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絕色錄

第一百一十章芳草天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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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還小的時候,娘親就去世了,被家中妾室欺壓,遭到父親虐待漠視,這樣的生活還是將隱忍善良的她推向了死亡。這個從外地孤身嫁過來的女人,終究是在他鄉入了土。

但杜若的心裏卻從來沒有仇恨,從小看的那些醫書,讓他看到了超脫於世俗欲望的生靈。從出生開始她就接受娘親的教育,告訴她這個人世間,有太多的措手不及和變化,即使你被不公的對待,也不要一味的埋怨,你要像一株無世無爭的杜若花,不需要太耀眼,卻有著你第一無二的價值。

若是想離開杜家,就拿著母親留給你的遺產,永遠的離開。

她善良的母親最後的那一點點寄托與希望,都在這個年幼卻堅強美好的女兒身上了。

幸運的是杜若的確按照她的意願,這般純淨的生活著了。

老祖母的身體不大好,從前一直是娘親在身邊照料著,娘親過世後,她也學著娘親一般在老祖母的身邊照料,分分豪豪都做得不差。老人家雖然年紀大了,卻也能保護著年幼的杜若,也算是護著她至少明麵上沒受到什麽虐待苛刻。

但老祖母去世後,杜若就失去了這最後一重保護傘。

杜家人毫不憐惜的要將她趕出府。一個才十多歲的小姑娘,若不是早就做好了被趕出家門的準備,將娘親留下的遺產交給之前唯一可以信任的老祖母的親信,在外邊兒替她置辦了一處小住處,並且將遺產妥帖收藏好,這樣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姑娘,怕是早就在外麵活不下去了。

杜若從小性子就和別的女孩子不同,她喜歡安靜的待在一處,看醫書也好,做些女工也罷,唯獨話不多。該做的功課卻不曾落下半點,即使家裏人對她這樣不公,在外人眼中她也一直是一個乖巧懂事的小姑娘。

杜若雖說年紀小,但從小跟著醫術高明的娘親,看了許多古籍,加之有了替老祖母診治照料的長期經驗,卻依然可以做一個新手小大夫。

搬出去住的伊始,杜若並不很習慣獨自住在外麵的生活。

她不想隨意花費娘親留下的遺產,隻雇傭了一個可以幫忙照顧家的小丫鬟,在她偶爾外出替周圍鄰居診治些簡單小病症時看顧家裏。

杜若剛把來這裏時,街坊鄰居都有些好奇這是哪裏來的一個水靈靈的漂亮姑娘,怎麽會一個人住在這種小巷裏。

有些八卦傳的靈通的,就知道這是杜家被趕出來小姐,私下裏很看不上這落魄小姐。更不敢讓她看病,這丫頭年紀這麽小,萬一看出個好歹來,還不知與誰說去呢。

但相處時間久了,眾人卻發現這個年紀不大的丫頭,倒是格外的懂事,一主一仆將這個小院子照顧的生機勃勃,每每路過都能嗅到裏邊兒清香的藥草。

眾人開始陸陸續續嚐試著去找她看病,是在杜若救下了一個無家可歸染了瘟疫的小乞丐,並且替她全家都治好了瘟疫後。

這個才及笄不久的小姑娘,用自己的實力和善良默默感化了身邊的所有人。

她覺得娘親說的沒錯,這樣與世無爭的生活,實在很讓人內心滿足。她的這些藥草,除非必須要去藥店采買外,都是自己帶著小丫鬟去附近的山上采摘,自己研究出來的溫良輔助的藥方子,因此要價極低,多數隻是為了應付不好意思讓她一個小姑娘白白治病的大叔大嬸的不安。

