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懷璧其罪
眼看著大廳裏人散的差不多了,陶仲文緩緩起身,慢慢踱步。
胡吏目所說的的確是好主意,好生意,但不是沒有問題。
最大的問題有兩個。
第一,這秘方是李時珍從包家得來的,準不準?一般而言,以李時珍在醫學上的造詣,要麽不會寫下來,如果寫下來了,應該便不會錯,更何況李時珍還同時寫了遺書,可見他對這件事還是很重視的。
可問題就在於,這秘方是包家來的,就算自己同意與胡吏目等人合夥開浴池做這門生意,也並不能獨占這秘方之利!
第二個是,就算自己有辦法搞定包家,還有李時珍呢!如果這法子真的管用,按照李時珍此人的性格,隻怕要將這秘方的奧秘布告天下,以拯救天下百姓了!
如此一來,如果自己投入重金與胡吏目、郎吏目二人合作,隻怕到時候要虧的連三清老祖也不認得自己了。
而且現在最要緊的便是,身子花子廟的李時珍,到底會不會犯病。
…………
在陶仲文舉棋不定之時,花子廟裏的李時珍卻是無比堅定。
手中的筆蘸飽了墨,在紙麵上遊走不停。
雖然花子廟的百姓如今每天吃得飽睡得香,每個人都對眼下的生活很滿意,甚至有些人內心裏覺得就一直這樣下去也不錯。
可是隻有李時珍知道,能夠度過這次危機是多麽的僥幸!
如果不是包大農及時送來五千斤的稻糠,如果不是他在清華池搞了個什麽才子拍賣大會,及時送來幾萬斤糧食,花子廟的百姓即便沒有餓死,也早在饑餓的驅使下四散奔逃了!
而一想起自己所領的那幾千斤陳糧,領了之後還要在四萬斤糧食的字據上簽字,李時珍就憤懣欲死!
當時為了救花子廟的百姓,自己抱定了必死之心,生前身後名不過是身外之物,棄之也沒什麽可惜。
可是現在,李時珍終於明白,海瑞為什麽要拚了老命也要上那一篇奏疏!
大醫醫國!
李時珍已經打定主意,要將花子廟所發生的一切寫一道奏疏,上呈朝廷!
那些敢於大發國難財的混蛋們,等著人頭落地吧!
至於包大農嗎?李時珍內心充滿著歉意,自己一份份改良過的藥方變作一劑一劑的湯藥,進了患者的嘴巴,然後,眼睜睜看著患者在痛苦中死去。
前人的醫書裏寫的很明白,得了天花,十分之三的人會丟了性命。
可吃過自己藥的人,依舊有十分之三最後會進棺材,隻有三個例外,那就是自己以及徐文長、歸有光!
這三個人從來沒有得過天花,但是每日穿行於天花病人叢中卻從未感染。
這隻能說明一件事——包家的清華池牛奶浴絕對有效。
隻不過李時珍自來謹慎,這世上還從來沒聽說過有不對症下藥而可以治病的!
這一切謎團都要等花子廟的事情解決之後,自己當麵去問了。
“李太醫!有個病人不行了!”外麵有人著急忙慌地喊道。
“來了!”李時珍放下紙筆,抓起藥袋,快步走了出去。
現在,在花子廟,如果說百姓們還肯服誰的話,那就隻有李時珍一個!
畢竟,在花子廟被封鎖圍困之後,隻有李時珍自告奮勇前來救治眾人。
更何況,後來花子廟百姓賴以生存的糧食都是李時珍一封信一封信求來的。
到了後來,李時珍居然做到了不染天花,這更讓花子廟的百姓相信,眼前的這位醫者必然是天上的神仙下凡!
就在李時珍出門的空檔,一個黑影慢慢閃身進了花子廟,偷偷翻看了李時珍所寫的奏疏,然後又是一閃,消失在了門口。
…………
嚴府之內,嚴嵩身著便裝,手裏握著一冊《左傳》,在他麵前,站著個同樣須發皆白的老道。
“不知老神仙登門,有什麽指教啊!”嚴嵩顫巍巍地說道,這陶仲文乃是經過他的推薦才得以飛黃騰達的,隻不過陶仲文被敕封真人後,兩人之間的交往便少了很多。
至於這樣的登門拜訪,過去的十年之中,更是連一次也沒有。
“老道此來,是有件事情要與閣老商議!”陶仲文說話不緩不急,繼續道:“老道為了花子廟百姓齋醮祈福的事情,閣老是知道的!”
“老神仙辛苦!”嚴嵩摸了摸胡子,微笑道:“皇上對老神仙崇信有加,那也是我大明朝的福氣啊!”
“哎,說什麽福氣!”陶仲文歎了口氣,道:“隻怕過不了多久,我和閣老便要一起倒黴了!”
“哦?”嚴嵩就是一愣。
他乃是當世的奸雄,世上什麽事情能逃過他的眼睛?
便說這長生不死,嚴嵩心裏就不大當一回事,史書上記載的明明白白,又有哪個人能長生不死呢?
養怡之福,可得永年!
這便是人生中最大的幸運了。
所以陶仲文那一套忽悠皇上也就罷了,他嚴嵩自然不會掉進陷阱。
便說這一次的花子廟,嚴嵩心裏明明白白,這花子廟天花惡疾的平息與陶仲文根本沒有一點關係。
隻不過這世上,又有誰不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呢!
不說也就是了!
皇上不也是賞賜了陶仲文的同時又準備提拔那個什麽李時珍嗎?
可即便皇上不信你陶仲文了,也是你陶仲文自己倒黴,與我嚴嵩何幹?
“閣老可能還有所不知!”陶仲文自然是有備而來,繼續慢悠悠地說道:“聖上準備拔擢的那個李時珍,如今正在花子廟裏寫一道奏疏,那奏疏裏,對閣老以及老道,可是極為不利!”
嚴嵩沒有搭話,將手中的那一冊《左傳》整理好,放入書架。
“閣老可能很奇怪,這花子廟的事情,本來和閣老就沒什麽關係,可是現在,那李時珍在奏疏之中揭露,說有人貪墨了朝廷救濟花子廟百姓的錢糧,四萬斤糧食,到了李時珍手裏,隻有五千斤!”
嚴嵩麵對著書架,半晌才出了一口氣,轉過身,看了一眼旁邊的嚴世蕃。
“爹,都是鄢懋卿,他說他看中了那塊地!”嚴世蕃也有些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