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海瑞的賀表

西苑之內，爐子燒的火紅，整個西苑一派溫暖。

嘉靖皇帝起身來到窗邊，打開窗戶。

千裏冰封，萬裏雪飄。

鵝毛一般的大雪緩緩飄落，將一個紫禁城裝點成了冰封素裹的世界。

下雪了！

嘉靖皇帝心裏喜悅。

滿朝上下的大臣們雖然嘴裏不說，可是嘉靖皇帝心裏知道，這些人對自己崇信道法很有意見。

可那又如何？

今年河南河北大旱，若不是朕這十餘日來靜心齋戒，虔誠祈禱上蒼，豈能有這一場瑞雪。

嘉靖皇帝身著一件單衣，窗外一陣朔風吹過，吹得大殿之內燈光搖晃。

黃錦趕緊拿了一件大氅過來，卻被嘉靖皇帝擺手拒絕。

“主子萬歲爺真是仙體，這大冷的天，奴婢穿了這麽多，還是覺得冷呢！”黃錦賠笑道。

“嘿嘿，這皇宮之內，隻有你這傻乎乎的家夥敢穿這麽多！”嘉靖皇帝笑道。

皇宮之內，所有的人在他的麵前都是奴才，主子對奴才就不能太好。

可是對這個憨憨的太監，嘉靖皇帝總是多了幾分寬容。

或許這是因為，在整個大內之中，隻有這個憨憨的太監才少了幾分心機，能讓自己感覺到幾分輕鬆吧！

嘉靖皇帝多年來服用丹藥，身子總是熱的不行，即便是隆冬季節，也總是一件單衣，這宮中除了黃錦，所有人在這西苑之中，沒一人敢提一個“冷”字，更沒人敢穿的如同黃錦這隻豆包一般。

“啟稟主子萬歲爺，嚴閣老、徐閣老在殿外候旨，文武百官的賀表也來了十幾封了！”暖閣之外，小太監稟告道。

“讓他們進來吧！”

嘉靖皇帝閉目凝神，緩緩打了一路太極拳。

片刻之後，嘉靖皇帝隻覺一股熱氣由丹田而起，遊走全身。

舒服啊！

這拳法真好！

嘉靖皇帝睜開眼睛，嚴嵩與徐階已然到了。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嚴嵩將手裏的賀表遞給了黃錦。

黃錦將賀表轉呈給嘉靖皇帝。

嘉靖皇帝打開賀表，一字一句讀了起來。

果然是字字珠璣啊！

“嚴閣老的青詞寫的是越來越好了！”嘉靖皇帝很是滿意。

青詞之於嘉靖皇帝，除了是取悅上天的詞章，還是他的試金石。

滿朝文武，但凡敢不上賀表的，就說明了一件事——臣不服君！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而嚴嵩的賀表，總是寫的最認真，辭藻最華麗，可見是用了心的！

“回皇上的話！”嚴嵩微微笑道：“本來今年河南河北大旱，臣心裏很是憂慮，最近頗有江郎才盡之感，哪想到今天傍晚，見這一場大雪飄飄灑灑落下，居然茅塞頓開，筆意通暢，頃刻間這青詞便寫就了！”

徐階看了一眼嚴嵩，心裏暗罵。

作為老對頭，徐階自然知道嚴嵩家裏養了一個文人班底，不做旁的事，專一用來寫青詞，而且嚴嵩的兒子嚴世蕃，雖然隻有一隻眼，卻是個獨眼鬼才，對揣摩聖意很有一套，青詞更是寫的好！

至於什麽一場大雪見了，便茅塞頓開，分明是騙人的鬼話。

“徐閣老的賀表也給朕看看！”嘉靖皇帝心情不錯。

這些年來，賀表也不知道看了多少，可是今天，嘉靖皇帝很有興趣多看幾篇。

“臣的青詞在嚴閣老麵前，實在是不值一提啊！”徐階微笑道，將手裏賀表呈了上去。

“徐閣老太謙了！”嘉靖皇帝仔仔細細從頭讀到尾，為之讚歎再三，搖頭感歎道：“兩位閣老的文采，可算是一時瑜亮了！”

放下徐階的賀表，嘉靖的目光落在了桌案上，隨手翻看了一下，突然看到了一個名字。

“戶部主事海瑞？”嘉靖皇帝隨手將一封賀表拿了出來。

“啟稟主子萬歲爺，今天這場瑞雪，第一個上賀表的便是這個戶部主事海瑞，聽說他身穿大紅朝服，跪在午門之外，恭賀皇上祈來瑞雪！”身後司禮監秉筆太監陳洪趕緊說道。

“哦？！”嘉靖將海瑞的賀表放到桌案之上，眼神裏露出一絲鄙夷的神色。

“聽說這海瑞別號海筆架是不是？”嘉靖皇帝悠悠問道。

“是有這麽回事！”嚴嵩點點頭道。

海瑞的事情他早就聽說過，聽說此人在浙江時便於鄢懋卿過不去，據說還將胡宗憲的兒子捆起來打了一頓。

鄢懋卿也好，胡宗憲也罷。這滿朝誰不知道他二人是我嚴嵩的人？

單這兩點就該死！

嚴嵩微微一笑，道：“這海瑞是海南瓊山人，據說為人耿介，頗有膽略，從不趨炎附勢，素有剛直的名聲，這海筆架的名號，便是他當初在海南時，不肯跪拜上官得來的！”

“哦？！”嘉靖皇帝看了一眼桌案上的賀表。

做了這麽多年的皇帝，嘉靖皇帝充分明白一個道理，就是決不能相信任何一個人。

在朝堂上和自己站在一起的未必是好人，可那站起來和自己叫板的也未必就是忠臣！

故意擺出一副直言抗上，邀買名聲的人，嘉靖皇帝見的多了。

滿朝文武數百人，平時說些什麽，做些什麽，有錦衣衛和東廠西廠在，嘉靖皇帝大致都有數。

而這海瑞，一直在人前人後到處說當今皇上崇信道法，乃是誤國之舉。

可是如今如何？

嘉靖皇帝明白了，這廝一邊貶損自己以求博得名聲，另一邊卻趕在滿朝文武之前第一個上賀表來討自己的歡心！

如此忠臣！

如此剛峰！

如此可笑！

嘉靖皇帝已經打定主意，隻要看完這封賀表，便打發海瑞這鄉巴佬回海南吃風去！

嘉靖皇帝拿過了賀表，打開，不由皺起了眉毛。

這賀表的第一句話有些特別啊

“戶部雲南清吏司主事臣海瑞謹奏；為直言天下第一事，以正君道、明臣職，求萬世治安事……”

“哦？感情是趁機上表，邀買直名啊！”嘉靖皇帝心底一陣冷笑。

正愁找不到由頭收拾你這廝，如今單憑這所謂賀表，朕便要先將你庭杖五十，然後發配遠惡軍州！

嘉靖皇帝眯著眼睛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