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溫瞳番外-驚鴻一瞥
江湖上所有人都覺得一貫自由逍遙的白衣神偷溫瞳,栽在了六扇門首領顧靳澂的手上,從此冠上“顧夫人”的名號,被某人吃得死死。
但事實上,先心軟的那個人,卻是顧靳澂。
溫瞳第一次遇見他,還是在如煙的醉花蔭裏。
那時候顧靳澂忙著抓捕逃竄西北的江洋大盜,西與遊。
為了抓住這個逃竄已有兩年,神捕大人親自出手。
無言收集到西與遊最近幾處藏匿蹤跡,其中一處就是江湖上最負盛名的醉花蔭。
如煙手下新來的那個小姑娘,不像中原人,脾氣爆得很。模樣確是一等一的好,天仙兒似的,舞姿可與當年的如煙一較高下。
一支“步步生蓮”引得西與遊亦現身醉花蔭,想要一探美人舞姿。
他算盤打的好,醉花蔭人多口雜,脂粉氣重,顧靳澂此等心高氣傲之人必然不會屈身前往,若他不親自來,西與遊根本不擔心會被抓捕歸案。
是以等到晚間,他混入眾多煙花客之中一同邁入醉花蔭大門。
此時那種人口中的天仙兒小姑娘正懶洋洋躺在貴妃榻上,趁老板娘不注意又偷吃了快桃花酥。
“瞳瞳啊,當心吃多了一會撐肚子。”如煙雖背對著她,一雙耳朵可盡靈敏著,無奈又關切道。
溫瞳一吐舌頭,悄悄把那塊還未來得及放入口中的桃花酥放回原處,連蹦帶跳跑到老板娘身邊,拍著胸脯給她作保:“如煙姐姐你放心,我這身體倍兒棒,今日定不給你出岔子。”
如煙瞧她滿臉的天真爛漫,眉間又浮上些擔憂:“我知曉你的,不過今日似乎西與遊也來了,聽聞今日六扇門著力抓捕他歸案,我是擔心你今日遭到波及。”
“波及?”這話叫溫瞳微頓,她也不過十六的年紀,雖有所曆練,但到底不必如煙心思細膩。
“嗯,若是相安無事倒也就罷了,若六扇門的人過來,你這白衣神偷可不得好好躲一躲?這是其一;其二,若六扇門未派人來,我聽聞西與遊此人極好美色,萬一看上你了,你打不過他可怎生是好?”
“那我就帶著你趕緊跑呀哈哈哈。”溫瞳這姑娘哪兒都好,就是心眼兒太大,聞言反而安慰如煙:“姐姐你莫怕,這江湖上論輕功我還沒輸過誰,打不過我可以跑嘛。”
如煙抬手掐了她臉頰一記,見她笑得見牙不見眼隻好作罷,但願不會出什麽岔子。
樓下琴聲緩緩奏響,開場的舞女們也都魚貫而入。
有紅人表演的日子,醉花蔭總做盛大裝扮。中央吊著頂剔透璀璨的水晶,四周燭火的映照下,仿若流光耀眼。水晶頂上紮著一朵大紅綢布,分八個方向延伸到屋頂八個角落,綢布上攢著數朵精致的絹花兒,淺色薄紗覆在上頭,好一副迤邐模樣。
而最叫人驚歎的是舞台。
今日舞台搭建在醉花蔭大廳後側,那裏原本引了一池子泉水來,如今泉水依舊,隻是上頭多出九盞蓮花燈,每一盞裏都放著一根燃得正盛的蠟燭。瑩潤光澤與一池清水相映成輝,真像是水池裏生出的九朵蓮花,無端叫人覺得好似來到仙境。
開場舞閉,舞女們悄然後退,琴聲卻未絕,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琴音漸漸激昂,絲竹聲亦緩緩加入,直到某個節點,一切聲音戛然而止,四周燭火亦忽然變暗,隻剩舞台那一方光亮。
音樂戛然而止的瞬間,屋頂水晶裏的燭火忽然閃爍,伴隨著悠揚而起的笛聲,攢成絹花兒的紅綢布忽然抖了一抖,隨後一個紅衣女子竟從中翩然而落。
