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贅婿

第九百八十七章 斷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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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聲轟然響起,大地震顫,木屑四濺。大橋倒塌,車馬被炸起一丈,而守衛在馬車周圍的士兵則是當場粉碎。

爆炸引發氣浪,猶如狂風撲麵而來,人倒馬退。飛來的碎屑擊傷幾人,或倒地不起,或痛苦哀嚎。

中郎將的馬車掉進河中,場麵大嘩。人們緩過神來,開始搶救傷員,追捕刺客。將領一聲號令,騎兵策馬而出。

水麵上十幾個人踏水而行,分散逃跑,其中那名白麵書生跑得最快,可他身後依然有最少十匹馬在追,各持強弓,不時發射。即便白麵書生擁有第九境的修為,亦不敢停留。

白麵書生對這裏很熟悉,逃跑時並不慌張,直奔山澗深處。那裏水深,而且還有一道九尺高的小瀑布。瀑布下馬不能行,深陷水中。而那白麵書生飛躍而起,登上石崖,奔向密林。

騎兵身穿笨重鎧甲,想攀爬石崖,卻發現瀑布下石頭滑不留手。幾番爬上去,又滑落下來。待他們疊羅漢登上去,那白麵書生已隱入密林,不見人影。

這白麵書生不是旁人,正是喬裝而來的趙旻。

雖然他平時傲慢,是個武人形象,可他與趙範一起長大,而且他們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他看慣了趙範的那副文弱書生模樣,所以他喬裝書生,惟妙惟肖。與軍爺說話時,隻消隱藏自己眼神中的鋒芒便是了。而他這不敢抬頭看軍爺的懦弱樣子,更是讓軍爺相信他手無縛雞之力。

然而,就是這書生幹了一件大事,他憑康王勢力,刺探趙鏘行程,知他今日必過鹿橋驛,因此弄到火雷,提前安裝在這木橋之下。

鹿橋驛裏也有賢王的人,可就在昨天晚上,那幫人已被幹掉。

終於,趙旻成功了。他幹掉了賢王派中重量級人物趙鏘,也成功躲進密林深處,甩掉追兵。

急速長途奔跑,體力不支,大口喘氣,精疲力盡地坐到山石上。

此時肩頭還隱隱作痛,因為他剛才也中了一箭,隻是那一箭不夠精準,並未傷到要害。奔跑中,他就把箭拔掉,此時傷口還在滲血。

麵對這強弓硬弩,武功再高也是沒用。

……

在密林中,趙旻提前準備一些食物。

卻不知被什麽野獸叼去,趙旻懊惱,便在山中尋野獸、竹筍充饑。過了三日,趙旻夜行出山,碰到接頭之人。坐進馬車,潛入洛陽,但他沒直接去康王府,而是來到北市。

卯正時分,夜禁解除。趙旻混在商販之中,走進北市。

今天他穿得倒是樸素,看上去就是一個大戶人家的跑腿小廝。街上沒人注意到他,他也沒見到海捕公文。看來賢王一派認定是康王的人幹的,所以幹脆也別弄那些沒用的花招。

路過主街,在一個不起眼的胡同裏,趙旻發現趙淵的人。

跟蹤他們,來到一間民房附近。

趙旻沒有馬上露麵,而是觀察片刻,待那屋裏隻剩下兩個人的時候,他敲了敲門。

屋裏傳來周湯的聲音:“何人?”

周湯警惕性極高,他握著刀貼向門口,透過門縫向外望去,見是趙旻,他把刀收起來,拉開門,向趙旻身後望去,見沒人跟蹤,便把趙旻接近屋裏。

“師弟膽子可真大。”周湯看起來有些興奮:“這次師弟立下大功,可喜可賀!”

董冉也在屋裏,可他與趙旻不是很對脾氣,臉上看不出什麽笑模樣。趙旻也不理董冉,而是一皮股做到椅子裏,抓起桌上的茶壺,對嘴就喝。

大飲幾口,放下茶壺:“王府那邊是何狀況?康王是誇我,還是罵我?”

