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豐饒之風
回到地麵,是23號晚上的事。
雖然隻在地下待了一天一夜,眾人的感覺卻像過了一年。因此離開遺跡時,每個人都是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連應付驚訝的公會成員的力氣也沒有,丟下一句“明天再說”,直奔旅館。
強撐著抹完身,楊陽正要上床休息,聽見敲門聲,連忙披上外衣去開門,隻見棕發青年一臉焦急地站在外麵。
“什麽事,肖恩?”楊陽壓低聲音問,因為和她一個房間的三個少女已經睡了。肖恩也輕聲道:“把索貝克的鬥篷給我。”楊陽愣了愣,依言把鬥篷翻出來給他,卻沒有關上門,反而推著他往外走,直推到走廊盡頭才停下。
“你要他的鬥篷幹嘛?”
“我……我想找他,我不放心。”
楊陽耙耙劉海,浮起“真搞不懂你”的表情:“為什麽不放心他?他的留言已經表明他平安無事了。”肖恩的神色也很困惑:“我不知道,我就是不放心。”
“……”楊陽的手頓在空中,對方的神情讓她想起以諾那一夜的情景,那個銀心月下的孤寂身影,由於困倦引起的不耐煩立刻被關懷取代。她執起他的手,溫言道:“到底怎麽了,肖恩?”
棕發青年臉一紅,掌心傳來的觸感撫平了他內心的混亂,不覺吐露道:“我感覺,我認識索貝克。”
“真的嗎?”楊陽大吃一驚。
“嗯,在打那個包子怪時,我就有感覺,他是我認識的人。”
“可是,你認識的人,應該都已經死了啊,莫非……他是魔族?”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楊陽想了想,道:“算了,找到他,就能真相大白了,你快找吧,我也在這裏陪你。”肖恩用力點頭,露出開心的笑容,然後摸出一隻粉筆,直接在地板上畫起魔法陣來,畫好後,將疊得整整齊齊的鬥篷放在中間。
吟唱完咒語,魔法陣的一角閃動了一下光芒,楊陽問道:“怎麽樣?”
“很近!”言下充滿喜悅。
“太好……喂喂!”楊陽一把揪住他的辮子,用受不了的口吻道,“你這種行動派的作風能不能改改?你想這麽晚去打擾人家嗎?明天再去!反正有鬥篷在,他跑不了的。”
肖恩摸著被拉痛的地方,不情願地瞅著她。楊陽視而不見,拍了下他的後腦勺:“走啦,去睡覺!”
……
第二天早晨,恢複了精神的眾人聚在男士的房間裏,研究從地底帶出來的寶物。
“這個就是真實之眼啊?”
軒風好奇地拿起其中一件端詳,這是個外觀像掛飾的銀色薄片,上下都有可以掛的鉤子,中間打造成眼睛的形狀,眼珠的部分是一塊綠水晶似的寶石,清澈剔透。她試著把它舉在右眼前麵,頓時叫出聲:“哇……”
“怎麽了?”餘人投來詫異的目光。月皺起眉頭:“不懂的人別亂玩。”軒風充耳不聞,發了會兒呆,移開真實之眼看了看,雙眼泛起陶醉的漣漪:“紮姆卡特,你好帥。”
“耶?!”眾人大吃一驚。另外三個少女立刻興致勃勃地湊過來:“可以看到原來的樣子嗎?”
“嗯。”軒風紅著臉把法器遞給她們,同時尖叫不迭,“好帥好帥哦!不亞於羅蘭城主!而且是我喜歡的有男子氣概的一型!”
“那當然!”血龍王毫不謙虛地昂起下巴,“我不管龍身還是人身都是最帥的!”
“抱歉,我對你的龍身沒有興趣。”
“切!”
楊陽因為在夢裏看過紮姆卡特的原樣,先讓昭霆和希莉絲欣賞。輪到她時,盡管已經看過好幾次,楊陽還是暗暗讚好,突然想起一個人,探頭問道:“月,你要不要看?”
黑發祭司臉上掠過奇妙的波動,默然片刻,淡淡地道:“不用了。”
“月?”血龍王詫異地看著情人。
“好不容易習慣你這張臉,再想起來我又要花一段時間調適了。”一貫溫文的語調包含著惆悵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自責,紮姆卡特也沉默下來。
房裏的氣氛變得有點低落,餘人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最後是肖恩擔起調解大任:“呐,我們慢點再測試法器的用途,先去吃飯怎麽樣?”
“我們吃過了,剛剛。”楊陽用無力的口吻提醒。
“那些清粥小菜,怎麽填得飽肚子……紮姆卡特,如何?大家也一起去吧,順便補充糧食。”
“好。”耶拉姆衝著最後一句點頭。紮姆卡特二話不說答應。餘人則是抱著舍命陪君子的心態,跟在兩個大胃王後麵。
個個挺著大肚子回到旅館,撞見等候多時的公會使者,肖恩不得不放棄立刻尋找索貝克的計劃,和同伴一塊兒去冒險家公會。
一路上,使者不停地向他們打聽地下的情況,楊陽也巨細靡遺地告訴他。聽到一半,使者訝道:“這麽說你們還有一位同伴?”
“是的,他叫索貝克,公會可以查到他的住處嗎?”
“隻知道名字的話,恐怕很難,冒險家也有權隱瞞長相和行蹤……你們知道他的職業和等級嗎?”
“等級……”楊陽冥思苦想。昭霆喊道:“是D啦!他脫下鬥篷時,我看到了!”
“D……”使者露出無法置信的神色,“那他的職業是?”
“流浪傭兵。”這回楊陽很肯定地回答,想了想,補充,“會魔法的流浪傭兵。”希莉絲激動地道:“不!他絕對是神官!一次能發幾百個聖光彈,他不是神官我把頭割下來!”楊陽、昭霆和耶拉姆皺眉,半晌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此神官而非彼神官。
“那他就是神法士了,他的武藝比我還高明呢。”肖恩總結。餘人十分驚訝:“真的?”
“嗯!”
“好吧,知道職業和等級就沒問題了,一會兒我幫你們查。”使者點點頭。
卡倫的冒險家公會座落在中心廣場,是一棟外觀敦實的三層石造建築,門口有許多告示牌,貼著任務表、通知單、排行榜和賞罰記錄,不少冒險家圍在前麵指指點點,使者引著他們往正門走去:“先在大廳辦完升級手續,然後我帶你們去見分會長……”
“我說了是盜賊偷的!”
一聲怒吼打斷了語尾,使者微顯不悅,楊陽等人則是震驚得麵麵相覷,隻聽得幾個嘲噱的聲音接著響起:“喂,小鬼,別纏著事務員了。”
“是啊,說是盜賊偷的,天曉得是不是你自己上茅廁時掉的,哈哈。”
“混蛋……”
“索貝克!”肖恩第一個衝進去,正好瞧見一個人從櫃台前轉過身,掄起拳頭。介於栗色和褐色之間的短發,平凡的麵容,不是索貝克是誰?
啪!先前發出嘲語的大漢輕易接住飛來的拳頭,一使力,將對方推倒在地,提起粗壯的右腿,就要踩下。
“住手!”情急之下,肖恩沒有想到以索貝克的身手怎麽會如此不濟,揪住那大漢的衣領,硬生生往後拖了三步,再甩向角落,關懷地蹲下,“你沒事吧?”
楊陽等人後腳趕到,紛紛招呼:“索貝克,你果然平安無事!”
“你們認識我?”索貝克一臉錯愕。眾人比他更詫異,昭霆衝口道:“你在說什麽!我們昨天還一起冒險!”
“昨天?昨天我還沒到卡倫。”
“什麽!”眾人都被搞糊塗了。軒風觀察片刻,道:“他不是我們認識的索貝克。”經她提醒,餘人才發現眼前的青年雖然麵容和他們昨天遇到的人一模一樣,但身材略有不同,是很普通的體格;神態也明顯不對勁,他們認識的索貝克,決不會露出這種傻乎乎的表情。
“難道是……幻術?”楊陽一手放在唇上,怔怔地道。
“幻術?你是說,有人冒充我?”索貝克恍然大悟,厲聲道,“是了!一定是他!偷走我徽章的家夥!”肖恩喜出望外,扣住他的肩膀:“你知道他的長相嗎?”
“知道個屁!他趁著夜色偷襲我,將我敲暈,偷走了我的徽章和鬥篷……”
“鬥篷是你的?!”肖恩驚叫,語氣充滿絕望。唯一知道內情的楊陽擔憂地瞅著他。其他人包括索貝克都一副大惑不解的樣子。
之後,肖恩一直顯得沒精打采,連分會長問話時也垂著眼發愣。走出冒險家公會時,希莉絲忍不住問道:“你到底怎麽了嘛,肖恩?”楊陽連忙解釋給她聽。
“原來是這樣。”希莉絲握住情人的手,給予無言的安慰。紮姆卡特啐道:“我就知道那家夥裝神弄鬼的!”月沉吟道:“從他遇見我們時的表情看,應該不是有目的的接近。”昭霆不服氣地反駁:“肖恩說認識他,那怎麽不是有目的的接近!”她本來對帕西斯印象很好,但被欺騙令她難以消受。
“也許他本來想偷偷跟著我們,卻不巧在遺跡裏撞見。”
“很有可能。”楊陽點點頭,拍拍某失意人的背,“打起精神來,肖恩,索……索貝克不知道我們見到了真的索貝克,還是有機會見麵的。”說話間,她心下納悶:肖恩一直不願恢複記憶,照理應該對和自己過去有關的人采取回避態度,為什麽這次如此反常?
“嗯!”不愧是單細胞動物,肖恩立刻像個鼓起來的氣球般活力充沛,“今天就離開卡倫嗎?”
“是沒必要在此久留。”耶拉姆用一貫淡漠的口吻回應。
“走之前,先買幾匹馬吧。”想起情人在礦山上的慘狀,月提議。軒風熱切讚同:“好啊好啊,一人一匹,反正現在有錢了!”剛剛公會把他們從地底帶出來的寶物換了現金,還給了額外的獎勵。
耶拉姆的臉色幾不可察地一黯。肖恩及時捕捉到,若有所思。
在馬市選好座騎,拜托馬主牽去城門等著後,一行人回到旅館,整理行李準備上路。正理得差不多時,外頭傳來喧嘩,昭霆推門出去看,隻見黑壓壓的人潮湧上樓。
“我認得她!她是和提拉的英雄在一起的小姑娘!”
當先一人叫道,滿臉喜色。人群頓時鼓噪起來,爭先恐後地撲上。被他們的氣勢所懾,昭霆啪地關上門,死命頂住。楊陽反射性地放了個“風牆”的魔法,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外麵有一群人在找肖恩!”昭霆鬆開手,氣喘籲籲地道,“樣子好恐怖!”
“找肖恩?做什麽?”希莉絲緊張地站起來。楊陽雙手環胸,開玩笑地道:“不會是尋仇吧?”
“不!是追星!他們管他叫提拉的英雄!”
“提拉?哦。”楊陽和希莉絲恍然大悟。軒風掩嘴笑道:“追星族啊,我倒挺想和他們套套近乎。”昭霆瞪目:“你沒看過!不知道可怕!”
門外的聲音一下子大起來,四個少女馬上猜到是隔壁的門打開了,於是撤去風牆,打開門。果然走廊上的人少了很多,相反隔壁房間擠得快要爆掉,裏麵傳出肖恩詫異的低呼和紮姆卡特憤怒的咆哮。她們正想過去,被團團圍住。
“你們是英雄的同伴吧?請告訴我他的作息!”
“他長什麽樣?是不是很帥?”
“講給我們聽你們在地下的冒險好嗎?我們就是因此確定他是真正的提拉英雄!”
