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世紅顏

第九十六章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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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胸悶氣短,四肢無力,她合上眼倚在冰冷的欄杆上,腹中突如其來地傳來了一陣刺痛,一股熱流滑下,她似乎意識到什麽,可還來不及細想,便覺一陣天旋地轉,眼前光影漸滅,而後整個人向一側栽下去。

昏昏沉沉,醒醒睡睡,不知過了多久,中途似乎聽見有人在說話,話的內容叫她心寒得再也不願醒來,可她終究還是醒了,睜開眼,正巧對上了王嬤嬤那雙滿是悲涼和痛惜的雙眼。

“小姐,都是嬤嬤不好,都是嬤嬤沒有照顧好小姐……”

“罷了,罷了……是我跟他無緣……”鄭青寒輕輕搖了搖頭,心灰意冷地道。張口之後才發現,自己唇幹舌燥,聲音幹啞至極。舔了舔唇,毫不意外的發現唇瓣已經幹裂了一個個細細的口子。

“嬤嬤,我渴了。”有些可憐巴巴道。

王嬤嬤忙眨去了眼底的淚眼,取了杯溫熱的茶水來。“已經有些放涼了,正好喝。”

就著王嬤嬤的手,鄭青寒小心的吞咽,喉嚨裏的灼燒感終於淡去了不少。喝了水,她才看向自己平坦的腹部,那裏曾經孕育過一個小生命,但隻在她的肚子裏待了一個月,還沒有來得及趕到人世,卻已經離去了。

她的孩子……一股錐心之痛帶著恨意再次襲上她的心頭,痛得她仿佛連痛苦呼喊的力氣也全然失去了。禍不單行,她還能夠說什麽?心緒不寧,連累了自己的骨肉,她還能夠說什麽?自作孽,不可活,這是上天對她的懲戒。明知道自己懷有身孕卻不多加小心,袖雪累及一條性命幫助自己保下這胎,如今卻因為她的過時,失去了……

“王嬤嬤,那孩子埋在何處?”鄭青寒壓著嗓子問。

王嬤嬤一臉為難,月餘的孩子還未成型,不過是一灘血水罷了,早就隨著那盆熱水,不知道潑灑到哪裏了。

看到王嬤嬤的表情,鄭青寒心下一片了然,也知道自己有些強人所難了。旁人家中這等未成型的嬰孩早就扔得遠遠的,生怕招惹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回來。

“無妨的,扔了就扔了罷。”

看著明明一臉慘白,卻還安慰著自己的小姐,王嬤嬤就悲從心來。她從小擱在手心裏捧著養大的小姐啊,如今卻落得個如此下場,怎的不叫人心疼。

“小姐……”

“嬤嬤,袖雪那裏處理好了嗎?”

“老奴已經花錢請人將袖雪的厚葬了,小姐無需擔心。”袖雪是花錢從人牙子手裏買來的,據說是被拍花子的給拐來的,早已經不知道自己的家在何處。就連袖雪的名字,都是夫人給的。

“另外,此事還有多少人知道?”

“小姐放心,老奴不曾對外人說,請來的大夫已經用重金打點好了。我已經叮囑過,若是有人問起,便說是偶感風寒,需要臥床靜養。”

“如此一來,便沒有什麽可擔心的了。”歎了口氣,鄭青寒如是說。

“可是,小姐,姑爺那邊……”

“沒有姑爺!”鄭青寒突然抬起頭加重了語氣,一張蒼白的臉上卻是一片猙獰。“記住,沒有胎兒!什麽都不曾發生過,你家小姐隻是偶感風寒,臥病在床!”

王嬤嬤心裏一歎,點了點頭,道:“老奴曉得了。”姑爺是真真傷了小姐的心啊,畢竟新夫人和袖雪那事……

別院中的仆人不多,除了幾個廚子便隻有幾個做雜活的仆婦,卻都安守本分,不敢輕易打擾主子的清幽。雖鄭青寒算是被責罰至此,卻也不敢在衣食用度之上有所怠慢。

府中的人似乎也得知了鄭青寒染病一事,遣人送來了許多靈丹妙藥、滋補之品。鄭青寒命人將這些滋補之品全部燉煮享用了,她犯不著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不是嗎?

