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流言
當夜。
兩匹千裏馬從京都城門內疾馳而過,隨著馬蹄聲的遠去,城門再度緩緩闔上。
文德帝自從回宮後,便一直保持著撐額頭的姿勢一言不發,麵上表情陰沉得嚇人。隻盯著手中那塊布帛。
東方嵐也算給他留了個麵子,借蕭璧清之手留下這寶藏和預言。
但……這布帛,被擦去了其中一句話。文德帝無法確定那句話是否是東方嵐擦去了。他本來的確認為這寶藏是無稽之談。
但關於蕭麟這個名字,一共隻有五個人知道。
其中三個,先皇,謝月夫人,曾經的大總管,都已經不在人世。母後自是不會說,自己更未曾對任何人提起過。
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吱呀——”
“陛下……”張全貴掩上禦書房內殿的大門,手上端著方才皇後派人送來的羹湯,謹慎遲疑的轉身,輕聲喚道。
他跟了皇上幾十年,自然明白此時皇上看著平靜,實則……都是暴風雨前的壓抑。
“何事。”
張全貴努力維持著平穩身姿,短短幾步路走得滿頭大汗,聲音更加仔細輕微道:“皇後娘娘差人送來了羹湯……陛下接連幾日休息不好,莫要累壞了身子。”
最後一個音節在文德帝越發壓抑的氣息下,顫巍巍的落在地上,連同那羹湯一同泛起一絲漣漪。
文德帝視線落到那羹湯上,終是揉了揉越發疼痛的頭,道:“放著吧。你去叫白丞相過來,順便叫探子問一問,林將軍如今到哪兒了。”
“是。”張全貴緩緩退出去。
白丞相也隨著文德帝一同進宮,隻不過候在外殿。
“丞相大人,辛苦您了,陛下請您裏邊說話。”
“好,好。”白丞相麵色亦十分凝重,隨張全貴走進內殿。
次日清晨。
燕未瑜揉了揉因接連幾日不能好好休息而腫脹的眼球,眼神不自覺的再一次落在一旁那人的身上。
身旁的東方嵐忽然轉過臉,笑吟吟的大方給她看。手中折扇抵著少女纖細的下巴,偏過頭靠近她,輕挑慵懶的開口道:“知道我好看,燕小友也不用一直看吧。”
折扇另一端的少女麵色不改,桃花眼半睜著,滿目風情宛如一朵盛開桃花,灼灼妖華,毫無懼意的接住東方嵐眼裏一直未曾消失的,晦明不定的神色。
“昨日出發前,前輩又去見了長公主殿下,莫非……這竟是前輩多年不曾娶妻的原因?”
東方嵐望著她,眼瞳如濃墨般鋪開,折扇微微抬高了少女精致誘人的下巴,語氣十分無賴:“我何時淪落到惦記有夫之婦了。不過……看小友這麽有興趣,蕭璧清皇嫂的位子考慮一下?”
燕未瑜狀似心動的瞧著他,伸出手輕輕將折扇移開,沒了折扇的阻礙,笑意更風流婉轉,主動湊近東方嵐,薄唇貼在他耳邊,眼角眉梢都仿若一隻洞察人心的狡狐。
“東方嵐,其實,就算陛下沒有跪下求你,你也會去救顧靳澂。”
“那布帛上的預言,蕭麟,是你吧。”溫熱的氣息噴灑在他脖頸,仿佛是為了配合少女的繾綣姿態,東方嵐長臂一伸將她攬進懷裏。看似溫情曖昧的舉動,卻因折扇尖端那鋒利的刀片,染上濃稠殺意。低沉喑啞得開口:
“日後你的腦袋瓜子,若有一點點不再這麽聰明了,我就讓它搬家。”
東方嵐與燕未瑜貼著額頭,分明笑容慵懶蠱惑,雙眼卻深如寒潭。
抬起頭的少女並未因著冰涼神色卻步,反而微微抬高身體。兩人靠的極近,呼吸相投,仿佛一對要親吻的情人。
“所以,他。是你的九弟,蕭凜。”燕未瑜薄唇輕啟,說話吐息間甚至因為過分靠近觸碰到眼前人的耳尖。
“唉——”東方嵐微微歎息,將懷裏的少女抱的更緊,微微側臉,唇角擦過她眼睫。
若非折扇前的刀片已經抵在燕未瑜脖子上,二人之間流動著的曖昧氣息,當真叫人誤會。
