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離間計
曹軍的前線大營,曹操正坐在矮桌之前,享用著午飯。
曆史上的曹操,和演義中的不一樣,真正的曹操是很節儉的。行軍打仗之際,曹操的一日三餐,更是簡單的很。
擺在矮桌上的,隻有一葷一素兩個小菜,外加一盆菌湯而已。
被曹操捧在手裏的,是一碗尋常人家常見的白米飯。就著眼前的兩菜一湯,曹操正在專心的吃著飯。
腳步聲在營外響起,曹操部下的貼身武將許褚大踏步走了進來,對著曹操先是行了一禮,而後雙手平舉起一封信,遞到了曹操的麵前,粗聲粗氣的說道:“主公,這是劉備遞到我軍的書信,請主公過目。”
曹操一邊吃飯,一邊用雙箸隨意的點了點,低著頭笑道:“你先猜猜,劉備在信裏都會說些什麽?”
許褚迷茫的攤開手,無奈的說道:“主公,書信尚未打開,俺怎麽會知道寫了些啥呢?”
曹操笑了起來,道:“那就讓我來猜猜吧。開頭,劉備一定會極盡所能的對我恭維一番;接著,他便會提起昔日征討董卓時的舊情;隨後,他會再次重申一遍他的出身來曆,把以天下為己任之類的話,大書特書上一大段;而最後,才是他的真正目的,無非是希望我軍可以從徐州退兵罷了。你念吧。”
等了半晌,也未聽到後續的聲音,曹操奇怪的抬起頭來,恰好看到許褚臉上大寫的尷尬之色,這才失聲笑道:“嗬嗬,怪我了。我忘了你不識字了。罷了,拿過來吧,我自己看。”
許褚是兩年前曹操收下的一員猛將,勇力過人,能單手拉著牛尾,將健壯的公牛倒拖而行。曹操初次見到許褚的時候,就很喜歡他,便讓他留在了自己的身邊,暫時當起了侍衛長的職務。
後來許褚在平定兗、豫兩州的時候,淋漓盡致的展現了他的武勇,曾手刃敵軍十餘員大將,立下了赫赫戰功,因此而被人稱之為“虎癡”,以彰顯他的勇烈。
曹操迎劉協到許都之後,便假借天子之名,授予了許褚武衛將軍的職務。可正所謂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武力過人的許褚,腦筋卻不太靈光,思考起事情來總是一根筋兒,任憑曹操如何悉心的教導,他也總是不得其門而入,曹操也就索性不再管他了,任由他怎麽喜歡就怎麽來。
許褚上前兩步,將劉備的書信鋪在了曹操麵前的矮桌上,之後便垂手站立到了曹操的身側。
曹操吃著飯,雙眼渾不在意的向著書信上看去,果不其然,劉備這封書信上所寫的內容,與曹操所猜測的,幾乎是分毫不差。
帶著幾分譏諷之色,曹操用雙箸將劉備這封信掃下了桌麵,任由其掉落到了地麵上,然後曹操換了個坐姿,他的右腳,在落地時,剛好踩到了劉備的書信上,將其踐踏在了腳下。
“織席販屢之輩,也敢勸我退兵,當真是不知所謂,太不自量力了。”曹操一邊說著,一邊轉過頭看向身邊的許褚,道:“你說是嗎?”
許褚憨憨的笑著,大力的點了點頭,由衷的說道:“和主公相比,劉備他算個屁!”
“哎——不雅,太不雅了,我可是正吃飯呢,許褚啊許褚,你怎麽總是改不了這個毛病呢?去,自己到軍中領罰吧。”曹操佯怒道。
許褚聞言,二話不說,伸手扯下身上的衣甲,大踏步就向外走去。
“站住!你去幹什麽?”曹操喝止住了許褚。
“俺去軍中領杖責二十!”許褚大聲說道。
曹操用雙箸點了點額頭,有些無奈的說道:“你這個腦袋,真是一根筋!我有時候真想敲開你的腦袋看看,裏麵究竟裝了些什麽東西!去,到軍需處領三大壇子酒,一口氣給我喝光,剩下一滴,杖責五十!”
許褚平時最愛飲酒,可因為要護衛曹操,所以每次出征,他都強忍著滴酒不沾。曹操也知道許褚忍耐的很辛苦,所以這才借這個由頭,變相的賞賜給他酒喝。
“嘿嘿,好嘞!剩下一滴,主公杖責五百都行!”許褚樂不可支的笑了起來,撿起地上的衣甲,便自去領“責罰”了。
杖責五百?那不得活活把你這個虎癡給打死了?曹操可是絕對舍不得的。
笑著搖了搖頭,曹操低下頭來繼續吃飯,剛吃了沒幾口,就聽到帳外再次轉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這次進來的,是隨軍參軍程昱。
“主公,文若(荀彧的字)發來加急快信,信中言到呂布不知自何處招攬了數萬兵馬,趁我軍大舉出征之時,竟然發動了對兗州的襲擊,目前已經有三個縣城被呂布奪去了,文若令元讓將軍(夏侯惇的字)和公達(荀攸的字)趕到前線,這才暫時遏製住了呂布的兵鋒,請主公速做定奪。”
啪!
