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不再見
溫瞳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李言的別莊。
睜開眼望見精致繁複的雕花床架,刹那間還有些迷蒙,轉了轉頭,似乎看到了司徒墨白。
“墨……墨白姐姐。”溫瞳張口想叫她,卻發現喉嚨異常的嘶啞,脖子上也傳來一陣陣的疼痛。
這撕扯一般的疼痛感終於讓溫瞳清醒過來。
原來,她已經回來了啊。
原來,風無痕,已經,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聽到動靜的司徒墨白立刻摸索著抓到了溫瞳的手,聲音裏滿是擔心,急急道:“瞳瞳你醒了啊,可擔心死我們了。你要不要喝水,我去叫人給你倒杯熱水來。”說著,就要起身的模樣。
溫瞳心知她行動不便,並不願意讓她費心,搖了搖頭抓住了她的手道:“不了,墨白姐姐,我沒事,不過是一些皮外傷。”
司徒墨白歎息一聲,伸出另一隻空著的手摸了摸她的頭安撫道:“你沒事就好,聽說你被顧大人抱回來,身上染了好多血,姐姐很擔心你。現在阿九和顧大人還坐在外麵呢,我一會去和他們說一聲,瞳瞳醒了,讓他們莫要擔心,你好好休息,已經沒事了。”
“恩。”溫瞳輕輕嗯了一聲,感覺到司徒墨白鬆開了她的手,並且放進了被子裏,將被頭掖好後,悄聲離開。
聽到門被關上的聲音後,溫瞳閉上了雙眼,還是沒忍住滴了淚。
她一點也不想哭,哭了就大概是,風無痕真的再也不會回來了。可是想到他轉身決絕的跳下去的身影,她心裏就一陣陣的難過。
她從來沒有想過,風無痕會做一個臥底。
她還以為青州的相遇真的隻是朋友之間的緣分,她們兩個都是喜歡浪跡江湖的人,一個白衣神偷,一個追風無痕。
過去多少次偷偷的研究著要去哪裏偷寶貝,偷了寶貝之後,是送給貧苦百姓,還是藏著一些特別有趣的小物件。
每次風無痕總愛搶她的寶貝,然後兩個就先行窩裏鬥了起來,結果引得主人注意,帶著好多官兵追著他們兩人好幾條街。
他們連個就在房頂上嬉笑著亂竄,看著官兵在下麵撞得東倒西歪。
躲避完了追捕,風無痕總能變戲法一般把剛剛溫瞳覺得好無奈的那個東西變出來,說著:
“小弟哪兒敢和大哥搶東西呢,不過是先替大哥藏著罷了,嘿嘿,瞳哥,還不快獎勵我一塊桃花酥!”
然後自己就很哭笑不得的要踹他。
“我的桃花酥都被你吃光了!就是你給我變十個出來,我也沒法兒給你啊!你個二貨!”
風無痕總是能靈巧的躲過她的“無影腳”,而後湊過來神秘兮兮道:“瞳哥,我發現了啊,西邊那家酒樓的桃花酥特別好吃,要不,你請我去搓一頓?”
溫瞳也轉著自己好看的眼睛,趁機一把躲過風無痕藏在身上的寶貝,迅速跳遠也笑嘻嘻道:“沒問題沒問題,看在小弟貢獻這麽多寶貝的份兒上,大哥就請你吃一頓有又何妨!”
他們兩個人之間,其實從來都是風無痕讓著溫瞳。
每次一起做了壞事,風無痕也總會陪著他一起,自己把自己捆好了自動滾到六扇門,委屈巴巴的瞅著無言或者是當值的無風無塵。
一副不把他抓進去他還就不依了的神情。
他們四個人一般都是頭疼的不想搭理他,直等到顧大人下了朝路過六扇門門口,揪著他順手扔進大牢。
風無痕進去之後就自己給自己鬆了綁,一點兒也不覺得這是大牢,簡直就像是自己家一樣熟稔的扒著門框叫喚著:
“那個,楊大哥,上次喝的女兒紅還有沒有啊,小弟我帶了五香樓的花生脆兒來,配起來喝就是人間美味!”
管這裏犯人的楊大哥看見風無痕又被關進來,也是開心的不行,這個小子,上次贏了他好些銀兩,他等著機會狠狠贏回去呢!