這女子五官比中原女子更未精致深邃些,白皙膚色與鮮豔紅色相得益彰,襯得肌膚賽雪,朱唇若櫻。她雙叫人過目不忘的眼睛,點點燭火下清亮更甚星辰,好似琉璃斑斕透亮,分明未作旖旎媚態,隻是眨眼抬眸間,微帶卷兒的發梢略過臉頰,便叫人心馳神往。
當真是瞥若驚鴻,婉若遊龍。
腳尖落上蓮燈的瞬間,琴音重新奏響,而這女子並未等站穩,就又翩然轉身落到另一盞蓮燈上。因著重力,裏邊的燭火便跟著閃爍。她的舞並不似尋常舞女那般柔媚,而帶著股韌勁,身姿輕盈的不像凡人,長長的水袖在她手上好似流水飄**。
每踏上一盞燈,都有一片燭火閃爍,九盞蓮燈在舞步的節奏下接連閃爍,昏暗之中仿若星辰,又仿若每一步舞後,都開出了一朵蓮花。
一步一生蓮,一舞一霜華。
音樂奏響**,而這女子竟腳尖借力踩著朵蓮燈躍起半空,淩空的瞬間,她揚起水袖撩過池中水珠,擊打在蓮燈上,片刻間燭火閃爍,好似流光婉轉,而她就在這流光溢彩之中輕盈而落。
眾人還來不及收起驚歎,就見這剛剛才落回蓮燈上的女子又腳尖輕旋用力,蓮燈微微搖**後,她忽然淩空而起,竟是一個優雅後翻越過了水晶燈,大紅水袖與屋頂紅綢交纏在一起,這驚為天人的紅衣女子亦消失在大朵紅綢後。
蓮燈又回到了剛開始九盞皆亮的景象,音樂再次停止。
這時水晶燈下的紅綢忽然散開落地,方才消失的女子亦隨之一並翩然而落。
一舞畢,煙花客們都看呆了,愣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猛地喝彩鼓掌。
溫瞳眼裏攢著笑,回頭朝樓上的如煙揚了揚眉,正要回身上樓找她說話,一道略顯粗獷的聲音在喝彩聲中不合時宜的響起。
“這是哪裏來的小美人,今兒爺看上了!如煙,這美人我西與遊要了!”
如煙暗道不妙,趕緊一邊給溫瞳使眼色,叫她快走,一邊找理由推脫。
“西大哥你是知道我這裏的規矩的,這是我的大紅牌,哪兒能說要就要呢?”
西與遊卻並不打理這話,一拍胸脯粗聲粗氣道:“爺有的是錢,一千兩黃金換你一個紅牌,不虧吧?”
溫瞳還站在原處未動,她在打量西與遊的武器與武功路子,估摸著自己一會要怎麽跑,可這畫麵在如煙看來,卻是萬分焦灼。
見她不說話,西與遊有些不耐煩:“人我先帶走了,明兒就把黃金抬來你醉花蔭。”丟下這句話,他忽然拔地而起,直衝著溫瞳而來。
溫瞳早想好了對策,腳尖輕點下,轉瞬就到了另一邊。
“呦,還是個會功夫的?”西與遊抓了個空,見這小舞女竟會武功,更是想將她占為己有。
“那爺今兒更要把你帶走!”
“不巧,今日你誰都帶不走。”
這道吐出起來的聲音叫在場眾人皆是一頓,話音還未落地,便有一道紅影自二樓雅間越出。
西與遊到底武功底子強,聽聞聲音的瞬間就拔出腰間長刀淩空一劈。
這一刀來的突然,極大的內力直逼向溫瞳,她急急後退,卻又見一把折扇子自己身邊飛出,好似利刃,竟將那股內力在她麵前割裂開。
她下意識將臉轉向扇子飛來的方向,便望見欺身而上的紅衣青年。這人眉眼深邃沉靜,一雙鳳眸清冷狹長,分明動作利落霸道,麵上卻雲淡風輕。
顧靳澂輕易淩空接住了帶著巨大內力的扇子,欺身逼近西與遊。似乎是注意到身側人驚訝的目光,他長眸一轉,恰撞進溫瞳一雙琉璃清瞳裏。
“顧靳澂!是你!”西與遊手臂被扇子割破,倒退好幾步後,才看清來人的模樣,驀地轉身就要跑。
但他才剛轉身,一直埋伏在暗處的四人立刻現身,將他團團圍住。
這番變化來得突然,嚇退了不少煙花客,一時間醉花蔭裏人聲鼎沸,跑的跑,藏的藏,亂作一團。
