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血濺河陰(1)
血濺河陰
我,爾朱榮,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將軍、開府、尚書、領軍將軍、領左右,太原王,這一連串的封號是不是眼花繚亂?我也覺得封號太多太長,我隻要一個稱呼,足矣。
這個稱呼是:皇帝。
爾朱世隆看見小皇帝在河水中手腳抽搐,緊張得抓耳撓腮,來到我身邊:"大哥,胡氏毒殺先帝,死有餘辜,元釗僅是三歲幼兒,有什麽罪過?"
我在層層騎兵之外,冷冷看著胡氏被沉於黃河這一幕,直到小皇帝手腳僵硬。元釗沒有罪過,我卻不能放過他,因為他曾是皇帝。我不想與糊塗而且膽小的爾朱世隆糾纏,我的想法在他看來僅是瘋狂,我一句話便問得他啞口無言:"小歌又有什麽罪過?"
我掉轉馬頭,用蟠龍金杖輕拍戰馬,率領親信騎兵沿著山坡登上黃河邊的邙山,心中浮現臉色蒼白的女兒,從牙牙學語到長大成人,女兒從來都是我的心肝寶貝。你們將她幽禁在冷宮,你們怎麽對待小歌,我就更殘酷地對待你們,讓你們看看什麽是真正的瘋狂。怒火突破胸腔,嗤嗤向四肢百骸激射,身體簌簌顫抖,可怕的怒火搜尋爆發的裂縫。戰馬離開黃河岸邊,穿越樹林,茂盛的樹葉在寒冷殺氣下蕭蕭落下,碧綠樹林中留下一條枯黃的小徑。
不行殺戮,何以立威?我的瘋狂之下隱藏著天大的謀劃。
宗室皇親和文武百官在邙山腳下蜿蜒數裏,密密麻麻如同螻蟻,他們尊貴慣了,坐在車輿輦乘上,仆從圍繞四周。孝文帝遷都洛陽三十餘年,昔日躍馬彎弓的英雄豪傑變成了四肢無力的大腹便便的胖漢。我從山坡上俯視下去,你們改了口音,改變了服飾,連姓氏都改成漢姓,你們已經不是草原上的雄鷹,墮落為嬌嫩的漢人。
爾朱世隆匆匆趕來,好像沒有明白我的意圖:"大哥,怎麽在這裏布置這麽多人馬?"
爾朱兆策馬追來,也被我的謀劃嚇倒,不敢大口出氣,壓低聲音:"武衛將軍費穆求見。"
費穆催馬上前,在戰馬之上弓身施禮:"武衛將軍費穆拜見大將軍。"
費穆是羽林軍將領,四處平定叛亂,卻被朝廷大臣處處牽製,早就心懷不滿,他此刻見我到底為了什麽?我收回目光,打算聽聽費穆說法:"多謝武衛將軍打開城門,使我軍兵不血刃攻入洛陽。"
費穆嘿嘿一笑,陰冷之氣切膚而來:"大將軍做了我想做卻做不了的事情,我應該感謝大將軍。"
我有大事要做,沒興趣聽這些恭維的話,目光收回,握緊金杖。
費穆見機不妙,話音一轉:"大將軍兵馬不到萬人,**,沒有遇到抵抗,便攻入洛陽,沒有勝仗的聲威,朝中文武百官誰會服你?"
哼,很簡單,我讓他們消失。
直腦筋的吐沫兒立即讚同:"這些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煽風點火,什麽壞主意都有。"
費穆取得吐沫兒支持,繼續進言:"洛陽人口眾多,王公大臣驕橫跋扈,結黨營私,與各地州鎮互為聲援,一旦知道你實力薄弱,必將輕視。如果不大肆誅殺,培植朝中勢力,恐怕你北返晉陽,還沒有穿過太行山,朝廷就會發生巨變。"
我掃視眾將,想搞清楚他們的立場。賀六渾獻出假道伐虢和反客為主之計,在北中城勸降費穆,率領前軍攻入洛陽,居功至高,實是可用之才:"賀六渾,你怎麽看?"
賀六渾策馬上前:"孝文帝遷都洛陽,沾染驕傲奢侈之風,王公大臣吸幹百姓脂膏,逼起六鎮反叛,如果不肅清源頭,叛亂此起彼伏,難以平息。"
費穆貼近我,刺激我強壓的怒火:"胡氏獨自一人怎敢毒殺皇帝,還禁閉歌妃?奸臣把持朝廷,與她狼狽為奸,上欺皇帝,下壓百姓,才逼得天下大亂。如果不誅殺朝中奸邪,他們繼續把持朝廷,後患不已。"
賀六渾和費穆支持我大行誅殺,我還有何顧慮?邪惡火焰騰地燃起,撕裂我的胸口,我手中蟠龍金杖倒轉,指向山坡下的黑壓壓的王公大臣,嘴裏吐出一個字:"殺。"
吐沫兒狂笑,抽出腰刀,策馬狂奔:"魏國精英盡集於此,殺了他們,叔父你當皇帝。"
道路在黃河岸邊和邙山之間漸漸收窄,被一片水窪擋住,唯有長堤築在水麵,王公大臣來到這裏,紛紛停下休息。我的騎兵橫起長槊,將隨從攔下,催促他們繼續前進。坐騎和車輦無法通過狹窄的堤道,他們跳下車馬,在馬鞭下不情願地踏上長堤。我率領數十名騎兵暴風般從山坡奔馳而下,策馬踏上長堤對麵高地,蟠龍金杖熠熠放光,鎧甲遮擋我的身體,兜鍪罩住我的麵容,使他們難以分辨,冷冷看著迎麵而來的文武百官。
王公大臣遇阻讓出道路,讓職位最高的丞相元雍走到隊前。我金杖指點,騎兵一擁而上,將元雍圍在中間。我收回金杖,輕輕逗弄戰馬左耳,使馬匹爆出一串噴嚏,嚇得元雍全身顫抖,伸手抹去麵孔上戰馬吐出的白沫,抬頭仰望,卻被耀眼的陽光刺得低下頭去。我催馬貼近,掀開兜鍪露出麵孔。
元雍自知今非昔比,勉強向我服軟:"爾朱大將軍起兵討伐胡氏,冊立新帝,功莫大焉。"
我毫不理睬,輕拍戰馬回到高地,低聲吩咐幾句,兩名騎兵越眾而出,縱馬來到元雍麵前,掉轉馬槊向元雍膝蓋敲去,他撲通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