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贅婿

第九百七十六章 南市小巷 王府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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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河橫穿洛陽城,北岸是萬安縣俗稱洛北,南岸是永康縣俗稱洛南。

洛北,緊挨著皇城的幾個坊,是王公貴族門閥世家的聚集地。

有錢人向權貴靠攏,也在洛北安家落戶,久而久之,在洛陽城中形成北貴南賤的局麵。

可是最近幾年,全國各地的富豪蜂擁而來,餓虎撲食般在洛陽城裏搶購房產。這樣一來,似有打破舊格局之勢。

因為洛北寸土寸金,普通富人已買不起那裏的房子,更何況有些人壓根就不喜歡攀附權貴。他們初來乍到,就先買些郊坊房子,留下些錢,以圖後進。

很遺憾,無論什麽年代,“本地人”都有排外的思想。這或許是一種必然結果。而且這不局限於某地。

城裏的瞧不起鄉下的,大城市的瞧不起小城市的,帝都瞧不起全國。越是小市民,越能體現出這種情緒,他們甚至會給外地人起一些不雅的外號。

尤其是那些沒什麽名望,卻很有錢的人。他們身上缺乏幾代富貴人家熏養出的高貴氣質,一個個嗓門巨大,穿金戴銀,走路搖頭晃腦,嘚嘚瑟瑟。這樣人被土生土長的洛陽人瞧不起,連市井升鬥小民也白眼看他們,稱之為暴發戶、土包子。

南市作為洛陽城的地理正中心,處於南北新舊勢力交融之處,魚龍混雜。各行各業,富貴貧賤,一眼望去盡收眼底。有那揮金如土包養花魁的巨富公子,也有玩手釧盤核桃的三流少爺。

不過坊間有這樣的傳言:萬般富貴,也不如當官。

哪怕身居陋巷,隻要家裏有個品秩老爹,那在街巷裏走動都覺得倍有麵子。

李成海就是這樣一個人,年近而立,憑借老爹是九品坊正,就可以遊手好閑地在街上亂逛。他沒什麽朋友,與左鄰右舍都沒有交際。鄰居瞧不起他,他也瞧不起鄰居。唯一能讓他開口說話的,隻有孫家姑娘,因為孫家姑娘長得俊俏。

剛才李成海手端鳥籠路過孫家,孫家小院真的是非常小,隻有一跨步的距離,站在大門口,就能聽到他家人在屋說話。如果開著窗的話,看屋裏的人十分真切。

李成海已經站在那裏足有一刻鍾,屋裏終於傳來叫罵之聲:“臭不要臉的不趕緊走,守著門口幹什麽?非要你才行?怎那麽賤了?”

挨了罵,李成海也不惱,隻是嘿嘿一笑,哼著小曲兒離開,打算去南市最熱鬧的中心街溜達,看看能否買到便宜鳥兒,把籠子裏這隻老鴿哨換掉。

可剛走到巷口,就見到一魁梧大漢捂著胸口走過來,他似乎受了很重的內傷,身邊卻沒人照顧。他蓬頭垢麵,一見到托著鳥籠子李成海,他的第一反應不是求助,而是伸出粗糙的大手,爪向李成海的脖子。

李成海年少時也曾練過兩下子,見這人抓過來,而且手上帶著一抹氣,他可不敢怠慢,於是一矮身,一個掃堂腿,踢向那人腳踝。

本以為那人身負重傷,扛不住他這一招,卻不曾想自己的一腳踢過去,感覺踢到了石頭上,疼得李成海慘叫一聲,抱著腳坐在地上,齜牙咧嘴,眼淚含眼圈。

李成海仰頭,破口罵道:“孫賊!有種你別走,俺去找……”

還沒等李成海罵完,那人一頭栽倒在地。

……

孔雀樓的大胖丫鬟,拎著一筐蠟燭送來清風觀。馮瑜玩笑說,你真把我這當道觀了,竟還來送香火供奉。大胖丫鬟杜鵑譏誚道,可不嚒,馮美人長得這般狐妖模樣,就是那狐狸成仙兒了。趕緊供奉上,趕明兒咱也能有好運。

大胖丫鬟這話本無惡意,把蠟燭放下,她就要走。可這話把馮瑜聽得老大不高興的,隻是臉上沒表現出來,還送杜鵑出門,並要杜鵑給孔婷帶聲謝謝。這時杜鵑又說,咱家小姐有的是錢,這樣蠟燭全天點著,能點一萬年。這點小錢兒,用不著謝。如果您一定要謝,自個兒去謝,咱不給帶。

蠟燭這東西,在梁朝並不普及,一根細蠟要十個錢左右。粗壯大蠟都是幾十上百一根,平常時候都是在大廟或富貴人家能見到,普通百姓家裏用不起。

長期以來,馮瑜寧願點油燈,也不用蠟燭,除非要提著燈籠出去。可她極少半夜出門。而且,但凡有月光,她也不舍得點燈籠。而孔婷一出手就是一筐,真個豪爽。

“真是氣死了,就顯她家小姐有錢了。就好像我不知道她家小姐有錢似的,一個勁兒提醒我,生怕我忘了似的。”

