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嘉靖皇帝的恐懼
嘉靖皇帝膽戰心驚啊！
這些天他所見到的一切，都是之前所未曾見到的。
之前的幾十年，他深居宮中，整日裏盤算的便是如何分化瓦解滿朝的士大夫，後來嚴嵩出現了，成為了嘉靖皇帝身邊最得力的打手。
從此他深居宮中，目光卻注視著朝堂中的一舉一動，他有錦衣衛，有東廠和西廠！
這些機構都是直接對他嘉靖皇帝負責，有了這些耳目，嘉靖皇帝的消息就靈通多了，哪位大臣又娶了小老婆，哪幾位大臣又在深夜聚在一起密謀。
廠衛便如同高懸在百官頭上的一柄利劍，時時刻刻提醒這些人要小心，要注意。
本來嘉靖皇帝一直很自信，這大明朝在自己的手中穩如泰山，自己隻要深居宮中，略微動一下手指，這大明朝朝堂上的袞袞諸公便會如同提線木偶一樣，實現自己的意圖。
也正是因此，嘉靖皇帝才在內心裏驕傲地將自己與漢文帝相提並論！
可是他現在才知道，海瑞說的沒錯，自己的確是距離漢文帝遠甚！
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大明朝最精銳的部隊已然成了這個模樣？
難怪前些年俺答那廝打過來，滿朝文武一律都主守，沒一個人主戰的！
“主子，今天這件事……”黃錦又追問了一句。
身為錦衣衛的統領，黃錦對於京軍之事自然有所了解。
隻是官場上的事情，他早已經吃得透透的，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他明白的很！
便說這京軍的墮落，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甚至黃錦自己在京軍中也安插了幾個子侄吃空餉。
京軍作為天下明軍精銳中的精銳，地位高待遇好，承擔的是拱衛大明朝帝都的重要任務，所以成為一名京軍，乃是天下軍人的理想。
可是近些年，事情開始慢慢的變味了。
正是因為京軍的地位高、待遇好、升遷快，所以京師中各路神仙紛紛想方設法地將自家子弟塞進京軍之中，為的便是多拿錢，少幹活，鍍層金好升官。
畢竟大明朝的八股取士雖然呆板，卻也不是什麽人都能科場揚名的！
可是當兵不同，隻要四肢健全，頭腦清楚就足夠了。
因此不久之後，這京軍中已經充斥著各路妖神的子孫。
這些人會打麻將，會喝花酒，會遊街逛景，偏偏不會開硬弓，不會騎馬，不會角抵鬥劍。
這些人個個有背景，那些個張狂些的，甚至將那些自己的上司當做家奴一般呼來喝去。
沒過多久，這些人根本就不出現了，每天最大的樂趣便是吃空餉，若是有人來檢查時，便直接在路邊雇幾個乞丐來頂數。
再到了後來，皇親國戚們賺了錢紛紛想蓋房子，可是卻又不想出錢。
中國自古以來就不缺少這一路聰明人，眼見京軍這一幫人幾萬人幹吃飯沒仗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抱著你好我好大家好，廢物回收利用的態度，大家紛紛找到了主管的長官，幾百兩銀子意思一下，軍令一下，從此京軍走上了幫人蓋房子的不歸路。
黃錦歎了口氣。
這事要說他也有份，他的兩個侄子就在京軍之中吃空餉，而且他宮外的宅子就是京軍所修，好像當時他也不過出了五百兩銀子。
反正京軍的飯是朝廷管的，命令是朝廷下的。
黃錦自問問心無愧，這大明朝上下，不是我黃錦一個人這樣幹，便是我黃錦不幹，後麵多少人排著隊等著這些京軍給自己家蓋房子呢！
可是今天黃錦見了那軍漢黃劍三，又覺得自己心裏有愧。
“黃錦，你覺得今天這事該怎麽辦？”突然，身後傳來了嘉靖皇帝沉悶的聲音。
“回主子萬歲爺的話！”黃錦眼睛轉了轉，他是忠於皇上不假，可再忠心，首先也是要忠於自己的腦袋。
“這京軍的事情，奴婢也有耳聞，可也不是這三年兩年的事情了，若是追查下來，隻怕牽連太廣！”黃錦小心翼翼道。
“你的意思是說……”嘉靖皇帝停住了腳步，抬頭望天。
終於，又一次，嘉靖皇帝感受到了那種無形而又巨大的壓力。
之前的一次便是大禮議之時，按說那時，自己與諸位朝臣之間的矛盾並非不可調和！
剛開始的時候，年輕的嘉靖皇帝搞不明白，為什麽那些個白胡子的大臣們如此的不通情理，我朱家的家務事，為什麽偏要聽他們的？
後來，嘉靖皇帝漸漸明白了！
這些有名的大臣們就是想打自己一個立足不穩，就是要給這湖北來的鄉下小子一個下馬威，告訴嘉靖皇帝誰才是主宰大明朝的決定者。
那件事發展到了最後，純粹已經變成了雙方的較量！
而嘉靖皇帝也看明白了，自己必須贏得這一場戰鬥。
如今塵埃落定，過去的一切看似都成了過往雲煙，可是嘉靖皇帝心裏明白，自己打得倒楊廷和，卻未必打得贏這一次。
隻因這一次的牽連實在是太廣了，如果追查下去，隻怕滿朝文武要為之一空，剩不下幾個人了，若是到了那個地步！
嘉靖皇帝忍不住身子顫抖了一下。
呂芳、黃錦、陳洪，還有陸炳、仇鸞，甚至嚴嵩……
這些人隻怕都已經卷入其中，如果自己一定要追查下去的話，這些人隻怕都要被抄家滅門了！
如果自己要動手，死的會是誰呢？
自己又真的可以相信誰呢？
“主子，您說該怎麽辦？”黃錦也停下了腳步。
“明天，傳朕的旨意，以後任何人不許隨意調動京軍！此事到此為止吧！”嘉靖皇帝眼見自己進了皇宮，終於鬆了一口氣。
朕太難了！
嘉靖皇帝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自己看似高高在上，其實腳下已然堆滿了柴火。
可是讓嘉靖皇帝絕望的是，自己明明看著一群人不斷地搬運柴火來堆積到自己腳下，可是居然隻能眼睜睜看著而無能為力！
“對了，黃錦，明天你去走一趟，那朝天觀工地上的京軍們，給他們吃上一鍋好肉，還有就是，那個叫黃劍三的，不要追究了，隨他去吧！”
嘉靖皇帝回到寢宮，漆黑一片。
嘉靖皇帝鑽到被窩裏，一陣寒冷襲來，嘉靖皇帝忍不住瑟瑟發抖。
東方的天邊出現了一抹魚肚白，嘉靖皇帝眉頭深鎖，久久不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