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贅婿

第九百九十六章 摘麵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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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興三年,四月廿七。

庚王趙準被逐出王府,王府牌匾被人摘下,丟在地上,讓趙準自己抱走。

康王趙棣終於還是對趙準下手了。正如王孫趙旻所言:既然你不能帶領大家對秦王發動有效反擊,那還要你幹什麽呢?真把自己當國相了?以為大梁朝缺少一個勤政的王爺就會倒台?

沒有你,大梁朝一樣運轉。隻是貪汙會多一些,辦事效率會低一些,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康王有些扛不住了。

秦王的手段太多,康王不可能事事都自己扛著,需要一個先鋒替他衝鋒陷陣。

本來康王以為自己有兩個先鋒,一個是皇太後曹玉簪,一個是左攝政王趙準,可這兩個家夥在這次鬥爭中表現得非常差勁,明顯動力不足。

那曹玉簪還知道采取一些行動。比如上次她抨擊秦王不孝,就為康王派扳回一局。可趙準卻完全沒有組織起一次有效反擊。那還養活這麽大一個庚王府有何意義。

“趕緊走!把牌匾帶走!”

趙準當然不可能自己去抱那塊匾額,與他一起被驅逐的還有西門王妃、斷腿的詹側妃、剛進門的唐側妃和孟側妃,還有一眾女眷美人、十幾名婢女,和兩名馮太妃留下的老太監。

趙準是一個正常人,他喜歡美女,尤其喜歡那些會討男人喜歡的美女。但他並不沉迷其中,他每日起早貪黑的辦公,兢兢業業。

沒有功勞還有苦勞,突然被逐出王府,牌匾也被人給摘下,粗暴地丟在地上。趙準背著手,站在門口,望著空匾大門,歎息一聲。

“你怎麽還不走?”

組織抄家的人是王孫趙旻,他神情傲慢地站在門口石階上:“康王說了,已經對你網開一麵,現在把裕王府劃給你,你自己去修一修住下。”

趙準不吭聲。

趙旻走下抬價,抬起手,食指點向趙準心口:“我可提醒你,康王對你還是不錯的。你可不要懷恨在心,更不要吃裏扒外。否則……”

趙旻是第九境的武人,他的力氣非常大,看似輕描淡寫的點趙準兩下,趙準就站立不住,身形向後退去。

見趙準被欺,唐側妃衝了過來,抬手給趙旻一個巴掌,指罵道:“你算什麽東西,膽敢訓斥親王!”

這次朝廷沒有削去趙準王爵,隻是判他一個“慵政之罪”,便把他的攝政頭銜抹去。同時康王趙棣發表文章稱:我朝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趙準身居高位,卻屍位素餐碌碌無為,不能為百姓謀福祉,讓本王寒心,故忍痛削其職務,讓他閉門反省。

打趙旻的這位唐側妃,就是清華坊唐氏門閥已故九公子唐渭的女兒,唐圓苑。臨嫁前,被唐靈兒等人做主,送入國公府,過繼到她十八叔唐振家裏。換句話說,名義上她現在是唐振的女兒。

趙旻回手一巴掌,將唐圓苑打倒在地:“嗎的,賤人,敢打我?我奉皇命抄家,若你抗法,我就殺了你!”

趙旻的一巴掌,普通男人都受不了,唐側妃當場暈厥過去。

真是樹倒猢猻散,此時庚王趙準身邊,一個能打的人都沒有。他的親王衛已被控製起來,卸掉軍銜,沒收兵刃鎧甲。年輕力壯者,被送到八關繼續服役,而那些年紀偏大的,直接遣散回家,不允許再給趙準效力,否則當謀反處置。

這時有三名黑衣女子從遠處跑了過來,見趙旻打側妃,她們拽出長劍。

趙旻斜眼望見她們,冷笑一聲,指著三名女子道:“三個數,若不放下武器,當場射殺!一,二……”

“慢著!”趙準張開雙臂,攔在三名持劍女子麵前,高聲喊:“把劍放下!快放下!”

這三名女子,當然就是馮太妃的三位義女,趙靈、趙柏、趙梧。她們還在尋找那個割掉太妃腦袋的道士,聽說庚王府被抄,她們急忙趕回。

在趙旻的嘲笑聲中,在一眾騎兵的弓弩之下,在趙準的咆哮怒吼聲裏,她們終於還是放下武器,並被沒收“王府護衛”腰牌,從此不能再持劍上街,否則以謀反定罪。

……

半個時辰之前,趙準身邊有百位幕僚,無數走狗,可現在他身邊就隻剩下女眷和奴婢。

趙準沒留三位墨家義姐,他對三人說,你們留在外麵才更有意義。

帶著家眷和少許家具,搬進破敗不堪的裕王府。趙準連換牌匾的心思都沒有,隻是把裕王府牌匾撤下,與庚王府牌匾一起放在院子裏。

也不知是怎麽搞的,裕王府地麵上好多坑洞,看來曾有人在這裏挖地三尺。

可這裏到底有什麽寶貝,值得他們如此挖掘?

