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贅婿

第三百九十三章 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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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然間,樹葉泛黃脫落,枝椏凋零。

一雙從不見蹤影的手,再一次繪出滿眼肅殺景象,深秋的天氣就像郡主的脾氣一樣讓人捉摸不透。

蘇禦已來到郡主府十個月,對於這裏的一草一木都已熟悉。這十月間,郡主府裏變化很大,無論是建築還是人。

小樓掛上“鸞鳳閣”三個字,更顯得莊重一些。之所以稱之為閣,是因為在一樓與二樓之間有一道暗層。蘇禦知道郡主在暗層裏藏著許多私密的東西,她從來不對外人講,據說連王珣和林婉也不知那裏放著什麽。

蘇禦曾想,如果那裏放著些布娃娃之類的東西,那就實在太可愛了。可如果是一顆人頭或者幹屍什麽的,那就太恐怖了些。唐靈兒整日搞得神秘兮兮的,蘇禦也猜不到裏麵會放著什麽。

郡主屋裏還住著一位來至北方的小公主。皇後娘娘把這位番邦公主丟到長安郡主府,她似乎是不管了。就好像一個狠心的婆婆,把媳婦趕出家門一般。不過小公主現在看起來很愉快,她在這裏有玩伴、有寵物、還有她的蘇大哥。蘇禦剛送她一隻鬆獅幼犬,小公主視之為寶。

每日來蘇禦小院玩耍,已成為小公主的必做之事。

小公主天真爛漫無憂無慮,似乎已經好久沒喊著找媽媽了,現在她唯一的苦惱是如何才能讓小花貓與鬆獅犬和睦相處。可經她多次努力,發現這兩個小動物之間的矛盾不可調和,為此還傷心地哭了一鼻子。

後來去找她的蘇大哥幫忙。終於有一日,當她看到貓狗睡在一個窩裏時,小家夥開心地跳起來。小公主把這事說給郡主姐姐聽,還把她的“好朋友”鬆獅小犬介紹給郡主。可她發現郡主對她的好朋友不感興趣。郡主冷漠的目光,似乎傷害到了小公主。讓她在郡主書房和耳房小院找到冰火兩重天的感覺。

她覺得蘇大哥和靈兒姐姐一點都不像。一個是火,一個是冰。

一早,小公主背著書包上課去了。她不讓別人幫她背,非要自己背著,看起來十分倔強。

郡主府廂房傳來第三批小丫鬟們的背書聲。她們每日早起背誦課文,學習雅言。她們雖然不能像國賓小公主那樣有專門的教師一對一輔導,可每幾日也會有王珣或林婉過來講課,並檢查她們功課。

兩位女先生十分嚴厲,但凡有功課不佳者,都會持戒尺教訓。

郎朗讀書聲中,蘇禦背著手仰望樹葉快掉光的老棗樹。小嬛問蘇禦在看什麽,已經看了快一刻鍾了。蘇禦說看老鴉反哺。小嬛瞪大眼睛,看了半天,問老鴉在哪?蘇禦道,在我心中。小丫鬟好一陣無語。蘇禦笑道:我脖子落枕,故而仰頭。

這時二樓傳來林婉呼喚聲,招呼蘇禦來郡主屋裏早餐。這明顯是混熟了,不像以前那般畢恭畢敬來請。即便溫柔如林婉,可也躲不過胡榮的一聲嗬叱。很顯然老貂寺認為她破壞了主奴之規。

郡主已提前開飯。十月間,郡主的急脾氣似乎從來沒改變過,而蘇禦一如往常慢條斯理。胡榮像喂孩子似的哄著郡主吃飯,林婉在一旁站著。今日甄巧巧在書房輪值,跪坐在蘇禦身旁伺候著。其實她是坐著,可蘇禦總覺得那是跪姿,尤其在附身的時候。

吃飯時總有人盯著,會讓人感覺不自在。這種貴族生活實在不怎麽樣,隻有從小兒就是貴族的人才會過得心安理得。就好像唐靈兒那樣,她吃剩下的才是下人的。把自己愛吃的吃光,她一點也不覺得愧疚。

但蘇禦做不到如此,每次都會把各種食物留下一半。後來才知道,自己這樣做其實是在造孽。如果小丫鬟吃不完剩下的,就要被懲罰。除了大胖丫鬟史瑤以外,沒人真的感謝蘇禦剩下那麽多。

後來蘇禦的飯量隨著身邊丫鬟的變化而變化。比如今天他就吃了很多,留給甄巧巧的隻是半碗粥,半個饅頭,一顆雞蛋,半碟熏肉片。放下筷子時,瞥了小丫鬟一眼。恰逢四目相對,二人會意一笑。丫鬟的臉騰地紅了,不自覺瞅了郡主一眼,立刻低下頭,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下去。

“勁鋒,你今日要去哪裏,可有計劃?”

“去北市。”

“具體何往?見什麽人?”