馮瑜慪氣地坐到小馬紮裏,守著她的菜園子,小白狗趴在她腳旁,懵懂模樣翻著眼皮,不知主人又因為什麽而不高興。

這時李曉捧著果盤走回來。平時,果盤裏放著的是從正房屋裏取來的水果、糕點、瓜子之類的東西。唐靈兒極少吃零食,所以這些東西往往不是正房屋裏剩下的,而是特意出去買的。

唐靈兒沒時間操心這種小事,都是讓小管家唐翡安排。唐翡每日去吉祥小街,專挑時價最低的零食買。各房屋裏奴婢,每日辰時到宵鳳閣一樓去領。

李曉今天端了一盤瓜子回來,問馮瑜,是放外麵石桌上,還是放屋裏?

馮瑜扭頭看了一眼,是一盤子瓜子,問:“那唐翠今個就隻買瓜子了嗎?”

李曉道:“有些葡萄幹,被側妃屋裏的搶去了,一個也沒留下。”

馮瑜氣道:“合著你又是最後一個去的?”

李曉委屈道:“吳定延那老太監最滑頭了,他每天提前半個時辰到宵鳳閣守著,誰能比他更快呢?我是第二個去的,已經被他搶光了。”

馮瑜道:“怎麽會呢,不給西門側妃屋裏留些?”

李曉道:“西門側妃老早就走了。再說了,唐翡買的那些瓜果梨桃,西門側妃也不稀罕的。據說西門側妃車裏每日帶的零食都比唐翡買得多。”

馮瑜氣惱,撕扯手中絹帕:“這唐翡唐翠姐倆都是一個德行,給上麵辦事就謹小慎微,可是個精明人;輪到給下麵人辦事,就含含糊糊的,像那傻子一樣,這點東西都分不明白了,還當什麽管家?”

李曉悶頭不語。

馮瑜越想越氣:“她別不是針對我吧?明知我最窮,卻就不給我留一個半個的,合著她就欺負我一個人。”

李曉勸道:“碰到那些老奴才,唐翠也不大好管。說淺了,沒用;說深了,那老奴才去側妃屋裏告刁狀,也夠唐翠喝一壺的。馮姐姐就別計較這些了,明個我再早點去也就是了。”

馮瑜難過起來,抹了抹眼淚:“若不是故意比別人晚,那也沒必要故意比別人都早。就好像咱這屋裏活不起似的,什麽都要爭爭搶搶的。”

說話間,馮瑜從兜裏掏出一塊銀幣來,遞給李曉:“去買葡萄幹來。”

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平時摳摳搜搜的小美人,頭一次這麽大方。

李曉眨眨眼,沒再說什麽,回屋裏取來小布包,挎在肩頭。但李曉沒著急走,而是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她似乎是在等馮瑜改變主意,或者說一句:買五十錢的就行。

可今天馮瑜沒說,隻是抱著她的小白狗,背過身去,不看李曉。

李曉聳了聳肩,輕步走了。

李曉剛走,馮瑜悶頭噘嘴。剛才她真的考慮過讓李曉少買點,可這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

她繼續坐在那裏發呆,突然聽到身後有細微而遲緩的步聲,感覺是什麽人正慢慢向自己靠近。馮瑜害怕起來,抱緊懷中酣睡小狗,脖頸發硬地扭頭去看。

“洞!嚇你一跳!哈哈哈。”

是唐翠,她手裏捧著一個巴掌大的小盒子過來,看馮瑜發呆,她就貓悄兒走過去,想嚇唬馮瑜。

馮瑜被嚇到了,麵帶厭惡之色,慪氣地坐在那裏不理人。小白狗驚醒,汪汪亂叫,被馮瑜按在懷裏。

唐翠故作鄙夷貌:“瞅你那樣,我就知道沒分到葡萄幹你要慪氣,這不就給你送來了。”

說話間,唐翠把小盒子打開,放到馮瑜麵前:“那姓吳的老奴才就跟沒見過好玩意兒似的,我要不是提前準備出來,非都被他搶走不可。比那狗都護食。”

“呦,這可真不容易的。”馮瑜覺得自己錯怪唐翠了,不好意思起來:“難得你有這份心還能想著我,剛才我還對丫鬟說,唐翡唐翠那姐倆勢利眼的,現在看來反倒是咱狗眼看人低了。”

唐翠撇了撇嘴。

馮瑜笑道:“讓唐大管家親自跑一趟,鞋底兒都磨薄了吧,那這兩條腿豈不是又酸又疼的,快坐下來,讓咱給大管家捏捏。”

唐翠歎了口氣:“咱哪敢呐。當了管家,不還是奴才,跑腿正是奴才的本分。哪像你,現在可以什麽事也不做,真個讓人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