……
在被口水淹沒前,楊陽又丟出一道風牆,和昭霆三人一齊閃進房間,再次砰上門。
“好……好可怕。”喘氣聲。
“是……是啊。”這個顫抖的回應屬於軒風。
又是一陣嘩然,緊接著是四人十分熟悉的清亮嗓音:“楊陽、希莉絲、大家、快從窗子跳下來,我會接住你們的!”原來某人被逼得跳窗了。
二話不說,先是火得快殺人的紮姆卡特,然後是輕聲歎息的耶拉姆和四個少女,最後是變成Q版大小飛下來的月,一行人瞄準城門方向,落荒而逃。
這天,不少卡倫市民看到一個有趣的景象:八個年齡不一的男女在前麵狂奔逃命,後麵跟著一串尾煙。這場追逐戰一直持續到城門口,令兩名守衛為之失色。來不及選馬,八人選了最近的一匹飛快爬上,往城外的小路絕塵而去。
鍥而不舍的尾巴正要追上,前麵的幾人突然摔倒,害得後頭的人也跟著跌交,一時間,哀聲四起。
“真是的,我不過睡個懶覺,他們就出這種狀況。”
隱身坐在城垛上,帕西斯一邊打哈欠一邊意興闌珊地俯視下方。刃霧也懶洋洋地趴在他肩頭:“要怎麽處置這些人?殺了?吃掉?”
“屠城。”
優雅的口吻包含著平靜的決意,修長而白皙的手指劃出毀滅的弧線,將整座都市納入其中,“當年肖恩師父也是在某個城市一炮而紅,被東方學舍逮住,不得不接受那個詛咒的身份,我決不讓悲劇重演。”
“沒……沒必要做到這地步吧,隻要把公會的記錄刪掉,再用催眠術消除市民的記憶……”盡管刃霧也不是什麽善良的聖獸,聽到這樣的命令還是不禁全身發抖。
帕西斯沉默地注視他,綠眸閃動著思慮之火,半晌,擺了擺手:“好吧,不過一旦出了事,你負責。”
刃霧隻猶豫了半秒就點頭答應:“好!”
……
八匹駿馬在小道上奔馳,路麵凹凸不平,蜿蜒而崎嶇,逶迤於村莊和田野之間,此刻正午剛過,毒辣的陽光照著叢叢的灰綠,一塊塊黃色的土坡和遠處一片黑檀木林。
淡淡的,一股清香隨風飄來,越往前香味越濃鬱。不同於花香,黑檀木香是幽雅清冽的,不甜美,卻沁人心脾。騎在最前麵的肖恩一勒馬首,道:“我進去一下,你們等我一會兒。”餘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身形一閃,消失了。
在原地等了約莫兩三分鍾,棕發青年兩手空空地走出來。昭霆不耐煩地道:“你在裏麵幹什麽?”軒風雙頰微紅,掩著嘴道:“討厭,小霆,你怎麽問這種問題。”希莉絲關懷地道:“怎麽這麽久,是不是吃壞肚子了?”
“不是啦!”
“定幻石塑造的身體,並沒有逼真到連人生急事都可以模擬。”月從學術角度幫忙釋清誤會。楊陽訝道:“那肖恩怎麽還可以吃東西?”
“問他吧,這是屬於奇跡的領域,我也無法解釋。”
“……”
“咦,我就是想吃就吃了啊。”肖恩滿臉困惑。餘人再次無語,心道:這便是理由吧,好一個“奇跡”,人類的食欲果然不可小覷!
也是大胃王的紮姆卡特第一個回過神,問道:“你到底去裏麵幹什麽?”
“嘿嘿,秘密……”賣了個關子,肖恩跳上馬,繼續馳騁。餘人一頭霧水地跟在後麵。
騎著馬速度快了很多,當晚他們就趕到鄰郡的主城夏普森,這裏過去西城首府赫拉特隻有一天不到的距離,但領隊的耶拉姆還是決定在此留宿一晚,這是考慮到隊伍裏有幾人尚未習慣騎馬和長途跋涉。
夏普森沒有夜市,街上的行人也不多,看來頗為冷清,於是他們直接找了家旅館歇腳。下了馬,楊陽才想起一件事:“對了,紮姆卡特,你怎麽會騎馬?”
“啊?”血龍王呆了會兒,愣愣瞧著身下的座騎,“對哦,我怎麽會騎馬……”餘人錯倒。
危急關頭果然有爆發力。
點了兩間四人房,眾人簡單地吃過晚餐,就互道晚安走向各自的房間。可是躺在溫暖的被褥裏,軒風卻二次失眠了。
赫拉特就在不遠處……貝姆特會不會在那裏呢?
西城城主的身影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然後是在塞維堡生活的點點滴滴,瑪莎等友人的音容笑貌……因為故友重逢和刺激的冒險而淡忘的記憶再度湧上心頭,令她思潮起伏,碾轉難眠。
最後竟然有點鼻酸,她驀然驚醒,撩起被子蓋住頭。
不想了,不想了,那個負心漢,有什麽好想!
話雖如此,她還是想了很久才入睡。
……
基於“一日之計在於晨”的道理,眾人十分仔細地研究菜單,準備點一桌豐盛的菜肴犒賞自己的胃部,補充一天所需的能量。
“客人們不知道點什麽好嗎?那我來推薦幾樣如何?”
一來餐廳裏的人不多,二來生性熱情,老板拉了張椅子坐過來。肖恩高興地道:“好啊。”把菜單遞給他。
“喏,第三樣不錯,鹿茸湯,忑補的,不過價錢貴了點。要便宜又好吃的話,有包特大號香腸的黑麥麵包;絕對有嚼勁的蝦仁炒麵;非常清香的紅花飯;爽口的有煎肝和沙拉;還有推薦女孩子品嚐的養顏湯……”
“好好!我要這個!”軒風和希莉絲異口同聲地叫道。昭霆擦擦嘴角流出的口水,貪婪地道:“我都要。”肖恩滿腦子“特大號”三字,連聲道:“我要麵包!麵包!”月淡淡地道:“給我一碗紅花飯就可以。”耶拉姆接口:“我也是,再加一盤煎肝。”紮姆卡特問道:“有沒有甜食?”
“甜食?甜食是有,不過都不是本店的招牌,我推薦你幾份甜味料理好了,也很好吃。”
“嗯,行。”
“我點清粥和沙拉,清粥每個人都上一份。”楊陽以謙和的笑容總結。
飯菜一一擺上桌後,老板卻沒有離去,用一種奇怪的目光掃視眾人:“我說,你們是冒險家對吧?”
“對啊。”肖恩習慣性地答腔。楊陽和耶拉姆則露出警戒的眼神。
“嗬嗬,不用緊張,我沒有別的意思,是我們店有一款專門推薦給冒險家的料理,所以問問。”老板和氣地笑道。耶拉姆稍稍放鬆戒備。楊陽不好意思地一笑。
“是什麽料理啊?”昭霆總是不放過任何吃的機會。
“嘿嘿,其實要不是你們男的人數比較多(他也把楊陽當男的了),我還不會說……”老板浮起神秘的笑意,一字一字道,“壯陽藥。”
“噗!”楊陽一口清粥哽在喉間,咳得差點死掉。其他人都是一副怪異的表情,惟獨肖恩茫然不解:“什麽是壯陽藥?”
老板瞪大眼:“天哪!這位小哥……雖然不好說你孤陋寡聞,但你實在……唉,簡單的說,就是保證你在**神勇無敵的藥。”
肖恩眼中的問號更多。女孩們麵紅耳赤。耶拉姆用凝重的口氣道:“我們不需要這種藥。”
“聽我說完,這位小兄弟,我們這藥啊,和一般的壯陽藥不同,不然也不會推薦給冒險家。它不但能增加**的能力,還能強身健體,讓你在短時間內成為魁梧大漢!”
“可以變得強壯嗎?”肖恩眼睛一亮,滿心歡喜。別的他都沒聽懂,但是最後一句他聽懂了。就連另外三個男士,臉上也露出心動的神情。沒辦法,誰叫自古以來,強壯就是所有男性的夢想。
“絕對不行!”
軒風首先拍案而起。希莉絲用力揪住情人的耳朵:“你現在這樣就夠好了!”昭霆指著對座的三人,厲聲道:“我警告你們,敢喝這種藥變成肌肉男,我嚴昭霆今晚就捅死你們!”楊陽苦笑道:“這個,我們不需要這種藥,謝謝你的推薦。”
“耶!真的不要嗎?我看你身材最瘦,應該最想要這種藥才是。”老板十分失望。
“那個,我是魔法師,瘦也沒什麽關……”
“來四碗!”無視四個少女怒火沸騰的雙眼,紮姆卡特興奮地道,“不過多加點糖,我討厭吃苦藥!”他早就想為這個脆弱的身板添點肉了,想他原來的身體,雖然也稱不上魁梧大漢,至少還精壯有力,現在終於可以重溫那種感覺了……不!說不定比原來更好!
老板再次滿臉堆歡:“哈哈,這位小哥盡管放心,說是壯陽藥,其實是料理,所以一點也不苦。”紮姆卡特喜出望外。
“是虎鞭湯嗎?”月想起宮廷料理的一種。另一邊,四個少女開始商量將這四人打暈拖走的計劃。
“不不,比那個更高級。”老板豎起食指,壓低聲音,“是龍鞭湯。”
這一回,除了肖恩,每個人都凍住了。
“什麽是龍鞭湯?”某人毫無自覺地火上澆油。
“唉,這位小哥,你真不會舉一反三。虎鞭湯是老虎的那個,以此類推,龍鞭湯自然是龍的那個咯,哈哈哈……”
“肖恩、月、耶拉姆、攔住紮姆卡特!其他人,跟我疏散客人!”
楊陽緊急分派好任務,拉著猶不知禍從口出的老板往店外逃去。下一秒,火山爆發。
……
屋頂上,帕西斯用悠然的動作輕晃白瓷茶杯,若有所思地凝視瀲灩而清澈的**。見狀,刃霧綻開一抹曖昧的笑容:“你是不是也想喝那種壯陽藥?”
“才怪,我的**功夫是一流的。”
自豪地笑著,帕西斯舉杯就飲,“不過,變得強壯一點,倒是挺有吸引力的。”
語尾重疊著爆炸聲,主仆倆無言地看向冒火的屋角。
“……可惜你的壯陽藥已經變成灰燼了。”
……
城外·駐軍區。
“團長!團長!”
遠遠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市街趕回來的傭兵一邊揮手一邊奔過去,“有急事!團長!”
一頭咖啡色短發的青年轉過身,看清來人,怔了怔。
是費路迪亞的部下。黑龍傭兵團長費路迪爾瞬間認出對方,但他並沒有澄清,隻道:“發生了什麽事?”
“有人在街上鬧事!是魔法師!兄弟們攔不住!”傭兵壓根沒看出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團長”,反正認錯也沒關係,在無數次誤會下,費路迪亞和費路迪爾早已對彼此的傭兵團了若指掌,指揮起來也熟極而流,當下費路迪爾就點了一批弓箭手和步兵,朝市內走去。
接近事發地時,撞見從另一條小路包抄過來的一行人,正是帶領黑龍傭兵團成員的白鳳傭兵團長。
“費路迪亞!”
“費路迪爾!”
聽見呼喚,兩邊的人馬一齊歎氣:又·猜·錯·了。
唉,人說蒙也有蒙對的時候,為什麽他們總是抓錯自己的頭兒呢?傭兵們非常沮喪。
用不著向導,直衝天際的濃煙已經成了最好的標誌,匯流的兩股人馬火速趕往現場,不一會兒就埋伏好弓箭手,團團包圍起火的旅館。兩名傭兵團長手持長劍,並肩走進大門:“什麽人在此鬧事?”
喝問被爭執聲掩蓋,因此隻有離門最近的楊陽聽見,張著嘴愣住了;其他三個少女和客人們縮在角落;中間,肖恩三人正拚命安撫某隻抓狂的暴龍。
“冷靜點!”耶拉姆死死抱住紮姆卡特的左臂;而壓製戴著力量手鐲的右手的艱巨任務就落在肖恩頭上,累得氣喘籲籲:“你到底在氣什麽嘛!就算他用龍須……那個龍鞭做龍須麵,也犯不著殺他啊!會再長出來!”
