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大忽悠

第二百三十四章 蜀之鄙有二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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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時珍看著牛五一瘸一拐地起身,臉上傷痕累累,卻齜牙咧嘴的露出開心的笑容,心裏不由打了一個寒戰。

剛才恩師就是這麽問牛五的啊!

包大農揮揮手,道:“牛五,你快滾,出去之後記得要在家躺著靜養,好好生娃,那陶家找你來套口風,必然不會讓你白挨這一頓揍!”

牛五點頭哈腰,一瘸一拐的去了。

包大農又轉過頭來,一手拄著門栓,笑道:“來來來,徒兒,自你入我門來,我還沒給你這學生見麵禮,你倒說說看,你有什麽心願!”

“那個……恩師,不說行不行!”李時珍心有餘悸啊。

之前與徐文長歸有光聊天的時候,就徐文長說過,自己這位恩師很是暴力,不過據二人說,被恩師揍過了不但不會疼,而且通體舒泰。

“難道恩師這棍法拳法裏居然包含了高深至極的點穴推拿手法?可是剛才看看,不像啊!”李時珍一腦袋霧水,摸不著頭腦。

眼見恩師眼神不善,再說他本來是個誌誠君子,這立下的誌向,豈會因為一拳腳棍棒就有所改變?

是福不是禍!

李時珍昂然道:“不瞞恩師說,弟子餘生,隻有一個心願,那就是修一部本草!”

“哦?”包大農淡淡道。

“是這樣!”李時珍壯著膽子道:“弟子自由學醫,常常會發現古代典籍之中存在的謬誤,或將此藥當做彼藥,或者根本對藥物的藥性記載有誤,這醫書乃是天下行醫者的根本,若是醫書中有錯,那行醫者難免以訛傳訛,錯認了藥物。可不知道天下有多少可憐人因此而喪命,因此弟子發下了這個宏願!”

“嗯,念頭不錯!”包大農點點頭。

李時珍編寫《本草綱目》,那是中國醫學史上的一件大事,當真是傳之於千世萬世,世間書能與此比肩的,大概也隻有太史公所撰寫的史記了。

老實說,包大農自己雖然做不了這等事,卻對這等人很是佩服。

“隻可惜!”李時珍歎了口氣,道:“要編寫本草,必要行遍天下,不說別的,那需要很多很多的銀子,可憐弟子雖然忝為名醫,這些年懸壺濟世,銀子卻沒存下幾個來!加之俗務纏身,所以一直隻是在心裏想著,不知不覺,老之將至,現在胡子也一大把了!”說完尷尬一笑,聲音中滿是落寞。

“嘿嘿嘿!”包大農嘿嘿一笑,卻是不再說話。

李時珍侍立旁邊,見包大農突然不說話了,也有些奇怪。

過了一會,包大農突然道:“我突然想起小時候讀過的一個小故事來,蜀之鄙有二僧:其一貧,其一富。貧者語於富者曰:“吾欲之南海,何如?”富者曰:“子何恃而往?”曰:“吾一瓶一缽足矣。”富者曰:“吾數年來欲買舟而下,猶未能也。子何恃而往!”越明年,貧者自南海還,以告富者,富者有慚色!”

包大農微微一笑,道:“這裏麵的道理,你可明白嗎?”

李時珍聽了,默然不語,身子卻是不住抖動,過了半晌,終於一顆豆大的眼淚滴落了下來。

這麽多年了,他一直有編本草的想法,可是每次與人說起,旁人都會笑話他,覺得他是多此一舉。

曆朝曆代,編寫本草都是朝廷下令,召集天下醫者來共同編寫,靠一人之力編寫,無異於癡人說夢。

可如今,恩師講的這個小故事,無疑是在激勵自己。

“恩師!”李時珍翻身跪倒,兩淚漣漣,自己這位恩師在醫學上,可算得上是一無是處,可這立意之高遠,自己是無論如何也趕不上了。

自己就如同故事之中的富僧,日日想夜夜想,卻不過是心中存了念想,腳下生根不動,卻又有什麽用處?

“弟子明白了!”李時珍朝著包大農叩了三個頭,站起身來,昂然道:“明日弟子便整理行裝,這一生,一定要走遍名山大川,遍尋世間靈藥,修出這一部本草!”

“恩師適才所講的故事,弟子從未聽過,弟子想將它銘記在心,還請恩師告知,這故事是出於何章何典?”李時珍十分真摯地說道。

“呃!”包大農就是一愣,馬上想起,這小故事好像是清朝人寫的啊,自己總不能如實說吧?

隻好含糊道:“在哪並不重要,正所謂求其心不求其跡,是這個意思就可以了,不必這麽較真!”

包大農拍了拍李時珍的肩膀,笑道:“你要去修你的本草,為師是很讚同的,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這世界上最重要的藥物是哪一種?”

李時珍登時一愣,他行醫數十載,隻覺天生萬物,各有其理。每一種藥物都有自己的特性,都很難被其他的藥物所取代。

因此這麽久以來,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恩師!弟子想,這世上的藥物有千種萬種,便是砒霜此等劇毒之物,若是用的對了,那也可以起沉屙,治痼疾。便是人參靈芝鹿茸角這些所謂名貴藥物,若是用的差了,那也是奪命的利器!所以弟子以為,對的藥便是最重要的藥物!如果還硬要在其中選擇的話,弟子隻能說,盡量用一些價格低廉,隨處可見的藥草,盡量少用昂貴的藥物,如此一來,大家都能看得起病,都不會在疾病麵前束手無策!大概這就是最重要的藥物了吧!”

“哈哈哈!”包大農哈哈一笑,道:“徒兒你說的也算有些道理!”

“請恩師教誨!”李時珍神色肅穆。

“這世上有幾種藥物,每個人都需要,每個人隻要一天不吃,便難受的要死,若是三五天不吃,那便會狀若瘋狂,若是七八日不吃,那便要丟了性命了,你可知道是什麽嗎?”

李時珍一愣,頓時明白,道:“恩師的意思是說糧食?”

包大農很滿意地點點頭,道:“沒錯,你一生行醫,能救多少人?一千人?一萬人?還是十萬人?可是如今天下多少嗷嗷待哺的百姓,他們不是生病,乃是餓死路邊!所以說最重要的藥物便是治餓的藥物!若是有了此等藥物,不啻於救了千千萬萬的百姓!”

包大農往前走了兩步,故意擺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道:“你既然要行邊天下,編寫本草,為師其他的也幫不上你什麽,幾千兩銀子還是有的!另外便是,你要一路之上多多留意,看看有沒有這等神藥!”

李時珍聞言一愣,突然道:“恩師,弟子有些東西要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