“去紅黑寺或美伶館見唐憐,再去孔家找孔祥說話。”

唐靈兒知道蘇禦找唐憐是為了對付唐劍,所以她避開這話題,而是道:“你又去摻和孔家的事,不去不行嗎?是不是家裏沒事了,才總往外跑?作為唐府經濟協辦,你分管的事務也不少,卻不見你如何用心。”

蘇禦笑了笑:“我分管有唐賢社、拍賣行、鹿橋驛造紙廠、壽安造紙廠,這些買賣都運轉良好,也沒發現有什麽不好的苗頭。”

“早先你說,要把趙準逐出造紙行業。可有計劃?”

“現在還不是時候。”

“何時是時候?”

“黨爭結束。”

唐靈兒眯了眯眼睛。

蘇禦覺得不妙。

半晌,唐靈兒道:“我看你這義父當得很是用心。可是幹當義父,落得什麽好了?還有,那孔祥脫離唐家,投奔韓家,如今又與韓家決裂。怎的,你還想把他拉回來?我事先與你說清楚,他再想回來,可沒那麽容易。我唐家不是他的後花園,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蘇禦大體猜到唐靈兒想幹什麽。

果不其然,唐靈兒開出條件,要求孔祥以超低利息借給唐家五十億,才能重新獲得唐家庇護。

超低利息有多低呢,連五大錢莊的一半都不到。

——

監獄裏傳來消息,韓氏財閥庶出少爺韓斐心疾發作,死在大理寺監牢之中。

之前遲遲無法得出的宣判結果,此刻終於出爐,“景行坊凶殺案”塵埃落定,而這個宣判結果也更接近於事實。韓斐被定為案件主謀,隨著他的意外死亡,一切罪名都可以安在他的頭上,讓他背負到遙遠的陰間。

當韓斐也變成“死無對證”時,韓家人臉孔急轉。把坊署、縣裏、京兆府,涉及韓氏財閥的一些陳年舊案都翻出來,讓韓斐一並帶走。他的死,似乎也在替別人背黑鍋。不禁讓人感歎,財閥死一個人,死得很有效率。

而證明這些事的是韓斐老部下老李。韓斐死的時候,老李見證了整個過程。老李說,韓斐早有心疾,每次犯病都需要及時吃藥。可這身邊沒有藥,心口發悶,渾身僵硬,呼吸困難,活活憋死。

韓韋為了給韓斐取藥,瘋狂驅車,結果還發生交通事故。韓韋撞成重傷,現在還在家裏養病呢。

雖然韓斐死了,可消息傳到蘇禦耳朵裏,蘇禦實在高興不起來。他的死掩蓋了很多秘密,感覺再也無法揭開。而孔祥跑到韓家,與韓家要韓斐的屍體。

“孔祥又衝動了……”

蘇禦坐在美伶館三樓包間裏,將手裏茶杯輕摔在桌案上,對唐憐道:

“現在有兩件事要做,繼續聯係古月山,給他送錢,緊盯唐劍。最近唐家會往長安送去五十億戰爭撫恤金,我料定在唐劍卸任軍職之前,必會狠撈一筆。這是唐靈兒翻盤的最佳機會。而北市這邊,依然不能放鬆。韓斐死,不代表孔家就是安全的。財閥辦事,往往都是一群人協作,死一個人,未必破壞他們的整體計劃。有的時候,死一個人甚至是好事,因為他可以帶走很多秘密,抗下許多罪名。”

唐憐坐在黑漆木椅裏,手裏正在繡團扇,忽而抬頭道:“古師兄那邊我已經安排過了。至於孔家,我一直讓馬修盯著。有什麽異動我都會知道的。”

蘇禦點頭。

少女一笑,將刺繡放下:“三師兄藏得可是夠深的,要不是雁師姐告訴我,連我都不知道。為辦成這件事,雁師姐連續派五名羅漢趕往長安。”

“哦?雁師姐對這件事如此感興趣?”蘇禦撚了撚手指:“回到聚奎山,她倒是恢複了一些心氣兒。”

唐憐得意地笑了笑。

蘇禦想了想:“不知能否再派幾名羅漢來洛陽,現在我手裏也缺人。自從梅紅衫他們進入錦衣衛,我就不能總調用他們為我辦事。而且我現在也不是錦衣衛監察禦史了。”

唐憐突然憤憤道:“該!讓你瞎安排!”

“怎麽跟師兄說話呢?”蘇禦眯了眯眼睛。

唐憐放下團扇跑到門後躲了起來,歪頭看蘇禦,表情頑皮:“韓斐死了,董琰也死了,‘看門羅漢’屠彪倒是可以回到洛陽。”

“好,書信雁師姐,調屠彪來。還是讓屠羅漢坐鎮紅黑寺,我才更放心些。”

“怎的,師妹坐鎮,讓師兄不放心了?”唐憐不高興地說。

蘇禦笑了笑,笑得慈祥,走到唐憐麵前,突然抓住少女發髻,緊接著一顆爆栗打在頭上“砰”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