顧靳澂眼見這般,不欲再耽誤,一翻扇麵露出幾支短箭,持扇與西與遊纏鬥,將他逼進死角,以掌擊扇,將短箭射入他琵琶骨中,讓他再無法動彈。
無言等立刻用天羅地網將西與遊牢牢捆住帶了出去,這一番打鬥在顧靳澂的控製下,竟為折損醉花蔭一分一毫。
“顧大人,今日可真是多謝,若不是您……”如煙趕緊跑下來一把拉過溫瞳,生怕顧大人一時興起,把她也抓走。
“分內之事。”顧靳澂打斷她,叫人看不清情緒的目光落到她身後那個紅衣姑娘上,神色未明的吐出這四個字。
如煙一震,以為他這是要將人一並抓走,卻見他轉身離開。
溫瞳滿腦子都還是方才這人淺淺的轉眸,絲毫沒有想到顧靳澂的“分內之事”也包括她這個神偷。
等到顧靳澂再見到溫瞳,已是一年後。
溫瞳離開了醉花蔭,走上她爹的不歸路——神偷。
隻不過她這神偷要比她爹的神偷來的更有麵子些,因著結識燕家的緣故,文德帝也不知怎的知曉了她的本事,竟暗中叫她替自己偷些旁人不想叫皇帝瞧見的秘密。
一來二去,就偷到了六扇門來。
被顧靳澂狠狠整治的幾家子聯名求到了文德帝那兒,希望皇帝陛下出麵,叫顧大人放他們家不爭氣的小兒一馬。
文德帝心裏清楚得很,這些個王公大臣誰家還沒幾個紈絝敗家子?也隻有顧靳澂誰的麵子都不給,該怎麽治怎麽治。
但他怎麽也不好意思親自同顧愛卿開口,隻好又委托溫瞳去六扇門,將宗卷偷回來銷毀。
這任務簡單的很,可溫瞳這顆心始終無法平靜。
她順利的拿到卷宗,視線卻落到一旁的畫上。
白雪紅梅,竹窗剪紙,這些都不是叫她分心的原因,叫她分心的,是畫的署名:顧靳澂。
溫瞳盯著這三個字,腦海中蹦出許許多多關於這個人的傳聞,關於他的神秘出身,他的不近人情,毒舌,難以捉摸的脾氣。
可這人是自己的死對頭。
她有些喪氣的想,如果一個慣犯神偷喜歡上自己的死對頭,是不是得牢底坐穿?
“是誰!”
正當溫瞳胡思亂想時,忽然傳來一聲怒喝,正是無言,而無言身後,就是她方才心心念念的死對頭——顧靳澂。
糟了!
溫瞳心裏咕咚一聲,目光落到自己手指的名字上,趕緊縮了回去。
不行不行,不能讓他知道,自己居然在偷偷看他的畫!
電光火石之間,溫瞳瞥見桌角上一座精致的玉雕,忽然“急中生智”,想到了個掩飾自己真正舉動的主意。
她一把抓住玉雕就往兜裏揣,不敢看對麵人的臉,翻身推開窗腳底抹油。
這瞬間的轉變太過突然,竟讓門外兩個人都未反應過來。
顧靳澂眼裏竟有些笑意,她剛才那慌張的神情,哪兒像江湖聞名的白衣神偷。
他這般想著,卻忘了這個小姑娘,兜裏揣著世間僅此一份的碧蓮玉雕,從神捕大人眼皮子底下溜走。
聞言趕來的三位捕頭立刻就要齊齊追去,卻不想一貫鐵麵無私的顧大人一揮手,叫他們不必追。
“此舉乃陛下之意,不必追究。”
顧靳澂目光還落到那抹白影消失的地方,給自己這忽然地心慈手軟尋了個由頭。
這小姑娘,好像叫溫瞳?是溫堯的女兒。
他倒是沒想到,溫堯自願入贅進妻子部族後,竟讓女兒獨身一人回到中原。上回見到她,好似還是在醉花蔭?
“白衣清麗,紅衣驚鴻。”顧靳澂想起那日的驚鴻一瞥,不自覺的就做出這麽個評價,這姑娘瞧著機靈,可著實是個笨腦袋瓜兒,日後還是穿白衣服得好。
紅衣裳太過招搖,她長得也太過招搖,容易被人拐跑。
顧大人嘴角一勾,忽然覺得,這麽個招搖的神偷,還是蹲在大牢裏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