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絕色錄

第六十三章灼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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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有些冷,上元節的那天更是下著雪。

林晚清裹著厚厚的毛絨貂皮披風,手上揣著個大大的暖壺,和教養嬤嬤說了好些時候,才終於走出了林府的大門。

才走沒幾步,林晚清感覺前麵的燈光下有人,扒拉開帽簷,方才看見不遠處站著的蕭徵欽。

林晚清下意識的笑了起來,邁開步子走了過去。

“阿清。”蕭徵欽微微笑起來,方才身上那股子戾氣一下子消失,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用著已經變了的低沉嗓音說道:

“半月不見,阿清似乎,又長高了些。”

林晚清努努嘴,抬起頭才看得清蕭徵欽的臉,道:“唉,你叫錯阿清了。應該是‘阿欽’又高了才是,我以前可是比你愛不了多少的,”

蕭徵欽被她逗笑,他們兩個人的名字總會被人叫錯,分不清到底是“阿清”還是“阿欽”,所以他們若是呆在一起,林晚清還是習慣叫殿下。

他也有說過直接喚名字就好,林晚清卻是怕被教養嬤嬤聽見又要生氣還著急。

她總說自己多麽多麽的不聽話,多麽多麽的讓教養嬤嬤頭疼,能生新的地方就省省心罷。他也便不再強求,隻隨她去了。

反正她對他做的事情,沒有一件體現出他是“殿下”的特權。

“罷了,我也不和矮個子爭論了,省的又說我欺負你,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雪地裏,林晚清望著雪地上印著的腳印,覺得很好玩,這麽一腳深一腳淺的踩著,也覺得十分好玩。

蕭徵欽默默看著,隻稍微放滿了腳步,好讓她邊玩邊跟著。

林晚清覺著今兒的晉王殿下話有些少。雖說平日裏他的話也不多,不過這種時候蕭徵欽往往會同她說一些朝中的趣事,多數情況下都會發揮他的毒蛇能力將那些老頑固一一吐槽一番。或者是顧靳澂遇到的珍奇的案件,甚至是她家老爹在朝堂上差點一拳打在了督查禦史的腦袋上這樣的事。

今兒好像都沒怎麽開口啊。

她心裏有些奇怪,正要開口的時候,兩人已然走到了酒樓門口。

兩人依舊是在從前常坐的那個小廂房,靠著窗邊,能感受的外麵透著冷意的燈光。

屋內很溫暖,似乎已經是提前點好了火炭,暖融融的燈光下,仿佛同外麵是兩個世界。脫下厚重的披風,林晚清瞬間就覺得渾身都輕鬆了起來。

蕭徵欽記得林晚清愛吃的幾個菜,便接著點了好些酒。

“阿清,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你可能就要見不到我了。”

蕭徵欽給自己倒滿了杯酒,接著又給林晚清麵前那一杯倒滿,放下酒杯的同時出聲道。

林晚清愣愣的抬頭,有些不解,怎麽突然就說這樣的話?

“怎麽了嗎?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

蕭徵欽見她忽然一副有些著急的樣子,心裏驀的安定了些。

“無甚,你不需要太擔心,不是什麽很嚴重危險的事,不過是要外出段時間罷了。我隻是,比較放心不下你。靳澂從來也都不是個閑人,怕也是分不出太多時間照顧你……”

說著,蕭徵欽突然停下來,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喝了杯中的酒,挑眉道:“不過這些可能是我想多了,你可是阿清,怎麽會照顧不好自己。”我隻是……

皺了皺眉,“還是喝酒吧。”

林晚清有些二丈摸不著頭腦,但是心裏總覺得有些什麽,被蕭徵欽左一句右一句坑蒙拐騙,不自覺的,就有些醉了。

她的酒量還是很好的,這回倒是醉的快。

這再喝多了回頭不是得給教養嬤嬤關上好幾天不讓出門?

林晚清記掛著蕭徵欽說的要出遠門的事,想著到時候送一送他,自己還是要保證行動自由的,就是誤了時辰也不好不是?

林姑娘想到的方法,自然就是裝醉裝睡。

嘟囔著我頭暈了順勢就“啪嗒”一聲倒在了桌子上。本就裹得毛茸茸的林姑娘趴在桌子上,也不覺得硌人,但是挺舒服。

蕭徵欽搖了搖頭,伸手推推她,笑道:“阿清,你今兒怎麽醉的這麽快,莫不是裝的吧?”

林晚清哪兒能回答他啊,裝醉自然要裝的像樣些,否則被拆穿了,自己的小九九還不都給暴露了?!

蕭徵欽又輕輕推了她會,見她沒動靜,似乎自己又到一旁喝酒去了。

就在林晚清當真要睡著的時候,她忽然又聽見一聲:

“阿清。”

林晚清差點就出聲應了,好在蕭徵欽又自顧自說了起來,阻止了她即將要蹦出來的音節。

“其實三年前第一次見你,並不是在練武校場。早在之前的宮廷宴會,包括去將軍府做客的時候,我就已經見過你。

我從小脾氣就很怪,也隻有靳澂那個怪人同我玩在一起。可能因為相貌的問題,喜歡我的人好像都忽視了我的怪脾氣,可是一旦我說了什麽讓她們不高興的話,她們好像就非常傷心欲絕的模樣。

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嘴巴壞,那時候你第一次見我,我也沒說什麽好聽的話。

我原想著,那些人不過都是衝著我的相貌來的罷了,那我就把我的缺點暴露出來,那麽這樣,他們還會像之前那樣,用毫無芥蒂的表情同我說話嗎?

不過,你好像是個例外,阿清。我沒想到,你會用那種,我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來表達你對我說的那句話的否認。”

說著,蕭徵欽似乎是笑了起來。

“靳澂一直說我是個受虐狂,偏偏要被人打一下才覺得心裏爽快。想了想,我似乎是因為這個,覺得你不一樣,但是,發現自己喜歡你,卻不是因為這個。”

林晚清心裏驀的一震,保持著睡著的姿勢,更加不敢動,生怕一個動靜就被他察覺。

“宴會見到你的那一次,你看起來冷冰冰的,也笨手笨腳的,什麽禮儀也不懂,一個人坐著,好像對這裏的一切都很不感興趣也不上心的模樣。

可是後來見著你,無論是在練武校場還是麵對教養嬤嬤,無論是自己喜歡的還是不是那麽喜歡的,都能用心認真的學習。我的心裏,忽然就覺得很安穩。

那時候我就覺得阿清你,就像一隻桀驁的鷹,是無論什麽,隻要自己應該做的,就一定會傾力相待的驕傲姑娘。”

“阿清,我知道你不是一個會站在別人背後接受庇護的人,總有一天你會擁有屬於自己的那一片世界。

我也從來不喜歡默不作聲站在背後的人。阿清,我希望我們兩個,此生都能並肩而立,我蕭徵欽身邊的那個位置,無論處於何處何時,都隻是你。

不是和靳澂那般並肩而立的好兄弟,而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林晚清閉著眼睛,強做著鎮定,心裏卻翻滾過一波又一浪的慌張。

她……她還不曾想過,想過喜歡……更不曾想到過,這一輩子的事。

“傻瓜,居然睡著了。

如果早知道我會這麽喜歡你,我,恩……好像我也還是會毒蛇你。有時候你被我惹生氣了,卻拿不出反駁的言論,鼓著腮幫子的樣子,看著就開心得緊。”蕭徵欽撫了撫她的頭,聲音卻是從未有過的溫柔,低沉著穿透她的心口。

那喝下的酒,就在那兒一遍遍,灼燒她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