“放屁!你知道龍鞭是什麽嗎?”
“龍鞭就是龍角做的鞭子對不對?我知道啦,那也不用氣成這樣。”
“啊啊……”被他氣得連最後一絲理智也灰飛煙滅,紮姆卡特大聲道,“禁界……”
“住口!”一直隻是用法杖敲他後腦勺的月這時也撲上來捂住他的嘴。對情人不能使用暴力,紮姆卡特隻得側過身想把他甩下,正好麵向大門。
“維烈!”雙胞胎失聲道,這一聲終於傳入在場每個人的耳中。軒風驚喜地睜大眼,叫道:“費路迪亞!費路迪爾!”
……
“原來是這樣。”聽完事情的始末,兩位傭兵團長湧起同仇敵愾之感,“竟然在大庭廣眾推薦那種藥,擺明了說他不行,難怪維烈生氣!”任何男人都無法忍受這樣的侮辱。
“嗄,不是,不是啊。”敘述情由的楊陽擺手。昭霆哇哇大叫:“是因為聽是龍鞭湯才生氣的!”這兩個人的耳朵怎麽長的?
“咦?”為什麽聽是龍鞭湯就生氣?
紅發青年一手重重拍在桌子上,大聲道:“看清楚!我是紮姆卡特,血龍王紮姆卡特!”
費路迪亞和費路迪爾睜著眼發愣。老板和其他客人茫然片刻,尖叫逃出。
“你……不是維烈?”兩根顫抖的手指指著那張記憶中總是溫文沉靜,如今卻充滿暴戾的清俊臉龐。
“我也是維烈。”
“???”雙胞胎不約而同地抱住腦袋,一團混亂。看到他們的樣子,幾個少女首先笑出聲;月和耶拉姆忍俊不禁;紮姆卡特也不覺消氣;惟有肖恩麵露困惑,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麽。
“你們不知道維烈是雙重人格嗎?”楊陽和顏悅色地問。
“知道啊,首領告訴我們了,我們也看過他發飆,可是……”
“其實說雙重人格不是很正確。”楊陽詳細地解釋,“就如他說的,他是紮姆卡特,也是維烈,他是他們倆的合體,現在出來的是紮姆卡特的人格。”費路迪亞和費路迪爾恍然大悟,他們不是魔法師,搞清楚原因就好,對具體的過程完全沒興趣,當下把注意力轉向另一個人:“大姐頭,看到你平安無事太好了,首領也會很高興的。”
“叫我軒風啦!”
楊陽等人一致露出懷疑的神色:“大姐頭是什麽意思?”
“那是誤會、誤會!”軒風慌慌張張地道,殊不知她這種手忙腳亂的態度隻給人欲蓋彌彰的感覺,“我和貝姆特什麽關係都沒有!是他的部下們誤會了,才……”
“大姐頭,你就別再害臊了。”費路迪亞打斷。費路迪爾續道:“你被綁架期間,首領擔心得茶不思飯不想,雖然他裝得若無其事,但又怎麽瞞得過我們的眼睛。”
軒風麵泛紅暈,心裏有一絲竊喜。
“哦哦……”楊陽和希莉絲異口同聲地噓道。昭霆一把執起軒風的手,連連搖晃:“你太了不起了,軒風!我也好想有人叫我大姐頭!”
“你現在這樣就差不多了。”楊陽涼涼地道。肖恩突然開口:“那個,請問你們是雙胞胎嗎?”
“是啊,看就知道了吧。”費路迪亞和費路迪爾互相拍拍肩膀。肖恩“哦”了一聲,又沉默下來,楊陽和希莉絲都注意到他的異常,卻因為有生人在場,不好發問。
“首領在赫拉特,我們護送你去吧。”費路迪爾對軒風道,隨即環顧眾人,“各位願意同行的話,我們也很歡迎。”楊陽和煦地笑道:“我們同行,我和貝姆特城主有一麵之緣,想私下跟他談點事。”
“哎,你……”費路迪亞指著她,“剛剛沒發現,你長得很像維烈啊!”
“這個,我們是很像,不知道為什麽。”
“哦,真是怪。”
“有關這裏的賠償……”耶拉姆歎息著準備討價還價。費路迪亞擺擺手:“不用賠了!你們是大姐頭的朋友,一切損失我們承擔!”費路迪爾白了他一眼:“是根本不用賠,販賣壯陽藥是禁止的,那老板自己捅的婁子自己補。”
自見麵以來,這對雙胞胎說話的語氣、動作一模一樣,直到此刻,眾人才察覺微小的不同。
不過,他們還是分不出誰是誰。
“費路迪爾,到底什麽是壯陽藥?”
兩顆頭顱一齊轉動,四隻迸射出千瓦光芒的眼睛牢牢盯著發話人。肖恩被他們瞪得一陣陣發毛:“怎、怎麽了?”費路迪亞和費路迪爾不答,交換了一個眼色,起身走到屋外,再走進來,用大拇指比著自己:“叫我們的名字。”
“……”
幾個腦筋快的猜出他們在玩什麽花樣,興致勃勃地觀看著。肖恩愣了會兒,手指一人:“費路迪爾。”再指另一個:“費路迪亞。”
“啊啊……”雙胞胎激動得熱淚盈眶,撲上來緊緊抱住他,“這是奇跡、奇跡啊!”
“兄弟,我們跟定你了!不,我們已經跟了首領,不過從今天起,我們就是生死之交了!”
“哎?”
餘人呆呆瞧著這出鬧劇,半晌得出結論:有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樣的手足,似乎滿辛苦的。
……
結果還是不知道壯陽藥是什麽……這是被擁抱了大半天後,肖恩得出來的結論。
好容易冷靜下來後,費路迪亞和費路迪爾強邀眾人住進總督府,交代明天一早會過來和他們一起上路,便興衝衝地奔回營地收拾東西了,換總督招待他們。
夏普森的總督名叫霍桑,是個相貌普通的中年大叔,有著西城人普遍擁有的豪邁氣質,還多了份熱情,笑得幅度很大,說話爽快,心思卻意外的細膩,見一行人風塵仆仆,衣衫淩亂,立刻叫侍女準備洗澡水和衣服。因為在地下遺跡弄得灰頭土臉之後又沒有好好淨身,就連紮姆卡特也很樂意洗個熱水澡,更不用說歡呼雀躍的女孩們了。
西城沒有王宮也沒有貴族,所以侍女拿來的,也不是什麽正式禮服,但都是好料子的衣裳,除了肖恩嫌束手束腳,其他人都穿得很舒服。
坐在采光良好的休息室裏,品嚐香濃的咖啡,有一種久違的寧靜浮上心頭。在這樣的氣氛裏,平常最多話的棕發少女也沒了聲音,靜靜擦拭大劍;餘人或閉目養神,或瀏覽書刊,或品茗飲料,用各自的方式體味這份難得的安逸。
月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一手支頰,絲綢長袍下的雙腿優雅地交疊,濕漉漉的長發披散在肩背上,襯得肌膚更為瑩白如玉。紮姆卡特忽然心動,湊過臉去。因為兩人坐在一個沙發上,月得以察覺他的意圖,及時捂住他偷香的嘴:“幹嘛,你的**期還沒到吧。”
餘人紛紛抬頭,看到這一幕,都臉紅起來。
“我現在隨時可以**。”(注:魔族雖然性欲幾乎為零,但碰上喜歡的人會恢複正常水位)
“這可不是什麽好的變化。”說歸說,月還是鬆開手,本來他抗拒就隻是出於疑惑。
啊啊……楊陽、昭霆、耶拉姆和希莉絲閉上眼,不去看接下來的悲慘情景,心道:維烈,你一定要撐住!
紮姆卡特卻沒有如他們預料的吻下去,雙眉一聳,跳起來打開落地窗。與此同時,一聲嬌喝傳入每個人耳中:
“找到了!快把身體還給維烈哥哥!”
仿佛被刀子劃了道裂口,原本碧藍無暇的晴空出現一條細細的裂縫,眨眼擴大為一個黑色的空洞,邊緣旋轉著波紋狀的黑線,越往外越模糊,從裏麵跳出一個嬌小的身影。她一跳出來,黑洞就消失了。
“啊!”看清落在庭院裏的人,昭霆發出了驚叫。來人披著印有占卜師標記的鬥篷,臉蛋稚嫩,可能連十歲也沒滿,一頭長發卻全白了;大大的金瞳充滿靈性,此刻燃燒著憤怒,一霎不霎地瞪視徐徐走出房間的紅發青年。
“哼,你居然追來了。”
“混蛋!還敢用維烈哥哥的聲音說話!”伍菲的怒氣更上一個台階,右手一抄,數條青白色的光蛇從她掌心延伸開去,交集成形,匯聚成一把八尺來長的長槍,疾射而出。
紮姆卡特一揮手,一團車輪大小的黑色火焰迎向槍頭,此消彼融,轉眼不見,隻留下兩條不同的軌跡。雷槍經過的草坪都被烤得焦黑,黑焰掠過的地表則鋪了層冰……這是來自冥界的冷炎,能夠融化萬物、凍結一切。
“臭妮子,別不識好歹!”紮姆卡特沒好氣地道,“不想死的話,就快滾!”伍菲聽而不聞,雙手高舉,又是幾條光蛇湧出,紐絞成一顆紫黑色的雷球,下一秒,炸裂開來,數以百計的光塊仿佛脫閘猛獸般,朝紮姆卡特襲去。
血龍王右手劃了個圈,洶湧的炎浪噴射而出。為了不讓同伴被熱氣所傷,他在身後築起一道水壁。然後烈焰破空而去的刹那,水牆就被蒸發,白霧彌漫,遮蔽了楊陽等人的視線。在此期間,紮姆卡特和伍菲又交鋒了兩個回合,不相上下。受不了對方的死纏爛打,血龍王食指一劃,就要使出擊殺的咒文。
“不!不要傷害伍菲!”魔界宰相大喊。
“……該死的。”畢竟相處了一千多年,彼此不可能沒有感情,紮姆卡特硬生生收回法術,胸口被反震力震得一陣刺痛,趁此機會,伍菲甩出電鞭,纏住他的手臂,往裏一拉。
身體在被纏住的瞬間就麻痹,紮姆卡特跌倒在地,滑行了一段距離,摔在伍菲腳邊。這時霧氣散開,楊陽等人看了個一清二楚。昭霆首先質問:“喂!你想把他怎麽樣?”
“當然是帶他回魔界。”伍菲變出把短刀,隨手一劈,又是條裂縫憑空出現。
“等等!”眾人正要搶上,見伍菲扔下刀子,兩手掐著自己的脖子,小臉漲得通紅,雙唇一張一合,似乎在喘氣,卻聽不到半點聲息。軒風納悶地道:“她怎麽了?”楊陽一個激靈,轉過頭,果然看到月眼神森冷,握杖的手關節泛白。
“住手!月!”
“她會死的!”希莉絲也叫起來。肖恩更用力推了月一把,打斷了他的法術。
“你……”沒等月發作,肖恩已經飛奔過去,心疼地看著伍菲慘白的臉色:“你沒事吧?”真是的!竟然對這麽可愛的孩子使用窒息魔法!
“咳咳咳咳!”伍菲整個人軟癱下來,難受得涕淚交流。
“慢慢調息,不要急。”肖恩一手輕拍她的背,一手扶正她,以幫助呼吸暢通。過了會兒,伍菲緩過氣來,一頭撲進他懷裏,放聲大哭:“嗚哇哇哇哇……”
“好可憐哦。”不但肖恩心擰得生疼,幾個富有母性情懷的少女也同情心大起,上前安慰,反而冷落了紮姆卡特。被同伴遺忘的血龍王火冒三丈地撐起還隱隱作痛的身子,吼道:“什麽可憐!你們知道她是誰麽?”
“嗚!”伍菲立刻抽噎了一聲,往肖恩懷裏縮了縮。女孩們頓時朝紮姆卡特怒目而視。肖恩回罵道:“輕點!不要嚇壞小孩!”