平素裏十分珍愛糧食的曹操,大怒之下竟是將手中的飯碗倒扣在了桌子上,怒喝道:“誰給的呂布這份膽略,他竟敢來偷襲我的大本營?”
程昱連忙說道:“文若來信中也提及了此事,據傳聞,是陳宮陳公台再為呂布出謀劃策,而呂布聚集起來的人馬中,有一半的兵馬,都是臧霸臧宣高的部眾。”
“哦——”曹操忽然笑了起來,伸出左手將倒扣在桌上的飯碗又重新拿了起來,用右手中的雙箸將倒扣在桌子上的米粒仔細的撥回到碗中,笑著說道:“原來是陳公台啊,那就不奇怪了,那就不奇怪了嘛……公台的才華,可是不在你程德仲之下啊,無論是誰得到他的輔佐,都必將成就一番事業。可惜啊,公台當初離我而去,如今卻選了呂布這麽一個有勇無謀之人依托終身,可惜了,可惜了啊……”
“那,依主公之意,我軍眼下該當如何?”程昱不敢怠慢,急忙請示著曹操。
曹操沉思了片刻,放下碗筷,將踩在腳下的那封書信重新撿了起來,吹了吹上麵的浮土,平鋪到了桌上,道:“兗州乃是我軍之根本,決不容有失。傳令下去,半日之後,我軍全線回援兗州,令後軍的妙才(夏侯淵的字)率騎兵先行,再令子和(曹純的字)率一半的虎豹騎也追上去。至於徐州嘛,它就在這裏,又跑不了,早晚是咱們的囊中之物,我還就不信劉備能翻的了天,在這短短時間之內,能將徐州據為己有。”
“不過,我們走了,也不能讓劉備在徐州住的太舒服了。德仲,立刻替我書信一封,派人送給劉備,就說我曹操有感昔日袍澤之情,不願和他為難,自願退避三舍,以全昔日之情。記住,信中著重提及我和劉玄德之間的交情,就說我敬重他是個英雄,更看在他是漢室宗親的份上,不與徐州為難了,至於陶恭祖嘛,一個字也不要提。”
才智絕倫的程昱,立刻聽出了曹操話中的含義,這是反間之計啊!這樣一來,徐州就算暫時保住,陶謙也會因為曹操的這封信,在心中和劉備產生裂痕,劉備想要將這道裂痕完全修複如初,絕不是短時間內就可以做到的,他想占據徐州的願望,也就隻能往後順延了,這就給曹操這邊爭取到了時間,等擊退了呂布之後,掉過頭來再次攻打徐州也不遲。
在如此短的時間之內,在三言兩語之間,曹操便不著痕跡的在徐州布下了一個連環計,為日後重新殺回徐州做足了準備,這樣的機智和城府,當今世上還真沒幾個人能比得上。不論曹操究竟是忠還是奸,單憑這份戰略眼光和對人心的把握,便可以稱其為一個傑出的政治家了。
半日之後,曹操麾下十萬大軍全線退走。得知這個消息的陶謙,卻實在是有些開心不起來。
原因無他,隻因曹操的那封回信中言明,曹軍之所以退兵,全因劉備到來之故,也就是說,若是沒有劉備,曹操是一定會揮軍**,強行拿下徐州的。
這個消息在傳開之後,徐州各級官吏,甚至是普通的老百姓們,都對劉備歌功頌德,把劉備視為了救世之主了,隱隱之間,劉備僅僅憑著一封信,其聲望便可以和在徐州苦心經營了多年的陶謙相媲美了,這讓陶謙的心裏怎麽能舒服的了?
更有甚者,徐州的一些名門望族,紛紛向劉備遞出了名帖,邀請劉備過府赴宴,如此行徑,簡直就是在**裸的向劉備示好了。尤其是徐州名聲最盛、勢力最強的陳家,陳家的陳珪、陳登父子,對劉備忽然親熱了許多,這種忽然間的變化,陶謙可是看在眼裏的,若是劉備得到了陳家父子的協助,那徐州,怕是真的就要易主了。
心裏不痛快,可陶謙的臉上卻什麽也沒表露出來,對劉備反而比以前更顯的親熱了,可是腹黑的劉備,卻在陶謙的這份親熱中,捕捉到了一絲從未有過的生疏。
劉備知道,曹操的反間之計奏效了。為了能最終拿下徐州,劉備暗自決定,必須要及時調整方針,先化解掉陶謙心中的嫌隙,方為上策。至於地域寬廣的徐州,也隻能等以後再徐徐圖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