東方嵐眼底的冰涼忽然裂開,微涼薄唇輕輕落在少女瀲灩的桃花眼上。下意識的閉上眼,燕未瑜耳邊響起一道充滿威脅的曖昧低語:
“你說,我該不該現在就殺了你。”
閉著眼,也掩蓋了眼中的算計與偽裝,她亦低喃道:“你不會殺我,我中立的宮主大人。”
從京都火速趕到巴蜀,大約需要一周,燕未瑜不敢耽擱,緊緊跟隨東方嵐的速度。
而在他二人離開後的今日,京都再次掀起軒然大波波。
久未出關的百墨書生再度發書,並宣揚此次所有手書都免費。
原本歡呼雀躍著恨不得喊萬歲的人群,在打開這次手書的第一頁後,驚呼出聲,隨後又趕緊捂住嘴巴。
“皇族蕭氏密辛:
今聖蕭晏,弑父殺弟奪取皇位。先皇當年共有兩份遺詔,本欲傳位七皇子。
二十八年前謝月夫人涉足謀反一事,乃太後一族策劃,所幸當年無名七皇子並未身死,七皇子名喚蕭麟,意為麒麟之子,天選之人,正是陌上宮宮主,東方嵐。
二十年前先皇誤認為七皇子已死,寫下第二份詔書,也並非傳位今聖,而傳位另一皇子。至於究竟是哪位,百墨再給各位賣個關子,其中答案皆在寶盒之中,想必聖上已經心中明了。
若百墨還有命,定再為各位續寫下篇,揭露這真正的真空天子。
這究竟是皇權富貴,還是黃泉富貴?前朝遺寶,究竟花落誰家?其心可誅?其心可鑒!”
這種禁忌的話題原本無人敢提起,可百墨手書如此大量印刷,竟幾乎人手一本。
法不責眾,這足以株連九族的話題,依然在京都百姓當中炸開了鍋。
幾乎是一夜無眠的蕭璧清還未出公主府便已然聽說了這駭人聽聞的事,急急忙忙進了宮,這布帛,除了背後設計之人,不可能還會有多餘的人知道了!
她眼中隱隱出現殺意,這布帛,隻有東方嵐,自己以及父皇看過,除了已經變成死人的左相。
“父皇!”事出緊急,蕭璧清未曾通報,直直闖入禦書房。
文德帝此時正龍顏大怒,一把掀開禦案。
“父皇……父皇您莫氣壞了身子!”蕭璧清活了二十幾年,頭一回見到文德帝如此震怒,立刻跪下來懇求道。
“你怎麽來了。”文德帝甩開禦案上飛出來的奏章,語氣不善道。
蕭璧清咬咬牙,朗聲道:“這謠言定是有人設計好了的,那布帛上被東方嵐擦去了一行字,大約那幕後之人也未想到這點,所以他的計劃隻成功了一半!父皇,先前那位姑娘說此事與江南首府李言有關,還請父皇再派人徹查京都所有造紙坊印刷房!與李言有關的更要嚴重排查!”
“父皇,您萬萬不能被謠言中傷!您才是天子,是唯一的天子!”
文德帝隱晦不定的神色再度落在蕭璧清身上,深邃的眼眸仿佛要穿透過去,好好的看清。
從前他隻覺得長女最為安靜從容,是所有公主的典範,但也隻是公主的典範,除非替自己出麵,從未涉足朝政。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長女的心思漸漸變得深沉了。是……十年前就開始了嗎,還是,這些話,都是他告訴她的!
“駙馬呢。”文德帝忽然開口,卻提及了與話題無關的人。
蕭璧清一愣,抬起頭不解的望過去,道:“尚在府上。”
“這事交由駙馬去辦,你——陪他一道去。”文德帝為微闔上眸子,疲憊的揮了揮手。
“……是。”蕭璧清心中隱隱察覺出文德帝此舉含義,壓抑住心中翻騰的情緒,站起身走出去。
“清兒,這些,都是他昨日告訴你的?”
蕭璧清的身子猛地一頓,心跳劇烈加快。背對著文德帝,最終壓下就要爆發的情緒,再度換上從容尊貴的笑容:
“不知父皇說的是誰?這些隻是清兒一夜未眠,琢磨出來想要幫助父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