況且孩子這事同寧無雨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本就是不被期待的孩子不是嗎?她又怎會拿這種他從不知曉存在的孩子,卻記恨他。但即使如此,也不能讓她忘記袖雪的死去,和他的背叛。

錯誤已經鑄,豈是可以挽回的。已經失去的東西還能夠挽回麽?就像她傷的支離破碎的心,無論如何都無法拚湊起來了。

寧無雨,我的夫君嗬,對你的愛意已經磨掉了,如今隻剩下空泛的恨意了。這樣的鄭青寒,幾乎如同死去一般,她還能堅持多久呢!

別院很是幽靜,每日裏傾聽雪落風起,倒也不失為一件閑逸之事。每天看日出日落,靜靜坐於房中,忘卻京城的人和事,心境似乎也逐漸變得開朗。盡管她依然無法原諒寧無雨,心中卻已經對他的印象漸漸淡去了。事已至此,不管再發生什麽都無所謂了。

就讓他繼續陪他的嬌妻美眷,她繼續過她的沉靜小日子,沒有煩擾,不也很好。

可往往事與願違,就算她打算一切都放下,有些事情卻不打算放過她。

這一日,鄭青寒聽到王嬤嬤帶來的消息,手心裏捧著的茶盞落地摔得粉碎。

今晨,連續下了好幾日的雪終於停歇了。冬日的天氣哪怕沒有風雪,也總是要嚴酷一些。

早飯時,鄭青寒喝了一碗熬煮的軟爛噴香的肉粥,吃了半塊剛出爐的梅菜酥餅後,便飽了。拿起帕子輕輕拭了拭嘴角,鄭青寒照例回到房中,微敞著窗子,穿著狐裘捧著手爐發呆。

王嬤嬤一早便出去了到城裏辦年貨去了,鄭青寒被發送到這別院中,依照以往的規矩,在過年的時候大抵也是回不去的。況且,鄭青寒也不願再回去那人情淡薄,充滿著壓抑氣氛的左相府去。王嬤嬤自是心疼她的,也不規勸,隻說讓她好好顧及著自己的身子,免得在這寒冬臘月裏烙下病根兒。

對於王嬤嬤的關懷鄭青寒在感動之餘,更多的是心酸。如今袖雪已經去了,隻剩下王嬤嬤和她,感覺這日子愈發的是難熬了。曾經的濃情蜜意如同假象一般,輕輕一陣風,就將這層遮掩了自己心境的薄紗吹開,讓她見識到何為殘酷。

對於袖雪的死,她不知要如何……更多的則是對自己的責問。她是何等的愚蠢,認為在這相府中便能相安無事,認為那莫芷蘭便是個好相與的。這道如何,白白害了袖雪的性命,都是她的愚蠢。若是她能再警惕一點,再看的透徹一點,也不會讓袖雪年紀輕輕就去了。虧她還惦記著給袖雪謀一門好親事,真是愚蠢至極啊!

那樣的她,因為她的愚蠢,因為袖雪的維護,終於將那個曾經的鄭青寒給丟棄在了那樣冰冷的左相府中了。如今的她待在這小小的別院中,靜靜等待著春天的到來,也許她會要求一紙休書吧!希望父親母親可以原諒她的任性,都是因為她的關係害的他們一把年紀,還要丟了麵子。

“小姐!小姐!”

鄭青寒一愣,正要起身,就看見王嬤嬤一臉焦急的跑了進來。“王嬤嬤,你不是去……”

“小姐,出大事了!”王嬤嬤進門後,重重喘息了幾下,一臉凝重的說:“老奴進城後聽到有人議論,他們說,他說……老爺夫人得了急病,聽旁人說將不久於人世了!”

“啪!”

剛剛端起的茶盞落在地板上,摔得粉碎。臉色一下子變成雪白,鄭青寒的腦海中隻回蕩著一句話:“聽管家說將不久於人世了!”

“怎麽會!”她上次見過爹爹和娘親,他們還都好好的,怎麽一轉眼就害了急病。一定是嬤嬤聽錯了,一定是的。“嬤嬤,你快去差人問問,這件事情是真是假!”