周湯苦笑一聲,坐了下來:“當然是罵了幾句,不過在我看來……”

周湯的話還沒說完,趙旻便站起身:“那就好。我可以回去了。”

言訖,趙旻起身就走,卻被周湯伸手攔住:“師弟如此能幹,何不留下來幫幫師兄們。”

趙旻抬手,把周湯的手推開:“我確實曾與獨孤劍學過武藝,我也承認他是我的師父,但你們不要忘了,我本身也是一位王孫。”

周湯道:“師兄雖魯鈍,但師弟的身份還是知道的。可是在愚兄看來,師弟並不是很受康王器重。但我覺得,你比趙淵強。你留下來,若我們能辦成大事,我等會在康王麵前把事情說清楚。到時孰強孰弱,康王心裏自有分曉。”

趙旻的腳步稍作遲疑,但並沒有停下來,大踏步地走遠了。

……

夜裏,康王府中傳來鞭笞之聲。

不出預料,趙旻回到王府後,康王趙棣怒發衝冠,咆哮而起,還要親自行刑。言說要打死趙旻,可他打了十幾下之後,便氣喘籲籲,這時眾人上前勸說,扶著康王歸坐,行刑便算是結束了。

在康王的咒罵聲中,趙旻還是回到了東廂房。他並沒有別驅逐。

康王的那幾鞭子,比個太監都不如,趙旻感受得到趙棣的力氣比趙範還小。

而這幾鞭子對於九境高手來說,就好像被柳枝抽了臉,挺疼,但沒傷。

趙旻一個人坐在望陽亭裏,目光空洞,望著南邊。

沒人知道此時他在想什麽。

這時一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走進望陽亭。

趙範手裏拎著一壺酒,兜裏還揣著雞腿和饅頭,打開黃紙,露出食物,放到趙旻身邊。

“你這次表現非常好。這些酒肉,是康王讓我送來的。他還說……”

“不必說了。”

趙旻懶得聽那些話,抓起酒壺,飲了一口。

趙範歎了口氣,坐下道:“我能理解你立功心切,可這次你也太冒險了。所謂九死一生,也不過如此吧。”

趙旻冷哼一聲:“那幫人跑不過我,當時情況下,我隻需要比他們跑得快就行了,沒必要比騎兵跑得還快。”

趙範瞥了趙旻一眼:“旻啊,我倆一起長大,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以前,你在想什麽,我都能猜得八九分。可最近兩年不知發生了什麽,我覺得我看不透你。”

“你什麽意思?”

“如果你是給康王辦事,我覺得你沒必要如此賣命。”

“你想說什麽?”

趙範轉過頭來,笑了笑:“現在我倒是有點找到以前的感覺了,我覺得你想掩飾什麽。”

趙旻不語,繼續飲酒。

趙範也不再言語。

不久後趙旻半壺酒下肚,趙範依然不語,而是站起身,作勢欲走。

可他臨走之前,還是背身問了一句:“真不知道,是怎樣一個人,值得你如此去拚。”

趙旻酒量很小,剛喝了半壺酒就有些暈,他盯著趙範說:“士為知己者死。”

趙範微微扭頭,趙旻又很快補充一句,“康王就是我的知己,哈哈哈。”

趙範覺得自己討了一個沒趣,抖了抖袖子,打算走開。

他已向前邁了一步,可還是站住腳:“如果是外人,我已經走了。可你不同,即便你不想聽,我也要奉勸你一句,人生沒有什麽是值得你用命去拚的。”

趙旻站了起來:“你明知道我不愛聽這些話,還非要說這些討人嫌的話。你以為我願意拚嗎?可如果我不拚,老天爺不會白送給我什麽。我拚了,自然有回報。包括你,現在你能在康王府當主簿,難道不是我拚出來的嗎?如果沒有我,你還在通濟坊那個小街當你的賬房先生。你覺得那樣的人生有意義嗎?”

趙範反問:“那你拚出來的,就是有意義的嗎?”

趙旻額頭泛起青筋:“是的,我覺得有意義。而且你要知道,我現在拚不光是為別人,也是為我自己。他們都是王侯將相,他們能有想法,我憑什麽不能有?”

就知道是這個結果,趙範長長歎了口氣,揮袖離去。

家庭成員之間經常如此,明知道對方不會同意自己的觀點,可還要爭兩句。

其實無外乎是對自己親人的關心。

趙嬰走的時候,趙範也想走,而且他並不覺得在康王府當主簿有什麽了不起。以前他覺得康王是正人君子,梁王妃是德望之人,留在王府,自己便是陪賢伴德,倒也值得。

可這一年來,他看到了許多。

康聖人和梁賢妃的表現,讓趙範大失所望,心生去意。

他之所以沒陪著趙嬰一起走,還是不舍得讓胞弟一個人在康王府混。趙旻的性子太烈,他得罪過太多人,那幫人無不在康王麵前進言中傷。如不是有趙範在王殿當主簿,那幫人將更是肆無忌憚。

包括今天趙旻挨打,那幫義子明知道康王是違心的,可他們依然不動,到底還是趙範第一個跑出來跪求康王。這時才有張康來幫忙,才把康王勸退回去。

顯然趙範心灰意冷,後悔走入康王府。

而且趙範還發現,無論這幫義子義孫如何努力,他們的地位也無法超過那個奴才——張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