“哈!小孩?”紮姆卡特氣得無語問蒼天,然後一躍而起,撲向偷偷對他做鬼臉的伍菲,“我掐死你這裝嫩的臭妮子!”
“哇……”
“住手!紮姆卡特!”
當總督府的人聞聲趕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吵鬧的景象。
……
再三向總督道歉後,一行人移居客廳。伍菲兩手抱著肖恩的左臂,噘著嘴坐在上位;對座的紮姆卡特雙手環胸,一臉餘怒未休;其他人圍著他們就坐。
“現在可以為我們介紹了吧,這位到底是?”楊陽一手按摩太陽穴,一手輕扣桌麵,用這個傷腦筋的姿勢做開場白。
“我認識她!她就是那個突然消失的占卜師!”昭霆叫道。楊陽、耶拉姆和希莉絲露出驚訝的神情。伍菲咧嘴一笑:“你還記得我啊?”
“廢話!”
“嗯,這件事先放一放。”楊陽瞥了眼紮姆卡特,看出他不會為這位不速之客做介紹,於是轉向伍菲,和藹地道,“可以告訴我們你的名字嗎,小妹妹?”
伍菲先是笑吟吟的,聽到最後的稱謂,垮下臉:“我不是小妹妹啦……”
“咦?”
“哼!你不是裝嫩嗎,繼續裝啊!”紮姆卡特嗤笑。伍菲大怒,厲聲道:“閉嘴!臭龍!”
“老女人!”
“什麽!我明明比維烈哥哥年紀小!”
“我是說‘我’,你比我老!”……
看來,又是個年齡與麵孔不符的魔族啊。眾人麵麵相覷,一齊歎息。聽兩人越吵越起勁,楊陽咬了咬牙,用力拍桌:“統統給我安靜下來!”
鴉雀無聲。
“小姐,請自我介紹。”甩甩紅腫的手掌,楊陽若無其事地道。
“哦。”伍菲清清嗓子,用昂然的態度道,“我的全名是伍蘭夫·米路·羅達絲,魔界軍統帥,人類稱呼我為雷之幽鬼。”
除了紮姆卡特,每個人的意識都停留在倒數第二句。昭霆伸出食指比著她,顫巍巍地道:“你……你是魔界軍統帥?”魔界軍是娃娃軍啊!?
“對!”
“……”
楊陽捂著臉,喃喃自語;其他人則是呈現石化狀態。紮姆卡特啐道:“是那家夥安給她的虛名,真正管事的是地之幽鬼。”
呼……餘人這才回過神,長長吐出一口氣。
月沉聲道:“薩克,你可以讓賽普路斯宰相出來嗎?”紮姆卡特吃驚得張大嘴,半晌才結結巴巴地道:“可……可以,你想幹嘛?”
“我想跟他私下談談,你讓他出來。”
“我……我……”紮姆卡特一臉為難。月眼神一凝:“怎麽,你有事瞞我?”
“沒有!”像被針刺到似地往後挪了挪,血龍王轉向黑發少女,“楊陽。”這次沒有現成的發帶給他,楊陽隻好撕下一片衣袖,幫他綁起長發。
眾人屏息靜氣,尤其是沒見過魔界宰相的軒風,緊張得手心出汗。
隨著衣袖的收緊,紅發青年臉上的霸氣盡消,轉為春風般的和煦溫柔。
“維烈哥哥!”
伍菲跳起來,眼淚汪汪地衝向他。維烈抱住她小小的身子,滿懷愧疚地道:“對不起,伍菲。”
“嗚嗚,不關維烈哥哥的事,是那個混蛋的錯!”伍菲哭了一陣,抬起頭,“你還好嗎?有沒有被那個混蛋欺負?”
“我很好。”維烈輕柔地拭去她滿臉的淚痕,語氣是加倍的溫和,“伍菲,你不用擔心的,我說過我們從不爭鬥。”
“才怪!大家都知道你是為了不讓我們擔心才這麽說!你一定被他欺負得很狠很狠!”
“唉。”
“這就是魔界宰相?”軒風看得目瞪口呆,“根本是楊唯嘛!”楊陽歎道:“事實上,我不止一次懷疑。”
“不過他現在這樣才和那張臉配。”
“啊,這位是……”維烈站起來,綻開詢問的笑。軒風大方地伸出手:“我叫柳軒風。”希莉絲奇道:“咦,維烈,你不是和紮姆卡特共享記憶嗎,怎麽不知道軒風?”
“呃。”維烈尷尬地摳摳臉頰。眾人這才注意到他背對著月,恍然大悟。希莉絲懊悔地捂住嘴。
“需要我自我介紹嗎?”黑發祭司的口吻帶著明顯的嘲諷。
“不……不用。”魔界宰相僵直地轉過身,羞得耳根也紅通通的。視線相觸的刹那,他呼吸不穩地連退幾大步,才用比蚊子叫還小的聲音道:“你……你好,我叫維烈。”說完時,頭已經低得不能再低。
“稱呼您賽普路斯,不介意吧?”
“不介意。”
“好,走吧。”沒有再讓人看戲的打算,月大步離開客廳。維烈磨磨蹭蹭地跟在後麵,隻差沒同手同腳。眾人目送他們的背影,良久沒出聲。
“我敢打賭!那個宰相絕對喜歡月!”軒風雙手握拳,語驚四座。伍菲正要斥罵她荒唐,楊陽衝口道:“對啊!維烈曾說他被迫分享紮姆卡特對月的愛!”
一陣寒風吹過,吹得眾人涼颼颼的。
太……太悲慘了。
……
月走進客廳對麵的房間,先燃起壁爐,然後坐在沙發上等待,不出他所料,又過了好一會兒,維烈才姍姍來遲。
比了個“請坐”的手勢,月朝關上的房門揮了揮法杖,施以防止竊聽的隔音結界。
維烈走到離他最遠的位子坐下,對這樣不禮貌的態度,月並不感到生氣。當他還是皇子時,就被人當作毒蛇猛獸看待了。
“我聽薩克說,魔界的技術相當先進。”一句寒暄也沒有,月直接切入正題,“所以我想請問有沒有讓你們兩個分開的方法?畢竟這樣無論對我和薩克,還是你都很不方便。”
因為談的是正事,維烈稍稍放鬆了點:“方法……是有,但裏麵有個問題,才拖到今天也沒解決。”
“什麽問題?”
“記憶。”維烈苦笑道,“身體是可以分開,但是記憶不行。如果硬要拆開,我們當中的一個勢必要放棄記憶,這是我們都不願意的。”聞言,月陷入了沉思。維烈也恢複了戰戰兢兢的狀態,兩手放在膝蓋上,正襟危坐的樣子活像等著挨罰的小學生。
“複製呢?”
“呃!”
“你沒聽過嗎?”月誤解了他的反應,解釋道,“就像複製怪那樣,再重塑一份。不過我不知道記憶是否可以像形體一樣複製。”
“可……可以。”維烈結結巴巴地道,表情十分奇異。月粲然一笑:“太好了,那就麻煩您了。”
維烈麵紅耳赤。月終於發現不對,微微皺眉:“您對我有好感嗎?”直截了當的問法令維烈窘得隻想挖個地洞鑽進去,調息半晌,訥訥道:“有,因……因為我們共同分享彼此的記憶和……感情。”
“啊,竟然融合到這地步了?”月一怔,隨即若有所思,“您另有心上人嗎?”
“有。”維烈頓了下,聆聽體內的聲音,微笑起來,“你不用介意,她已經去世了。”
“原來如此。”月輕笑出聲,換了個坐姿,“告訴薩克,我的心眼沒這麽小。不過,他應該聽得見吧。”
“嗯。”
“一團亂帳。”月搖了搖頭。維烈把發尾拉到前麵:“那麽,我讓紮姆卡特出來。”
“不,不用,去跟外麵那幫偷聽的家夥聊聊吧,反正也沒幾天了。等到了赫拉特解開封印,我就跟你們一起去魔界。”
維烈綻開感謝的笑靨:“好。”
……
當晚,月明星稀,銀白的月盤高掛夜空,散發出淒冷的光輝。紅發青年獨自坐在屋頂上,雙手環著膝蓋,一動不動似乎在等待什麽。不知過了多久,他驀然站起,轉過身。
兩個身影憑空出現,都穿著白大褂,五十來歲年紀。隻是一個身材瘦削,形容冷峻;另一個神色就和藹多了,鼻梁上掛副眼睛,看起來像是學者。
維烈咽了口口水,緊張之色一閃即隱,拘謹地彎下腰:“見過緬長老,零長老。”仔細看可以發現,他放在兩邊的手握得死緊,而且不住發抖。
名叫“緬”的長老神態倨傲,哼了一聲算是回應。零長老頜首還禮:“少主。”
“那個,摩耶最近的情況怎麽樣?”
“很好。不過你不在,很多事都沒辦法推行,比如安撫工作……”
“他也隻有這個用處了。”
“緬!”
維烈苦澀地笑笑,岔開話題:“我給兩位長老寄了信,不知……”零仍是瞪著同僚,隨口道:“我們已經準備好了,你是要現在啟程嗎?”
“不,再過幾天,月……紮姆卡特的戀人還有點事要辦。”維烈頓了頓,露出驚詫之情,“你說已經準備好……難道,你們早就想到了?!”
緬的嘴角彎起鄙夷的弧度:“白癡才想不到!”維烈如遭雷擊,一時說不出話來。
“夠了!緬,你回去!”零忍無可忍地喊道。趕走同僚後,他心疼地看著臉色慘白的維烈,安慰道:“少主,別聽緬瞎說,你決不是白癡!”
“不,我是白癡,和父親比起來。”
“……”
“零,你告訴我……”維烈痛苦地抓著胸口,再也控製不住地顫抖,“父親他是不是……是不是也認為我是他的恥辱?”
“不會的!”零衝口道。維烈笑了,不是釋懷的笑,而是無力的笑,笑他……這時候你還要撒謊!
“謝謝,零。”傷人的話維烈說不出口,即使心痛如絞,也依然維持最低限度的禮貌。
“少主,我是說真的。”零正色道,“我不敢說你是先生的驕傲,但你絕對是他最疼愛的人!”
“是啊,就算是‘笨兒子’,我也是他唯一的兒子。”維烈毫無歡容。
零張口結舌:竟然……竟然是這個原因麽?先生啊先生,你自以為“笨兒子”的叫法親昵,卻不知道,你的兒子根本聽不懂親昵!
“少主……”零本想澄清,想起那麽多年來,維烈從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過,又縮了回去,長長歎息。維烈用死氣沉沉的口吻道:“你回去吧,代我向緬長老道謝。”零猶豫了一下,道:“少主,你不要怪緬,他……”
“我不會怪他。”維烈打斷,聲音卻缺乏力度,表情也無精打采的,“任誰看到一個和自己崇拜的人長得一模一樣的白癡,都不會開心的。”
明知不開心還會來見你!?零真想大吼出來,好容易按捺住。
唉,一個兩個都是傻瓜。搖搖頭,零也走了。
夜涼如水,月光的紗縵輕柔地籠下,為青年罩上孤寂的外衣,突然一個聲音打破這片沉鬱的寧靜:“哎呀,維烈,你也在這裏?”
“肖恩。”維烈轉過頭,看清棕發青年的樣子,嚇了一跳,“你你……你小心啊!”
“沒事啦。”肖恩兩手撐著屋頂的邊緣,朝他露齒一笑,然後將一隻用繩子綁著的酒壇提上來,使勁一撐,穩穩站在平地上,“嘿呦……”
“你怎麽從這裏上來?”
“你沒看到嗎,我去拿酒啊。”肖恩指指酒壇。
“你真是。”維烈忍不住微笑,鬱卒的心情被他這麽一攪,淡化不少,“大夜天的好覺不睡,爬到屋頂喝酒。”肖恩撇了撇嘴:“你還不是在這裏發呆。”這句話觸動了心傷,維烈又沉默下來。
“幹嘛,擺這副死人臉。”肖恩沒有詫異,早在上來時,看到對方失魂落魄的背影他就知道不對,當下一把勾住某失意人的脖子,一屁股坐下,“喝酒,喝酒,一醉解千愁!”