找到一間還能住人的小房子,據說以前這裏住著個光頭屠夫,在這裏殺豬宰羊。可趙準知道那個光頭不是一個普通屠夫,他在這裏養許多奇奇怪怪的蟲子。

這光頭是趙裕隆引來的江湖人,以前趙準打心眼兒裏瞧不起那些人,真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住在那幫人養蟲子的地方。

望著破敗屋舍,看著昏迷不醒的唐側妃,趙準悲從心來,眼眶發熱。

“去請太醫來,給唐妃看病。”

趙準吩咐一聲,不久後太監回來說,門口已被當兵的封鎖,每次奴才出入門,都需要庚王寫明奴才去向,和辦事內容,並要庚王簽字畫押。若奴才走了卻沒回來,當謀反處置。

趙準憋悶,坐在那裏。

一口惡氣沒發出去,見唐側妃昏迷不醒,於是咽下這口氣,讓太監取紙筆來,可這廢墟裕王府裏哪有紙筆?

趙準突然發狠,扯開王袍,咬破食指,血書一封,隻說太監出去請禦醫、買紙筆。

……

唐側妃沒什麽大事,沒等禦醫來就醒了。

聽說唐圓苑挨打,唐家派人來探望,被衛兵擋在門外,唐家人罵街,後來送些食物藥品進去。

三日過去,也沒人能走進這王府修繕房屋,趙準就帶領奴婢拆東牆補西牆,建造簡易小房。

趙準是一個閑不住的人,即便沒有政務,他也要找點事做。有了住處,他又在廢墟中除草。讓太監買些種子、樹苗回來,在家裏種地。偶爾逮到青蛙、小蛇,就取火烤之,權當野味。

都說世態炎涼,其實並不是完全沒有人來看趙準。比如歐陽鏡、趙玲瓏、韓浩三個投機主義者,就曾組團來探望庚王。被門衛阻攔,他們就站在門口大呼小叫的,讓院子裏的人知道他們來過。

怎說他們三個呢?

雖然他們出於“投機”目的,可他們的出現,還是讓趙準心裏一暖。而且那三個人也是有辦法的,走不進王府,他們就賄賂門口守衛,送些衣物、美食進來。

不久後,西門氏的人來了。西門王妃的大哥,也就是虎賁總參西門豪的大兒子西門仲達來到府門前,要求把西門卷香放出來。衛兵不放人,西門仲達就破口大罵,甚至還要打人。

真是奇怪,虎賁總參那樣一個精明練達之人,他的大兒子竟然是個莽漢。

生怕大哥鬧出事端,西門卷香站在門後喊話,告訴大哥,自己有吃有喝,沒有受到虐待。西門仲達大哭幾聲,才帶著人離開。

天黑了,眾人都睡下,可趙準睡不著,就自己一個人走出來,刨地,種菜。

並不是奴才們不聽他的話,而是他自己要這樣做,不需要奴婢幫忙。

終於把最後一把種子置入壟中,坐下來休息。這時聽到身傳來碎碎念叨之聲,聲音雖遠,但卻清晰入耳:“當年帝子逍遙府,今朝皇叔忙作田。潛龍墜壑魚蝦戲,不羨富貴隻求安。”

趙準猛地回頭,見一麵具白袍劍客,劍客摘下麵具,正是秦王趙禦。

趙準站起身,麵帶詫異之色,盯著秦王。

不知道趙禦是怎麽混進來的,但趙準也沒問。因為裕王府距離右驍騎營盤很近,若是個內外兼修的高手,幾個跳躍就能躲過門衛兵和巡邏兵的視線翻牆入府。畢竟此時的王府裏,隻有趙準一個男人,沒有衛兵,更沒有望樓。

“弟深夜造訪,就是作詩嘲笑我嗎?”

“不,這不是詩,隻是隨口一說。我也不是嘲笑,而是感歎。”蘇禦笑了笑,走向趙準:“皇兄好一招金蟬脫殼,撤得夠快。”

被識破,趙準輕哼一聲,背手道:“既然我一定當不上皇帝,又何必深陷其中呢。不如遠離旋渦,或許還能活命。”

蘇禦微笑道:“但我知道,皇兄素有治國之心。同為攝政一年有餘,觀皇兄所作所為,無不中正。皇兄不貪腐,不謀反,不勾結黨羽,不把持朝政,一心為國操勞,堪稱良相。”

趙準歎了口氣,低沉語氣道:“禦弟有何話說,不如明言。但我直言告訴你,我不會參與你們的鬥爭。別指望從我這裏問到什麽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