王嬤嬤點了點頭,也是一臉著急。

“不了,還是我親自回家去看。”她說著,就要從軟塌上起身。大約是起的極了,身子搖晃了下,就要栽倒。

王嬤嬤一驚,慌忙上前將她扶住,憂心道:“小姐,您可要顧惜自己的身子啊!老奴先去差人問問,您別著急啊!”這嫁出去的女兒,若是沒有娘家召喚,或者是夫家的允許,是不可以私自回娘家的。若是讓人知曉了,定是要對小姐的德行有非議的。小姐如今已經被丟到了這京外的別院中,若是再做出什麽德行有虧的事情來,怕是要出大事了。“小姐,您千萬別著急,老奴這就去打聽。也許是那些人瞎說的,一切都是子虛烏有的事,小姐別著急……”

仰躺在軟塌上,地板上的碎瓷片已經被清理幹淨,空氣中存留著淡淡的茶香,可鄭青寒的心就猶如枕邊那個早已經涼透了的手爐。

傍晚時,王嬤嬤終於趕了回來。滿身的冷氣夾雜著一種說不出的悲涼,讓她竟無法去叩響眼前的門扉。

大約是她在門口踟躇的太久了,以至於屋裏的人等的都有些不耐煩了。“嬤嬤,是你嗎?”

“是,老奴這就進來。”

王嬤嬤咬了咬牙,一狠心便走了進去。

榻上的鄭青寒半張臉掩在陰影中,隻有一張略帶蒼白的唇暴露在燭火下。“嬤嬤,如何了?”

“小姐……”王嬤嬤的心也是悲慟不已,可這話讓她如何說的出口。

“是,出事了嗎?”鄭青寒的聲音平平淡淡,並沒有意料中的焦急。

這讓王嬤嬤有些詫異,更多的卻是不安。

“沒事的,嬤嬤盡管說罷。青寒能挺得住,如今還有什麽事可以將青寒打倒呢?嬤嬤,你說是不是?”

“老爺和夫人……在幾日前,便已經過世了。”

“咚!”

鄭青寒心頭一跳,緊接著有什麽破碎掉的聲音。她聽見自己平靜著嗓音問道:“那過世的緣由可曾打聽清楚了?”

“夫人的身子自從生下小姐後本就不佳,這些年一直靠藥湯吊著。老爺征戰沙場半生,在戰場上受下的重傷更是不計其數,等到年老了,這些舊傷隱患就一同爆發出來。就在今年的第一場冬雪後,兩人相繼臥病在床……”

“為何這事我在府中不曾知曉?”

“據說是府中派了人上門去通報,卻被給趕出來了……老爺和夫人聽說小姐在相府中過得不好,不久前又聽說小姐被趕出府了,一病不起後,便相繼去世了……”袖雪過世才不久,小姐又經曆了小產的創傷,如今更是要經曆父母雙亡的打擊,不知她要如何挺過去啊!王嬤嬤擔憂的看向陰影中的女子,眼睛酸澀不已。她可憐的小姐啊,怎的這般命苦啊!

“嬤嬤,讓人收拾下。明日清晨,我們回將軍府去奔喪……”

王嬤嬤應下了,又問:“小姐,您沒事吧?需不需要老奴去請大夫過來?”

“嬤嬤,青寒無事的,您無需擔憂。快些回去食飯吧,我已經讓廚房給你備下了。”

這一夜鄭青寒昏昏沉沉,總算睡了又醒,折騰了半天,外麵已經是亮天了。自己下地洗漱換了件素淡的衣裙,發上隻待了柄白玉釵,麵上不染脂粉,便走出了房門。

然,她剛走出去,就見王嬤嬤一臉歉意的走了過來。心裏咯噔一聲,卻麵無表情問道:“嬤嬤,怎麽了?”

王嬤嬤一張老臉上盡是愁色,雙手攏在袖口裏,上前施了一禮,道:“小姐,怕是出不去了……”

“為何?”

“門房來人說了,相爺已經下了命令,不準小姐離開這別院半步……”

因鄭青寒嚴詞厲色,讓王嬤嬤稱呼寧無雨一縷為相爺,如今聽來竟有幾分陌生。“他不讓我出去……”低聲喃喃數聲,鄭青寒忽然仰頭大笑。笑聲之淒厲,讓人聽了心裏發麻。

而王嬤嬤則是心酸,她那善良快樂的小姐,如今竟被逼成什麽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