“這隻是飲鴆止渴。”維烈對這樣的消愁方式並不讚同。
“哇咧,你把這麽好的酒當毒藥啊!”啵的一聲,壇口被拔開,清冽的酒香直衝鼻端,令人心神一暢,饒是不好此道的維烈,也不禁讚道:“真是好酒!你從哪兒弄來的?”
“嘿,當然是總督府的地窖了。放心,我跟總督說過了。”肖恩解下綁在另一邊腰上的兩隻碗,遞給他一隻。
維烈喝了兩口酒,忽而泛起異樣的感受:“話說回來,這還是我們第一次坐在一起喝酒。”
“哎,對哦。”肖恩愣了愣,回憶道,“不過坐在一起看星星倒是好幾次了。嘿!那時我還小得一嘟嘟呢。”維烈臉色一變:“你想起來了?”
“想起一部分。說到這件事……”肖恩語氣一沉,拋下喝空的酒碗,用力掐住他的脖子,“你竟然騙我!裝嫩也罷了,還裝女人!騙我叫你大姐姐!你哪裏像姐姐?!”
“我沒有裝女人!是你自己認錯了!”
“不管!”
“你怎麽不講理……啊!”掙紮下碗脫手飛出,酒水灑了兩人一身不說,碗還不偏不倚掉在肖恩頭上,活像戴了頂帽子。看著他的狼狽樣,維烈撲哧一聲,爆笑起來:“哈哈哈哈!”
“……你這家夥,還笑!”肖恩惱羞成怒地拿下碗,往他頭上扣去。以毫厘之差躲過,維烈順勢倒在地上打滾:“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肖恩咧開一抹陰笑:“笑?好,我讓你笑個夠!”
“啊!”下一秒,維烈拚命閃避對方的雙手,“住手!哈哈……哎呀,哈哈哈……停……”
“笑啊!再繼續笑啊!”
“哈哈……你太……哈哈哈,過分!不……不行了……嗚哇……你還……我要殺了你!”
“喲,發威了。”
當下兩人扭打成一團,從屋頂的這頭滾到那頭,再從那頭滾到這頭。
“哈、哈、哈……”
“呼、呼、呼……”
半刻鍾後,粗重的喘息為這場毫不雅觀的格鬥劃下句點。維烈餘怒未休地一拳甩過去:“你這家夥,差點害死我!”肖恩不甘示弱地回嘴:“是你先笑我的!”
“我隻不過笑你兩聲,你就撓我癢,還咬人……有你這樣打架的嗎?!”
“你還不是把我舉起來亂丟!戴力量手鐲,犯規!賴皮!”
剛剛熄下去的戰意又隨著吵架升溫,兩人不約而同地撲向對方,再次扭打起來,直到精疲力盡,連一根手指也動不了為止。
“真是的……”好不容易恢複了點力氣,維烈一手捂住臉,逸出輕輕的笑聲,“我頭一次玩得這麽瘋。”
“不好嗎?證明你是個活人……會哭,會笑,會生氣。”
“嗯。以前,我都快忘了這種感覺了。因為父親總是叫我自製,不能動情,不能失去理智……”
“嗚哇……你父親好變態!”肖恩睜大眼。維烈捶了他一記:“不許說我父親的壞話!他這樣說是有原因的。我是摩耶的宰相,大家的主心骨,我一垮,大家怎麽辦?”
“那也不能這樣啊!”肖恩坐起來,使勁給他捶回去,“你又不是鐵打的,一直繃得緊緊的不要瘋掉!偶爾的玩樂也是需要的!”維烈的神情朦朧起來:“事實上,我是很累,很累很累。”
“那就休息啊。”
“可以休息嗎?”
“廢話!”
“廢話……從來沒人這麽對我說。我也不敢問可不可以休息。”維烈扯了扯嘴角,“肖恩,我父親的助手一直瞧不起我,我很難過,一心想做出番成績給他們看,可是我很笨,從來達不到他們的期望,不管我多麽努力……”
“那又不是你的錯。”肖恩皺起眉。
“我知道!可是,我沒辦法不在意!我在意他們的眼光,在意他們的態度!不過……我最希望的還是,父親能對我刮目相看。”
“刮目相看啊。”肖恩將兩腳伸得直直的,雙臂撐在身後,仿佛想起什麽似地吐了口氣,“我也有過這種想法。”
維烈一怔,回憶片刻,吃吃笑起來。
那是他到肖恩家第四年發生的事情。珂曼家主終於決定教十歲的小兒子召喚術,然而這位十項全能,文武雙全的“薩桑之子”,就如大賢者預言的,無論如何學不會。小鬼倔脾氣發作,卯足了勁練練練,整整一個月,廢寢忘食,弄得人瘦了一大圈,潔西卡和莫裏瑞心疼不已。
一晚他受兩人所托去勸解,還沒進門就聽見嚶嚶的哭泣聲,走進一看,**鼓鼓囊囊的一團,活像顆蠶繭,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今晚你笑上癮了是不?”肖恩也知道他在笑什麽,咬牙切齒地亮出拳頭。
“哈哈哈,抱歉。”維烈竭力忍住笑意,“但是……咳!你那個時候的樣子,真的好好笑。”
那一夜,他什麽也沒說,隻是抱著那顆“蠶繭”到天亮,因為他再清楚不過,這種心結隻有本人打得開,旁人的開導毫無用處。
“後來怎麽樣?”
“後來?對了,你第二天就走了!”肖恩投來惡狠狠的一眼。維烈苦笑道:“現在不要算舊帳好不好?”他也是身不由己啊!肖恩又瞪了他好一會兒,才憤憤地道:“還能怎樣,當然是放棄了!”
“放棄了?!”維烈愕然。肖恩的個性他很了解,雖然平時大大咧咧。又開朗又豁達,可是一旦固執起來,哪怕撞得頭破血流,也是一股勁地往前衝。被強製轉頭還有可能,但……自己放棄?
“因為想通了。”肖恩平靜下來,仰頭凝視夜空,“即使學不會召喚術,我也還是我。”
“……”
“第二天,姐姐病了,我才發現,她好瘦好瘦。義父也是,瘦得一把骨頭。一定是那個月他們陪著我吃不好睡不香。我後悔極了,拚命道歉。姐姐說如果你要我們原諒你,就把早飯吃完。”
“我一邊吃一邊哭,好幾次咽不下去,那頓飯是我有生以來吃得最痛苦的一頓。那時我就明白,比起我學會召喚術,成為了不起的召喚師,繼承珂曼家,他們更希望我健康快樂。當然,每次被其他親人嘲笑時,還是很難過,但是揚眉吐氣的代價是義父和姐姐的話,我寧可不要!”
維烈怔怔聽著,腦中閃過幾個畫麵:為了讓父親和父親的助手們刮目相看,而成天泡在實驗室的自己;總是突然出現在手邊的便當盒,在門外探頭探腦的小身影;還有……原本沒他哄就不肯睡的小鬼們一個個變成早睡早起的好孩子。先是最寶貝頭發的菲亞斯頭發上粘著小黃瓜;然後是最寶貝臉的弗雷德臉上黑乎乎的;最後是卡蒂絲十根手指紅紅的像受了傷。對應的,他的便當盒裏就有切得奇形怪狀的黃瓜;炸得焦黑的雞腿;讓人看了就倒胃口的番茄汁拌飯。最喜歡撒嬌的伍菲不再纏著他抱;從來沒主君架勢的艾爾拉斯開始甩大牌,規定他幾點必須入睡……一點一滴,被他忽略的關懷湧上心頭,令他有想哭的衝動。
被某些人唾棄的他,在另一些人眼中,卻是珍寶。
“即使笨,我也還是我嗎……?”
“對啊,而且我覺得你一點也不笨。”肖恩不知何時拿回了酒壇,自斟自飲,“我也經常被人罵笨蛋,但你覺得我笨嗎?”
“是挺笨的。”
“我殺了你!”肖恩舉起酒壇。維烈笑著做出抵擋的姿勢:“我投降,我投降。”
“哼!”
又笑了好一會兒,維烈才氣喘籲籲地坐起來。因為打架的關係,四肢很酸痛,身體也沉沉的,心情卻格外輕鬆,像放下了某個長久以來背負的包袱。
算下來,這是第二次被他激勵了。魔界宰相在心底微笑,轉過頭。
“喂!留點給我!”一看不妙,酒壇快被某人倒空了,維烈急忙阻止。
“晚了。”說著,肖恩咕嘟嘟喝完碗裏的酒。維烈一把掐住他的頸項:“再去地窖拿一壇!”
“哇……你土匪啊你!”
這一夜,兩人總共打鬧了三次,喝光了總督府所有的藏酒。
……
“阿嚏!阿嚏!”
看著麵前噴嚏連連的兩人,楊陽覺得真是樂極生悲的典型。
“肖恩也罷了,維烈你竟然也陪著他胡鬧。”
今天早上,眾人翻遍整棟府邸,終於找到兩個睡在屋頂酩酊大醉的同伴。而在深秋的夜晚露天睡覺,感冒是當然的結果。
維烈受教地低下頭。肖恩抗議道:“什麽叫我也罷了?”希莉絲拎起他的耳朵:“你還不夠胡鬧麽?”肖恩一邊咳嗽一邊叫痛。見狀,希莉絲立馬鬆開手,心疼地幫他量體溫。
“藥煎好了。”耶拉姆端著兩碗藥走進來。希莉絲和伍菲一人一碗接過去,喂兩個病人喝藥。
“看來今天是走不了了。”瞅著裹著毛坦瑟瑟發抖的兩人,楊陽歎了口氣。
“按時上路。不行的話,就爬著去。”月的語氣毫無轉圜的餘地。肖恩和維烈麵麵相覷,從彼此臉上看到相同的絕望。楊陽苦笑著勸道:“別這樣,月,他們倆也很久沒見麵了,才會一時忘形。”
“就是!不過多等一天而已,有什麽等不了的!”昭霆也為兩人打抱不平。
月沉默片刻,一言不發地離開了房間。餘人目送他的背影,又是詫異又是不解。
“小月月好像有點焦躁啊。”軒風不是很確定地道,因為從月的表情完全看不出端倪。肖恩恍然大悟:“是了,他一定很想盡快解開西城的封印……維烈?”
怔了怔,魔界宰相會意,微微一笑:“我沒問題,我的體質再過半個小時就會痊愈了。”棕發青年笑嘻嘻地道:“我比你壯,更加沒問題。”紅發少女不放心:“真的沒關係嗎?”
“安啦安啦!”
“好。”黑發少女點點頭,拍手宣布,“那就按時出發!”
……
沒多久,費路迪亞和費路迪爾來了,重演了一出擁抱的戲碼。見到維烈,兩人都很高興,於是寒暄了幾句後,一行人就告別總督,走出大門。
前院站著四排士兵,一見他們出來,立刻挺胸行禮。昭霆驚訝地指著他們:“這些人是幹嘛的?”
“他們是我和費路迪爾的部下,和我們一起護送你們到赫拉特。”費路迪亞解釋。希莉絲失笑:“有這個必要嗎?這裏到赫拉特不過一天的路程。”
“有。”費路迪爾正色道。費路迪亞也用凝重的口吻道:“這裏過去有不少死亡傭兵團的餘孽,必須小心。”軒風打了個寒噤:“死亡傭兵團還沒撤走?”她在被擄期間吃盡苦頭,因此種下畏懼的種子。
“撤走了,但是有殘兵留下。他們相當擅長隱藏,目前也沒有掃**幹淨。”
“那我們就聽二位的。”楊陽尊重主人的意願,微笑表態。
擔心維烈和肖恩的狀況,伍菲和希莉絲自發和他們共騎,多出的一匹馬就用來背行李。沿途的景致並不如楊陽等人想象的美好,反而以斷亙殘壁居多。趁中午在河邊休息時,昭霆問起,雙胞胎異口同聲地答道:“還不是那群人渣幹的!”