想著這樣抱負的心裏,楊大哥惡狠狠笑道:“顧大人說了,牢頭是沒有酒喝得,隻能吃西瓜!”
風無痕瞪大了眼睛,委屈巴巴的看著自己手裏被塞了一個圓滾滾的大西瓜,不死心的繼續嚷道:“楊大哥!這次我一定不贏你了,真的,你不能這麽對我的啊!”
剛說完,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了溫瞳的聲音。
“風無痕你就省省吧,這個西瓜還挺甜,不信你嚐嚐。”
是嘛?
風無痕聽了溫瞳的話,將信將疑的接過來不懷好意的楊大哥遞過來的西瓜刀,幾下利落的切好,呼哧一口咬下去……
“媽呀,怎麽這麽苦!瞳哥!你騙我哇哇哇哇哇!”
逗得天牢裏的人都笑得直不起腰來。
溫瞳閉上眼睛,都是這些年呆在一起浪跡江湖的回憶,就好像是黃昏餘溫下的一壺熱酒,明明暖得醉人心,可是就那麽一刹那,便跌進了黑夜。
她不明白,為何自己明明和風無痕這樣投緣,明明做了這麽多年的好友,還是走上了兩條不相同的,甚至是剛剛好完全相反的道路。
是什麽時候開始,她和風無痕之間就被貼上了明確的不一樣的隔閡?
風無痕說與自己不是一條道上的人,可是……風無痕是屬於那背後尚不知名的神秘人的那邊,那麽自己呢?
我溫瞳,究竟又是哪一邊的?
無厘頭被顧大人安了一個“下屬”的名號,跟著他奔走了一個月,一路追查白梨。
可是說到底,自己究竟是什麽?說著下屬保鏢,可是她分明沒有實際的官職,她一個背後見不得光的神偷,為什麽非要做神捕的助手?想到這個問題,她忽然覺得有些荒謬。其實顧大人,也並不需要自己吧?自己說起來,沒有任何用處。
因為風無痕的死,溫瞳忽然間對自己也產生了懷疑。
她究竟是為了什麽,和風無痕兩人從朋友走到了敵人這一步?又是為了什麽,如今躺在這李言的別莊裏。
風無痕最後塞給她的紙條裏,寫著墨遷將要帶白梨去的地方。
那裏是東方嵐費盡心機安排的墨千姬與墨遷接頭的地方。東方嵐一個個摸清了了陌上宮的尖細,隻不過還差最後那麽幾個突破點,所以他要冒險走這一步,若是成功,白梨能夠到他這裏,背後那尖細和攪混水的人也能夠暴露出來。
那個地點十分重要,陌上宮主動與背後神秘人物的第一次主動出擊,雙方都是抱著你死我亡的心態。
背後的神秘人要阻止墨遷和墨千姬的接頭,墨千姬必須要與墨遷接頭。
那麽顧靳澂,勢必也要選擇一方。
溫瞳閉上眼睛,並不清楚子級,究竟還要不要繼續走下去。
司徒墨白被門外的丫鬟扶著走到了坐在椅子上等候的顧靳澂和司徒玖身邊,輕聲道:“瞳瞳沒事,方才已經醒了,顧大人切莫擔心,阿九你也不要在著急了。”
司徒玖歎息一聲,還是忍不住朝裏麵張望。
瞳瞳一向最珍惜江湖上生死與共的朋友,他也不曾想到風無痕居然會是臥底,更不錯曾想到他會以這種方式來保護溫瞳,也算是保護了自己背後之人的線索。
越是嬉笑的人,認真起來,反而越讓人覺得決絕。
顧靳澂點點頭,深邃的長眸裏有些複雜。
溫瞳受的是皮肉傷不打緊,好好上些藥膏就是。隻是她大約,從沒遇到過背叛,更沒有遭受過這樣的生死相離。
他怕的,是她內心會產生懷疑。
也怪自己,如果早點明白過來,多給她一些確定。
自己還總是嘲笑阿欽一向不急不慢,卻為何在晚清的事上這般衝動,原來有的時候,一個明確的定位,真的能夠讓人安心。
而且,風無痕決絕的選擇和暗示,讓顧靳澂開始漸漸覺得,這件事情的主導者,必然不是陌上宮。
他心裏甚至有一個大膽的猜測——也許這件事,真正主導的是至今半點線索沒有暴露的第三方。
那支射死薛凝的箭,就是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