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

第1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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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在做夢,或許他一直在生病,從未離開醫院,那那些發生過的事情也就絕對不是真的,可當他將手掌撐在床邊,被包紮的手腕傳來刺痛,他瞬間心慌失力直接跪在地上,膝蓋磕出巨響。

守在外麵的葉長俞和陸閱聽見動靜連忙推門而入。

看見他們,花淺歌眼裏忽然燃燒起一絲希望,他不顧自己跪坐的姿勢,虛弱狼狽地抓住葉長俞的手連忙問:“是你們救了我對不對?顧辰州也一定去了對嗎?圓圓呢?你看見圓圓了嗎?你們有把他帶回來嗎?……”

他們哪裏能讓花淺歌這麽跪著,葉長俞立馬將他扶起來,安撫道:“夫人別擔心,顧大人跟我們一起去的,甚至比你們還去得還早,您那位朋友和阮少爺都被帶回來了,目前阮少爺還在急救當中……”

沒有一下子聽到最可怕的後果,花淺歌繃緊的心弦略鬆,“還沒脫離危險嗎?他在哪裏?我想過去等著。”

葉長俞早就得了吩咐,出了這種事花淺歌隻要醒來肯定會去守在阮圓病房門口,他們不能阻攔,於是兩人帶著花淺歌去了樓上,搶救室的燈還亮著,猶如懸在花淺歌心上的火油燈,隨著時間流逝一滴一滴滾燙的油濺在心尖血肉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十足的煎熬,隻盼望著阮圓能從那扇門裏安全出來那一刻。

頭頂的燈比花淺歌的臉還白,明明是下午太陽光還在,卻一點也照不進來,花淺歌被那白熾燈照得渾身虛汗,冷冷地黏在背上,眼神茫然地低望著雙腳前的地板,他耳朵裏一直有槍響,砰砰,每次都是兩聲,他腦子裏正在一遍又一遍回放當時的情景,阮圓甚至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下一刻就倒在了地上,一身血色,危及生死。

他當時是為什麽沒有掙脫呢?如果他衝上去擋下後麵那一槍,阮圓現在會不會很快就跟他一起醒過來了?

花淺歌越想越懷疑自己,為什麽當時不再快一點衝上去?為什麽要眼睜睜看著阮圓挨下兩槍?是他……害了阮圓嗎?

看著花淺歌頭越來越低,呼吸微弱而急促,葉長俞和陸閱對視一眼,都不知道該怎麽勸才好。

有一道略微虛晃的腳步聲靠近,兩人抬頭,皆是一喜,“老大。”

顧辰州示意他們噤聲,隨後挨著花淺歌坐下,手掌試探地握住花淺歌的一隻手,他的臉色也十分蒼白,隻不過花淺歌一直低著頭根本注意不了。

掌心那點溫度傳不到花淺歌腦子裏去,他隻是感覺到顧辰州來了,神情依然魘著,嗓子因為傷了,現在說話都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沙啞:“我不該…帶他去,是我,是我害了他…”

顧辰州把他的手指又握緊了一點,聲音很柔和:“怎麽會是你害的,誰也沒想到裴寒為了讓山昀恢複Omega的身份,想要殺人搶奪器官,我去調查過了,那個叫曹子萊的Omega是他害死的,想來這段時間的調查讓他對阮圓也懷恨在心,殺人的是他,開槍的也是他,不要因為自責替他包攬罪過。”

見花淺歌眼神空洞沒有反應,顧辰州又湊近道:“裴寒已經被關押,他犯的罪,讓他直接死了還是便宜他,等阮圓醒來,這個罪魁禍首就交給你們發落,好不好?”

花淺歌的表情有所動容,他忽然留下一行淚,“圓圓他……真的會醒來嗎?”

顧辰州也無法給他一個確定的答案,他輕輕將花淺歌攬進懷中,由衷道:“我們要相信他,他不會有事的。”

花淺歌頭抵著顧辰州的肩膀,悶聲落淚,他實在承受不起不相信阮圓的結局。

這是花淺歌經曆過最漫長的一場等待,一門之隔,裏麵的人在和死神博弈,外麵的人卻什麽也做不了。

十幾個小時過去了,花淺歌胸口被心髒跳得悶痛,隻勉強被顧辰州千方百計哄勸著喝下去幾口粥。

終於,那扇門開了,主治醫師看著外麵的幾人,臉色沉重地招手:“家屬趕快進來吧,趁著病人這會醒著,還能撐著說幾句話。”

花淺歌才剛站起來就聽見死神鐮刀無情落下的聲音,頓時一陣頭暈目眩,整個人差點癱倒下去,顧辰州扶著他,自己也踉蹌幾步,但誰都知道現在不是最後悲痛的時候。

花淺歌抓著顧辰州的手臂淚流滿麵地快步走進去。

強行吊著一口氣的阮圓看見他進來,連伸手的力氣都沒有,卻對他露出一個蒼白燦爛的笑臉。

花淺歌半趴在他床前,緊握著他的手臂,哭得不能自已,嘴唇不停翕動,卻發不出聲音。

但阮圓看出來了,他在說:“不要走。”

他也忍不住流淚,但依然笑著,語氣很輕:“…別難過,不要怪自己。”

他努力回握住花淺歌的手臂,聲音越來越輕:“我家恬恬…以後就交給你了,幫我……保護好他。”

然後花淺歌就沒有再聽見聲音。

他徹底慌了,抓著他的手沒有了力氣,花淺歌另一隻手捧住阮圓的臉,根本無法接受:“圓圓…圓圓……”

怎麽會這樣?

怎麽會這樣啊?!

“你別睡,你別睡,你睜開眼睛……還有其他人呢?其他人怎麽辦?!沒有別的要交代了嗎,你再多說幾句,我什麽都答應你,你醒醒啊……”

葉長俞和陸閱都悄然退了出去,房間裏隻剩下顧辰州和花淺歌兩個人了,一個悲慟大哭,一個沉默守護,可不管如何,躺在手術台上那個年輕的Omega都再也聽不到了。

他似乎對留在身邊的人很放心,以至於離開的時候麵容安詳,濃密的羽睫沾著淚珠,嘴角卻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出殯那天已經是十幾天後,他們終於回到北方故土,阮圓的骨灰盒埋葬進阮家墓園,很多人都來了,所有人都身著黑白兩色,連天色也烏雲厚重而陰沉,實在不是個好天氣,但是沒有下雨。

阮恬看著那個他們說裝了爸爸的小盒子被埋進墳墓裏,尚不明晰究竟發生了什麽,但依然哭得很大聲,顧子安牽著他的手陪著他一起哭。

花淺歌就渾渾噩噩地站在他們後麵,他總覺得阮圓肯定還在,隻是不知道躲去了哪個地方,等到他相信他真的死了的時候,就會蹦出來笑嘻嘻地嚇他一跳,就像很多年前,阮家和花家是鄰居,而一個受排擠的小孩被另一個小少爺帶著玩耍那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