“可是之前沒有這樣。”
“他們也隻能威風一陣子!”
眾人會意:死亡傭兵團逞威了一段時間後,引起附近的警備兵注意,沒能進一步破壞下去。倒是楊陽看到昭霆和兩人聊天的模樣,想起一件事,嚇出一身冷汗……她怎麽忘了昭霆是西城的滿願師!
借如廁的名義將友人拉到僻靜處,楊陽耳提麵命,囑咐她謹言慎行,千萬不可暴露身份,然後去找其他同伴串供,最先找到的是坐在樹下吃東西的肖恩,正好把兜在心裏的疑問倒出來:“昨天你見到費路迪亞、費路迪爾時,為什麽反應怪怪的?”
“怪怪的?”肖恩一愣,隨即恍然地笑起來,“哦,不是的,我不認識他們,隻是他們給我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奇怪的感覺?”
“嗯。很懷念,很悲傷,很自責,很……痛恨。”
痛恨?楊陽張口結舌,詫異這個詞會出現在肖恩身上,不過轉念一想,當她提到理應萬人景仰的英雄王時對方也有類似的情緒,她這個同伴可真是個謎。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見青年蹙眉苦思,黑發少女拍拍他的臉,驚訝掌心的觸感,“熱度上去了!果然應該讓你好好休息!”
“沒事啦!你別大小聲!”肖恩慌慌張張地捂住她的嘴巴,左右張望。一路上他被情人嚴格管製,中飯也沒能放懷吃,好容易偷了一包幹肉躲在這裏大塊朵頤,萬一希莉絲聞聲而來,他就完蛋了!
驀的,他的視線定在楊陽身後的某一點,琥珀色的眸子逐漸睜大。
“不……”
這聲叫喊淒厲得宛如傷獸的悲鳴。眾人紛紛跑出休息的地方,隻見棕發青年衝進河,濺起的水花遮蔽了他的背影。
“肖恩!肖恩!”希莉絲不假思索地追上去,餘人緊跟在後。昭霆邊跑邊問:“他怎麽了?”
“我也不知道,突然就……”楊陽同樣丈二摸不著頭腦。
離得近了,眾人倒抽一口涼氣,頓時明白同伴失態的原因。一個婦女跪坐在河邊,兩手像壓著什麽似地伸進水裏,看到他們,露出驚惶之色,往後退去,提起一個濕淋淋的嬰兒!
“這個殺人犯!”昭霆義憤填膺地喊道。肖恩已奔到那婦女麵前,一把推開她,奪過嬰兒,進行急救處理。稍遲趕到的希莉絲也二話不說蹲下來,施展治療術。
“……不行了。”
白光消失後,嬰兒仍無生命反應,紅發少女不敢迎視情人充滿期盼的目光,艱難地擠出答案。棕發青年怔怔地看了她一會兒,又轉頭去看那婦女:“為什麽?為什麽?”
不知為何,楊陽覺得他的語氣不像質問。
“啊!還有一個!”軒風叫出聲。餘人這才注意到婦女的腳邊躺著一隻濕透的繈褓。費路迪亞歎了口氣:“是雙子啊……難怪。”維烈臉色大變。
“我殺了你這臭女人!”昭霆拔出無刃,高高舉起就要劈下,費路迪爾伸手攔阻:“住手!她是孩子的母親!”
“什麽!”楊陽等人傻眼。隻有肖恩不言不動,垂著頭發呆。
那婦女嘴唇抖了抖,嚎啕大哭,哭聲之悲切,使人無法不相信她真的是嬰兒的母親,那麽,她為什麽要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
……
“雙子曆來是受到迫害的一群。”
前往墓地的途中,費路迪爾沉痛地道,“舉凡收成不好、災難發生、村人病死,統統是雙子的責任。我和費路迪亞是運氣好,出生那年村裏開墾了一塊荒地,才沒被當成災星活活打死,而是被當成福星平安長大。”
三個來自異世界的少女聽得皺眉:“這不是迷信嗎!”
“不光是迷信。”希莉絲一臉無奈地道,“還有出氣筒的因素在。很多人遇到打擊就想逃避,雙子就成了他們發泄的對象。”楊陽三人咬牙切齒。費路迪亞和費路迪爾苦笑。
“可是為什麽要親生母親……”耶拉姆沒說下去。
“他們說,要亂棒打死才能驅除災難。”婦女泣不成聲,“我就想,與其那麽痛苦地死,不如我……”
眾人都無言以對。
說話間,墳場已經到了,隻見幾十個土堆散布著,上麵零零落落插著木牌。幾個傭兵很快挖好坑。楊陽和軒風溫言勸慰,好容易讓婦女悲傷稍抑,啜泣著將繈褓放進坑裏。希莉絲轉向抱著另一個嬰兒的人:“肖恩。”
棕發青年似是沒聽見,直到對方提高音量又叫了一次,才緩緩抬首,用一種讓希莉絲心寒的沉寂眼神望著她,默默遞出死嬰。
希莉絲剛遲疑著接過,見對方身體晃了晃,往後軟倒。還沒來得及驚叫,一雙手臂從旁邊伸出,牢牢扶住昏暈過去的青年。
“維……維烈。”看到這一幕的每個人都鬆了口長氣。
“快點掩埋屍體,帶他去附近的村莊休息。”月當機立斷。
……
將病人安置在借住的民舍裏,幾個少女匆匆忙忙地準備冷水和毛巾。月揮手製止:“別做無謂的事,他這不是真正的疾病。”
“咦?”昭霆、軒風、希莉絲和伍菲傻在門口。楊陽止不住疑惑:“對了,月,我早上就想問你了,肖恩的身體怎麽會生病?”
“定幻石塑造的假身是根據靈魂模擬反應,他的靈魂判斷受冷會發燒,身體就發燒。而現在的情況比較複雜,這小子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魂波亂成一團,連帶身體的機能也報廢。如果不能讓他的靈魂鎮定下來,燒就退不了,他也醒不過來。”
“那要怎麽鎮定?”好幾個聲音一齊道。
“誰會鎮魂魔法?”月直截了當地問。無人回答。
“我會。”片刻之後,維烈打破沉默,“不過我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楊陽,留下幫我。”
“呃?”楊陽意外地指著自己。餘人會意,相繼離開。希莉絲欲言又止地動了動唇,還是跟著走了出去。
聽到關門聲,楊陽一邊回頭一邊走到床邊,用猶豫的口吻道:“維烈,我覺得你應該讓希莉絲留下。”
“她沒用。”魔界宰相的回應極為冷酷無情,右手輕柔地拂開青年汗濕的劉海,食指和中指並攏按著他的眉心,下一秒,仿佛觸電般,手指被彈開,他整個人也倒退兩步。
“維烈?!”
“果然不行。”紅發青年咬了咬牙,以無奈中帶著擔憂的表情注視黑發少女,“楊陽,隻有靠你了,你去握著肖恩的手。”楊陽更是驚詫:“握著他的手沒問題,可是……靠我?我不會鎮魂魔法啊!”
“我也不會,所以才叫你留下。你是肖恩宿命的另一半,可以進入他的意識,把他叫回來。剛剛我是想試試,因為同調的過程很危險,我不想讓你去,但我不行。”
“原來如此。”楊陽恍然大悟,拍胸道,“好!交給我!我一定會把肖恩叫回來!”維烈還是不放心:“你千萬別勉強,實在不行就退出來,我再另外想辦法。”
“知道了。”楊陽坐在床沿,握住青年滾燙的手,閉上眼集中精神。在西芙利村時她就學會如何與右腕的神器“飛焰”取得同調,因此不一會兒就摸到竅門,意識慢慢抽離。
……
無數的泡沫在眼前散開,大量的水灌入口鼻,堵住呼吸。
“?!”
他張口欲叫,卻隻喝到冰冷的**;胸腔窒悶得快要爆炸;腦子裏像有重捶在敲。
好難受!他拚命捶打按住自己的雙手,不明白這雙手為什麽要這麽對待他……好難受!好難受啊,媽媽!
“對不起,席恩。”
哽咽的話語滲入聽覺,渾濁的視野泛開小小的漣漪。
我不是席恩啊!他想澄清,喉嚨卻發不出聲音;力氣飛快地流逝,隻能夠抓著母親的衣襟,而且手指也開始鬆脫,身子不受控製地往下沉,往下沉……
不對。
意識的一角響起微弱的質疑:不應該是這樣的。
但究竟是怎樣,他一點也想不起來。很快,連這小小的困惑也消失不見,神智渙散,一股強大的力量吸引著他往下墜,身邊不斷有畫麵掠過,卻一樣也看不清。
“看吧看吧。”黑暗的彼岸,傳來尖銳的笑聲,“這些都是有趣的景象啊。”
不要!他驟然回過神,激烈掙動想擺脫那股吸力:我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
“為什麽不要看?怕想起自己的罪嗎?”
他一怔,掌心傳來異樣的觸感,低下頭,一張灰白的麵孔躍入眼簾,紅發散亂在床單上,他的手掐在她的脖子上。
“啊啊啊啊啊……”他悲慟地哭喊,緊緊抱住頭,在這狂亂的情緒中,卻有一個聲音宛如被火烤過的毒針,直刺他的靈魂:“封印太強了,我隻能夠讓你看見一個的下場,不過,這個對你也夠了吧?”
“為什麽為什麽?”他心痛得幾乎發瘋,“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了讓你痛苦啊,因為你讓我很痛苦。”
“我不想你痛苦!我希望你幸福啊!”
笑聲再度響起,這次還攙雜了強烈的惡意:“那麽,過來吧,親愛的弟弟,把我從這個地獄解放出去。”
仿佛瘴氣的黑暗包圍住他,將他拉往未知的深處。在這片逐漸濃厚的陰影裏,閃過一道微芒。
“肖恩!”
誰……?混沌的意識反應不出來人的名字,下一秒,聲音不再遙遠,近在咫尺,清晰而真切:“肖恩!”
……
他睜開眼,對上一雙漆黑如子夜的眸子,一瞬間,他以為黑暗抓住他了,恐懼地顫抖,但很快,他察覺明顯的不同。黑色的眼睛溫暖、柔和、包容,如同冬日的陽光。透過這雙眼,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及腰的黑發,一樣溫柔的黑眸,坐在椅子上,寧靜地看書;不修邊幅的中年男子躺在沙發上打呼;神情冷漠的女孩麻利地整理帳本;幼小的他趴在地上逗弄寵物;壁爐裏燃燒著橘色的火焰……
溫馨的畫麵驅走了慘酷,他放鬆身體,沉沉睡去。
“肖恩!肖恩!”見同伴剛清醒又失去意識,楊陽焦急地搖晃他,一隻手搭住她的肩膀:“沒事了,他隻是太累才會睡著,辛苦你了。”
楊陽鬆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汗濕重衫,疲倦感如潮湧上。維烈表情僵硬,用一種平板的語調道:“我要出去一下,楊陽,你能不能再守著他一會兒?”
“我知道,有人要抓他是吧。”楊陽凝視他,眼神複雜,繼而扭頭為**的人掖好被子,“你去吧,我會看著他的。”
魔界宰相點點頭,轉身離開房間。
一出農舍,他僵硬的表情立刻崩潰,直衝不遠處的小樹林,厲聲道:“普路托,滾出來!普路托!”
早已潛伏在附近的冥法王應聲出現,依然是黑色鬥篷的扮相,以歎息的口吻道:“冷靜點,賽普路斯。”
“你也感覺到了吧,那個人渣的小動作!”維烈充耳不聞,激動地道,“馬上解開他們之間的聯係!不然肖恩遲早被他逼死!”