她們主仆二人生活的這般樸素,根本無需什麽額外的開支,清茶淡飯又自得其樂。周圍的人甚至開玩笑,稱她是“小菩薩”。

兩年後那個小丫頭家裏人要給她指親事,杜若也大大方方的將她的賣身契給了她,並且並不要她的贖金,還額外的給她備了一份賀禮。

那個小丫頭自然也是沾了杜若好名聲的光,跟著杜若的這些日子裏,有不少農家小夥看上她的勤奮靈巧,都想把這樣一個好姑娘娶回家,和小菩薩待在一起的人,也是有福氣的。

此時杜若早就告別剛剛被趕出杜家的稚嫩無助,成長為一個堅韌的女子,家中也有鄰居的嬸嬸幫忙照料,她便也不再找小丫鬟照顧,放心去替人診治看病。

這樣的平靜生活維持著,直到她遇到君祁。

她要翻過城牆,去城邊采集幾味藥材,那日一早便出了門。

初春的早晨天色十分的好,陽光淺淺的照在窗邊,向來不施粉黛的杜若,在這樣天氣的熏陶下,她忽然想要梳妝打扮一番,方才是對得起這樣的好天氣了。

穿著那條青花瓷色的百褶長裙,梳了個秀麗精致的發髻,淡淡的施了粉黛,為了防止一些珍貴草藥被太陽曬壞,特地帶了把竹青油紙傘。

這個時辰,城牆上沒有任何過路的人。

杜若背著隻輕巧竹婁,腳步輕盈的來到前邊的石階,正準備下去時,卻恍惚間聽到不遠處傳來的一陣曲聲。

這聲音格外的冷清,好像在唱曲兒的人根本不是他,聲音倒是很好聽。不,杜若聽了會,改變了自己的觀點——這明明該是她這麽大以來聽到的最動聽的聲音。

剛開始覺得這人也未免太冷淡了,一曲這樣悲情的戲,卻被他好像是隨口念出來了一般,然而繼續聽下去,卻又覺得這個人的聲線並不是想象中的那樣無情。隻是用這樣冷清的聲線來唱這樣深情的戲,不自覺的讓人就有了繼續停下的一探究竟的好奇。

滿滿的深情,好像就藏在不經意的聲線下,隻要再多花一些時間,就能夠窺探出隱藏其中的難言情深。好像不是在說情話的語氣,卻又像是隻對著你一個人傾心的固執。

這樣的戲子,真是好特別,該是個名家吧。

被這曲聲吸引的杜若放緩了步子,向著聲音的方向走過去。

“咳咳——”杜若還未走進,那正在練習的人忽然咳嗽幾聲,聲音瞬間沙啞,似乎是受了傷的模樣,好幾次想要再次唱出來,卻都是以失敗而告終。

這麽好的嗓子,這樣的天賦,若是嗓子壞了,豈不是太可惜了!

不忍這麽好的嗓子受了破壞,“杜大夫”不帶猶豫的走出去,立刻阻止他的行為。

“快些別出聲了,不然你的嗓子可真要壞了!可巧我這兒還有幾幅隨身帶著的潤喉糖,你先吃下去緩緩。”

那是個白衣服的少年,眉目俊朗,人如其聲,雙目冰冷拒人於千裏之外。杜若此刻恢複到了大夫的狀態,可沒有分出多餘的心思去關心這個人長得是美是醜,低著頭忙活。

君祁並未注意到身後有人,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奈何嗓子不能出聲,邊看著眼前那個竹青色裙子的姑娘,埋頭找著什麽,嘴裏還不住的嘀嘀咕咕。

女大夫?煩人的家夥。

君祁正低頭皺眉,眼前忽然就出現了一個被精致布絹卷包裹好的藥包。

那雙手白皙纖長,倒是不像做多了粗活之人的手,君祁鬼使神差就抬起了頭。

雙眸微微彎著,朱唇皓齒,明眸善睞,淡淡的略施薄粉,頭發也挽的精致素雅,清淡溫柔的好像一株花的美麗少女,手裏正拿著藥包,眼裏似乎也有點吃驚的望著他。

“你……咳咳,是誰……”不自覺的又咳嗽幾聲,他掙紮了片刻後,如是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