷元未必就要娶她。
天底下果真沒有不露風的牆,但是皇家的牆這麽破敗卻有點不太正常。殷元覺得,很有可能這個消息就是李世民自己故意放出來試探自己的,可又覺得人家一個皇帝,應該沒有這麽無聊。
很多結論隻有過後說才會有意義,就像殷元無法論斷,李世民是不是真的在試探自己。
而此刻的宮廷也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李世民坐在一張高大的桌子麵前,扶著躺椅的扶手道:“觀音婢,朕這麽對懷素,是不是有些太對不住他了。畢竟他們家兩代都是有功於社稷的,而且他還是個以後要依仗的人。”
恐怕此刻殷元若是聽到了這話,非得感激李世民有良心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