“這是不可能的。他們倆是雙胞胎,本來就有特殊的感應,席恩又在這個基礎上施加共生的法術,即使我也無法解開。”
“他媽的!”維烈生平頭一次罵三字經,可見他內心的憤怒。
“話說回來,也是你不好,你把他關在那種地方,日夜折磨到今天,他當然會想方設法逃走。”普路托的語氣更無奈。
維烈笑了,與平常和煦如春風的微笑截然不同,是一種猙獰的,殘酷的笑容。
“你的意思是,要我給那個奪取親弟弟的身體;**親弟弟的徒弟;把親弟弟的養女弄成世界樹的人渣好吃好睡,奉為上賓?”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閉嘴!”維烈怒吼,“告訴你,我現在還要去折磨他!我殺不了他,但我會讓他痛到沒空耍心機!”
普路托歎氣,換了個角度勸說:“賽普路斯,席恩的確是罪無可恕,我們也不同情他,但是不論動機,他終究拯救了世界,看在這一點份上……”
“拯救了世界的不是他,是王!是王一千年來給世界樹能量,用身體支撐這個世界!”
“如果不是被綁上世界樹,魔王陛下會願意拯救世界嗎?”
維烈語塞,隨即,他的神情柔和下來,恢複原本的沉靜:“會的,為了肖恩和帕西爾提斯,王會願意。”這回輪到普路托無言以對。
“好吧,我不再為席恩求情。”普路托放棄讓眼前的人改變主意,“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你為什麽要肖恩恢複記憶?”
“……”
“在錫維拉聽肖恩親口這麽說時,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明知道肖恩經曆了怎樣的事,還要他想起來?”
“我……是不希望他想起來。”沉默良久,維烈低聲承認。普路托毫不意外地點頭:“那是別人希望他想起來了。誰?魔王陛下?”維烈苦笑:“當然。”
“魔王陛下也太自私了!她就不能設身處地為肖恩想想?!”
“這是王愛人的方式。”維烈卸過對方的指責,神色一黯,“而且,肖恩也必須想起來。”普路托訝道:“為何?”維烈轉過身:“我隻能說到這個份上,剩下的你們自己猜吧。”
“等等,賽普路斯!”普路托拉住他,急切地喊道,“別再逼肖恩了,他想不起來的!”
宛如一道驚雷打在耳畔,維烈驟然回頭,發尾旋出激烈的弧度。
“什麽!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封印有兩道,另一道,是我下的。”
刺耳的撕裂聲劃破空氣,碎裂的布帛仿佛飛舞的黑蝴蝶,冥法王連退數步,單膝跪倒,**出的麵容清雅而蒼白,一道黃金溶液般的**從他嘴角逸出。
金黃色的神之血。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麽!”維烈全身發抖,勉強克製住弑神的衝動。
“我不明白你為什麽發火,但我不認為我做錯了。”一開口,普路托就咳了兩聲,更多的血液湧了出來,“你不要以為靈魂沒有辦法自殺,當情感達到一定強度,魂體就會受不住。肖恩當時的情況就是如此,如果……咳咳,我不再次封印住他的記憶,他絕對會當場消失!”
顫抖停止了,維烈整個人癱軟下來,一手蓋住臉,吐出絕望的低語:“完了,全完了。”
“賽普路斯?”
“你們這些神明,都沒有感覺嗎?”維烈垂下手,崩潰地大喊,“你們把肖恩和他身邊的人害成這樣,肖恩是不怪你們,因為他是濫好人!大笨蛋!難道他身邊的人也是濫好人?”普路托茅塞頓開:“你是說……帕西爾提斯?”
“普路托!”
溫柔婉轉的嗓音突然響起,一道纖影翩然落下。那是個看來二十後半的女性,容姿端麗,儀態高雅。然而一瞧見吐血的冥王,她美麗的大眼立刻珠淚瑩瑩,顧不得裙子會弄髒,跪在他麵前:“啊啊,你受傷了。”
“秦……秦蒂絲。”普路托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因為他們夫妻目前分居中,還是對方提出的。
生命女神反射性地伸手想為他療傷,想起兩人屬性相反,咬了咬唇,生氣地轉過頭:“賽普路斯,我們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為什麽要打傷我的丈夫?”她生性溫柔,雖然在質問,語氣卻毫無壓迫感。
維烈沒有回答,愣愣地瞧著他們,衝口道:“為什麽你們可以互相看見?”
“呃?”秦蒂絲完全不清楚前因後果,一時懵了。普路托會意地道:“因為我們都是神,無論屬性如何,存在方式是一樣的。而亡者不同,是另一種存在形式,不是特殊體質或相同屬性就無法接觸。帕西爾提斯的情況更加複雜,原本生者就看不到亡者,加上賀加斯大人的影響,使他的靈識徹底斷絕。”
“罷了,罷了。”維烈灰心至極。
“賽普路斯,你是為了帕西爾提斯?”普路托重拾先前的話題。維烈苦澀一笑:“你們好歹也和他做了一千年鄰居了,都不清楚他的狀態?”普路托和秦蒂絲有點難堪地對視一眼,道:“我們隻能從羅蘭……他的弟子口中得知一些他的近況,一來他不願見我們;二來世界之鑰的結界我們也進不去。”
“嗯,那我告訴你們他一百多年前的樣子,因為一百多年前我才進去。”維烈淡淡地道,“當時我看見一個瘋子。”
普路托和秦蒂絲呆在當地。
“怎麽,你們很驚訝?”維烈揚了揚眉,綻開諷刺的笑容,“真是怪了,連身為神明的你們都必須互相陪伴才能度過漫長的歲月,你們憑什麽以為他被單獨囚禁一千年,還能保持清醒的理智?”
“我……”兩位神祗都有詞窮的感覺。
“我花了三十年醫治他,但我可以斷定沒有根治,事實上也不可能治得好。所以我才希望肖恩恢複記憶,給他點慰籍。離‘最終時刻’已經沒多久,至少讓他平靜地去。現在,當然是什麽都不用談了。”
窒息的死寂彌漫在三人周遭,良久,秦蒂絲低低的啜泣聲滲入停滯的空氣。
普路托困難地道:“賽普路斯,以摩耶的能力,也找不出讓那個孩子解脫的方法嗎?”維烈忍不住吼道:“找得到我還會要肖恩恢複記憶嗎?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他痛苦!”
沉沉的歎息,是無奈,也是愧疚。
“可笑,單單一個席恩,就能搞出今天的局麵。不過,我也不會讓他好過的。”
語畢,紅發青年雪白的身影隱沒在黑暗裏。
……
第二天清晨,楊陽被雞啼聲驚醒。
糟糕!仿佛彈簧般蹦起,瞥見身旁的人安詳的睡顏,她才鬆了口長氣,倒回床鋪:如果肖恩在她睡著期間出了什麽狀況,不用維烈責怪,她先扇自己一巴掌。
等等!還不能確定是沒事!倒下的人重新跳起來,用力搖晃青年的身體:“肖恩、肖恩、醒醒!”
隔著衣料,楊陽清晰地感到掌下的肌膚繃緊了一瞬,這是武者的自然反應,但是接下來的反應就不像武者,而像賴床的小孩:“嗯……讓我再睡一會兒……”
“別睡了!太陽曬屁股了!”楊陽又好氣又好笑,又是如釋重負,不覺提高嗓門。肖恩雙眼睜開一線,咕噥道:“根本沒太陽嘛。”
“早睡早起才是好孩子喲。”
一個快活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楊陽和肖恩同時瞪大眼,轉向聲源:“索貝克!”
帕西斯麵朝裏坐在窗台上,笑嘻嘻地望著他倆:“嗨!”刃霧也舉起爪子打招呼。
“索貝克!”肖恩激動地撲過去。幸好帕西斯早有預料,跳下窗台,才沒被他撲出房外。楊陽也綻開高興的笑容:“見到你太好了。不過,這回你是不是應該說出真名,假冒的流浪傭兵先生?”
“咦,已經碰上本尊了?”帕西斯立刻猜出露餡的原因,同時喘了口氣……肖恩抱得好緊,“那我也不用屈就這張平凡的麵孔,可以另外換張美麗的臉。”
“喂喂。”
肖恩稍稍放鬆手勁,問道:“索貝克,我認識你,對嗎?”帕西斯眼裏浮起柔和的水光,那是感動與無憾交織而成的情潮:“你自己的事,還來問我?”
“呃,那個,我……”肖恩一言未畢,被一雙手轉了個方向,撩起長發編辮子。
楊陽愣愣地看著這一幕。本應該親昵非常的畫麵,卻絲毫沒有曖昧的氣息,因為帕西斯的眼神是那麽虔誠,動作專注仔細,就連神的侍者也不遑多讓。
“世間的事……”銀發青年咬著發帶,因此發言有點模糊,卻有股別樣的溫柔,“不必一一去計較,不然計較到死也計較不完,還會錯失眼前的幸福。”
“……”
“記憶也是。”熟練地打了個結,帕西斯揮揮手,縱身躍出窗外。
“索貝克!”肖恩和楊陽不約而同地奔到窗前。
“下次我會用別的麵孔,要認出我哦。”
遠遠的,一串笑聲傳來,如同逐漸遠去的身影,帶走所有的隱晦,將寧靜鋪滿整個房間。
……
“耶,索貝克來過了?”
餐桌上,見過流浪傭兵的都露出驚喜之情,沒見過的則歪著頭納悶。
“嗯,他還說下次會用別的麵孔出現,叫我們認出他。”楊陽撕下一片麵包,邊嚼邊道。
“哈!好好玩!”昭霆提起興趣。她是小孩心性,雖然曾氣帕西斯不以真麵目示人,但一頓飯後,就忘得幹幹淨淨了。希莉絲一指點唇:“不知道他真正的長相是怎麽樣的。”軒風斬釘截鐵地道:“絕對是帥哥!我打包票!”
“你為什麽這麽肯定?”
“女人的直覺!”軒風站起來,一手握拳,昂揚地道。眾人無言。
維烈的視線自始至終沒離開肖恩的臉,見他一臉生氣勃勃地和昭霆爭搶食物,放下心中的大石。
這樣,也好。
……
因為昨天已經走了一半路程,不到中午,一行人就到達目的地。和想象中一樣,赫拉特有著符合一城首府的磅礴外觀,高聳的城牆上旌旗飄揚,隻是沒有護城河,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深深的壕溝。背麵是鳥的翅膀般伸展開來的山嶽,點綴著大片的針葉樹林。
吊橋前停著一支隊伍,望見為首的人,楊陽驚訝地睜大眼:她還是第一次看到迎接下屬的上司!西城城主卻不覺得有任何不妥,泰然地下了馬。
“貝姆特!”
一路上,軒風設想了無數種見麵的情景,惟獨沒想到這種的……她竟然像個思念丈夫的小妻子似地飛奔過去,緊緊摟住那個本打算私下狠狠報複的男人,還紅了眼眶!
“軒風……”貝姆特以為她的反應是委屈的發泄,心裏更是愧疚,右手輕拍她的背部,“你沒事就好。”卻不料懷裏的小女人聽了他的話,仿佛驚弓之鳥般掙開他的擁抱,然後拉拉裙擺,理理鬢發,綻開一抹非常有氣質的笑容:“好久不見,貝姆特。”
“……”
“別裝模作樣了,軒風,你大家閨秀的形象早破壞光了。”楊陽和昭霆一齊吐友人的槽,換來兩顆大白眼。
“你真是一點都沒變。”貝姆特歎道。他一直在擔心軒風會不會受到淩辱,現在看來是平安無事。軒風難得嬌靨一紅,別開視線,頓時驚喜萬分:“外公!”
“沒良心的小丫頭,外公在這兒站了半天才看到。”鐵甲傭兵團長凱渥魯夫強忍激動,用慈和的語氣說著責怪的話。軒風一臉撒嬌地偎向他:“抱歉,人家一時沒注意到嘛。”
“我知道我知道,首領比我這糟老頭有魅力多了。”
“討厭!”
一老一少親熱地寒暄,另一邊也沒閑著,開始相互介紹。貝姆特吃驚地瞪著楊陽:“你是……替罪羊!”饒是修養夠好,楊陽也禁不住咬了咬牙:“我的名字是楊陽,今後請城主別再叫我替罪羊了。”
“嗬嗬,沒想到你真的追來了……替換的劍找到了嗎?”
“我正在請一位矮人朋友打,最遲一年你就能拿到了。”
“好,那麽到時對比貨色。”貝姆特笑道,下一秒笑容僵在臉上,“維烈!”紅發青年揚起溫柔的淺笑:“老板,好久不見。”
“你還敢來見我!”貝姆特一把抓住他的脖子搖晃,“說好握著紅玉叫你會來,結果我叫了半天也看不到人影,害我差點被帳本淹死!”
“對……對不起。”
“你這家夥,竟敢對維烈哥哥如此放肆!”伍菲勃然大怒,舉起雷球就要丟出去,被肖恩攔住:“別這樣!”貝姆特鬆開手,瞅著在青年臂彎裏掙紮的小占卜師:“你妹妹?”維烈咳了兩聲,苦笑道:“算是吧。”
“首領,這裏風大,不如進去再聊。”
“啊,好啊,薩羅斯。”
出聲的是站在貝姆特身後的年輕男子,容貌在水準之上,尤其是嘴角一抹笑意格外勾人。軒風麵露困惑,納悶以前怎麽沒見過這樣一條“肥魚”,於是偷偷問凱渥魯夫。
“他是獨角獸傭兵團長。”
“哦。”
一行人前腳走,後腳一個人出現在原地,突然得令兩名守城士兵不住揉眼睛。
“奇怪,那個城主有點像華爾特。”帕西斯斂眉沉思。刃霧不解地道:“他們是祖孫,這不是當然的?”
“曆代西城城主應該都跟華爾特沒有血緣關係才對,改明兒我要查查史籍。”
“呃,小弟弟,你從哪兒來的?”一名守衛走上前,彎腰和藹地問道。因為倒映在他眼中的是小男孩的形象,而且是個非常可愛的小男孩:柔軟的栗色短發,水汪汪的藍眸,粉頰紅唇,懷裏還抱著隻大布偶,說有多討喜就有多討喜。
帕西斯抽噎了一聲,擠出兩泡淚霧:“我和爸爸媽媽一起來的。”可憐巴巴的表情、顫抖的童音擰疼了在場所有人的心,另一名守衛和其他進出城門的民眾都圍攏過來:“你爸爸媽媽呢?”
“被盜賊殺死了。一個黑黑的伯伯要抓我去做實驗,我拚命跑,摔了一跤,摔進一個畫著好奇怪圖案的大圓圈裏,一眨眼,就在這裏了。”
“是魔法陣!”幾個見多識廣的人衝口道。兩名守衛神情凝重:“小弟弟,可以跟我們走一趟嗎?”
“去……去哪裏?”帕西斯怯生生地問。如果不是裝布偶,刃霧一定會吐出來。
“別怕,我們隻是帶你去見一個人。見到他時,你隻要原封不動地把剛剛的話說一遍就行了。”一名守衛抱起“小男孩”,對身旁的同僚道:“我帶他去見首領,你派人到附近打聽打聽。有魔法師的盜賊團,決不是小角色。”
舒舒服服地讓人抱進城,帕西斯忖道:嘿嘿,不知道我這個造型,肖恩師父認不認得出呢?
……
在像是市政府的建築物裏,楊陽一行享受了一頓熱騰騰的中飯。菜肴不豪華,但是很美味,用餐的氣氛也很自由,所以每個人都吃得很愉快。
“對了,各位還沒自我介紹呢。”喝飯後茶時,貝姆特微笑道,“除了軒風、維烈和楊陽小姐,其他幾位我都不知道名字。”說著,他特別看了眼希莉絲。
“昭霆!嚴昭霆!”棕發少女首先精神地報名。
“耶拉姆。”和她截然相反的冷漠聲音。
“月。”優雅、柔和如絲緞的嗓音,讓聽見的人都遺憾他的名字怎麽這麽短。
“希莉絲·佛羅倫茲。”
“和南城的公主同名呢。”貝姆特挑了挑眉。希莉絲回以鎮定的笑容:“事實上,我長得也和她很像,這是見過南城公主的人說的。”她竭力使語調保持平穩,身在敵營,雖然不害怕,卻免不了有些緊張。肖恩注意到她的異常,正要詢問,感到貝姆特投來的目光,隨口道:“哦,我叫肖恩·普多爾卡雷。”
一室嘩然。費路迪亞、費路迪爾和薩羅斯齊聲道:“肖恩·普多爾卡雷!?是單人匹馬解救了提拉的那位嗎?”
“啊?啊,不是!”肖恩回過神,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驚惶之色溢於言表,“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個肖恩·普多爾卡雷,我是無名小卒!隻是碰巧同名同姓!不,我不叫肖恩·普多爾卡雷,我叫……叫……恩肖!對了,我是叫恩肖嘛,我怎麽會忘了自己的名字呢?”
“……”
楊陽一行慘不忍睹地捂住臉,貝姆特等人則是哭笑不得:從沒見過這麽不會說謊的人!
“我明白了。”貝姆特幹咳道,“肖……呃,恩肖……”楊陽打斷:“他叫肖恩!”肖恩哀怨地瞪著她,認為她“戳破”他精心編織的謊言。看到他的表情,三位傭兵團長撇過頭去悶笑,老傭兵也忍俊不禁。
年輕的城主強忍笑意:“我就叫你肖恩,不介意吧?”棕發青年怔了怔,漾開燦爛的笑靨:“不介意!我正想這麽說!”
名震大陸的提拉英雄竟是這樣一個摯誠爽朗的青年,貝姆特等人著實沒料到,卻都不感到失望,反而覺得非常親切可愛。
不過……算算還漏了一個,眾人的視線集中到占卜師身上。她哼了一聲,別過頭不理。
“舍妹伍菲。”維烈代為介紹,安撫地拍拍她的小腦袋。對他不能張牙舞爪,伍菲隻好朝貝姆特扮了個鬼臉。堂堂西城城主怎麽會和小女孩一般見識,當下淡淡一哂。
雙方都認識了,談話就熱絡起來。驀的,響起敲門聲,貝姆特說了聲進來後,走進一個抱小孩的士兵。
肖恩和幾個少女都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孩子,因為他不但長得惹人愛憐,哭得更惹人愛憐,完全沒有鼻子通紅、涕淚交流的慘相。兩行晶瑩的**掛在潔白粉嫩的小臉上;長長的睫毛下,一雙藍眼珠被淚水熏得霧蒙蒙的,宛如兩顆煙水晶;小手緊緊抱著一隻老虎模樣的布偶,可愛得令人想狠狠捏一把。
“對不起,首領,有急事。”那士兵放下男孩,行了個端正的軍禮,然後將事情經過扼要敘述了一遍。聽罷,貝姆特和幾名傭兵團長都露出鄭重之色,轉向目擊者。
“你們是在哪兒遇見盜賊的?”
“路上。”
“知道位置嗎?”
“不知道。”
這是意料中的答案,貝姆特並不氣餒,耐著心問道:“那麽,有沒有什麽特征?比如路邊種著什麽莊稼?還是荒地?”帕西斯裝作冥思苦想的樣子:“河邊……有很多蘆葦。”他說的是真話,是有一家三口被盜賊襲擊,裏麵也有魔法師。他看中那個小男孩的長相,就借用過來。盜賊的消息,算是附送吧。
“是蘆花村附近!”負責周邊治安的薩羅斯第一個想起,貝姆特立刻調派人馬前往該地搜查。趁此機會,早已心癢難搔的少女們圍住帕西斯,溫言勸慰:“小弟弟,不哭。”
“嗚嗚嗚。”帕西斯更是卯起來哭個不停。刃霧表示懷疑:“你哪來這麽多眼淚?”
“水魔法啦。”
就知道是鱷魚的淚水!
“男兒有淚不輕彈,不許再哭了。”楊陽點點他的鼻尖。帕西斯順勢用刃霧擦臉……他也不想再哭了。希莉絲讚賞地摸摸他的頭:“好乖的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狄克。”
“好名字。”昭霆和軒風也加入摸頭的行列。不想單方麵被吃豆腐,帕西斯眼光一掃,投進希莉絲的懷抱。
“我以為你會抱楊陽。”
“她的胸部太小了。”
“……”
但是帕西斯的最終目的並不是這個,一等紅發少女歡歡喜喜坐回原位,他就滿臉甜蜜幸福地向她身旁的人張開雙臂:“哥哥抱!”
“你都不知道什麽叫羞恥嗎!?”刃霧忍無可忍地大吼。難怪它發火,一千多歲的人了,還裝小鬼,纏著師父抱。
“不知道。”帕西斯心安理得地偎在肖恩懷裏。刃霧隻有無言以對。
楊陽精通人情世故,自行告退:“我們帶狄克出去逛逛,不打擾城主了。”貝姆特了然一笑,指定薩羅斯做向導,陪眾人觀光。
獨角獸傭兵團長相當善於言辭,哄得幾個少女笑逐顏開,而前者也很高興有美女相伴,一路上可謂賓主盡歡。經過小吃街時,肖恩問帕西斯:“狄克,餓嗎?”
“不餓,我吃過了。”
“肖恩,你自己想吃,就不要拿狄克做幌子嘛。”楊陽和希莉絲異口同聲,語氣也是相同的無奈。肖恩非常憤慨:“我才沒有!”他雖貪吃,卻沒墮落到和小孩搶食物的地步。眾人都不信,昭霆噓道:“是就是,有什麽不好意思承認的。”
“哼!狄克,我們自己玩,不理他們!”肖恩氣壞了,抱著帕西斯一溜煙衝進人群,眨眼不見,過激的行為讓眾人嚇了一跳。
“看來是真的錯怪他了。”楊陽掩嘴反省。希莉絲更是後悔。薩羅斯詫異的是另一件事:“那位仁兄,到底幾歲啊?”
“呃……”眾人尷尬地麵麵相覷。半晌,月柔和卻毒辣地道:“實際年齡33歲,心智年齡3歲。”
“果然。”
被同伴評價為“實際年齡33歲,心智年齡3歲”的某人穿過兩條街,在一家餐館坐了下來,把滿腔怒火發泄到食欲上:“可惡可惡,我又不是真的飯桶,隻不過因為一千年沒吃了,才稍微貪吃點,他們竟然什麽都想到這上頭,好像我是餓死鬼投胎似的……”
一邊滔滔不絕一邊還能準確地把飯菜掃進嘴巴,咀嚼吞咽,這份絕技讓周圍的客人看傻了眼。對座的男孩卻毫不納罕,時而再叫幾盤菜,時而捧杯品茗,神情動作都不像個小孩子。
肖恩好容易停下喘口氣,瞥見對方眼神寵溺地看著自己,愣了愣,再定睛看時,又是一臉的純真無邪。
“哥哥吃飽了嗎?”
“啊!”被他提醒,肖恩才注意到滿桌狼籍,臉騰地紅了,“對……對不起,光顧著我自己吃。”
“沒關係,我說了不餓嘛。”帕西斯讓刃霧躺在膝上,雙手遞出茶杯,“給!媽媽說的,飯後要漱口。”這的確是莉拉說的,因此說話間,他的眉宇浮上溫柔。
肖恩感動地接過杯子:“狄克,你真好。”
“哥哥的同伴對你不好嗎?”帕西斯開始考慮幫師父另外找一群同伴。
“不是,他們對我很好。”肖恩猶豫了一下,猶豫是否應該對一個小孩吐露心聲,話語卻不受控製地傾泄而出,“其實我是生氣,生氣他們把我當貪吃的小鬼看待,還有對我不理不睬,盡盯著那人笑。”
“咦?”
“薩羅斯啊!他好會說,我連他的一半也及不上。以前希莉絲上街都牽我的手,和我有說有笑,今天卻看也不看我,隻聽薩羅斯講話,隻對他笑……”
帕西斯越聽越震驚,雙目圓睜。
“我知道這種在背地裏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