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三章 第一次大糧荒
歸有光睜開眼睛，忍不住歎了口氣。
不得不說，歸有光是有些失望的。
本來，從京師出發前，歸有光設想了各種各樣的情況。
甚至在睡夢之中，歸有光依稀夢到蒙古人頂風冒雪而來，入寇中原。
而他歸有光，則站在抵抗蒙古人入侵的第一道防線。
蒙古人的金戈鐵馬在歸有光主持修建的堅固城防前折戟沉沙，吃了大虧。
而自己白日登山望烽火，黃昏飲馬傍交河！
手持羽毛扇，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興來每獨往，一馬踏敵營，如同傳說中的趙子龍般殺他個七進七出，八進八出。
到了晚間，脫了儒服，換上短衣襟小打扮，口銜利刃，帶著五百敢死隊摸進敵營，砍殺放火，肆意妄為一番之後，在蒙古人驚慌失措之中，直殺得胡雁哀鳴夜夜飛，胡兒眼淚雙雙落。
然後在眾多好漢的簇擁之下，在萬千少女的青眼之中，作為凱旋的英雄，在萬眾矚目之下，幕天席地，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那是何等快意的人生啊！
也隻有如此，才不負自己的平生之誌。
可是如今，不要說和敵人發生激烈的戰鬥了，便是出城三百裏的斥候回來也說，除了漫天風雪，根本就沒看到半個蒙古人的影子。
如今觸目所及，不要說萬千少女，這整個紫荊關裏，便是老嫗也很少，隻有廣坤和尚一個光頭在自己麵前晃來晃去，本來歸有光很想寫兩首“遼東小婦年十五，慣彈琵琶解歌舞”的名句出來流傳千古，可是看到廣坤和尚的醃臢模樣，頓時沒了興致。
更讓人撓頭的是，隨著紫荊關裏的人越來越多，這紫荊關裏最多的不是敵人的首級，而是大家到處撇下的黃白之物。
隻要一出門，歸有光看到滿大街的屎橛子，這一天就什麽都不想吃了。
太倒胃口了，這和自己想象的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的邊關生涯，相去實在太遠。
想到這裏，歸有光忍不住歎了口氣。
旁邊廣坤和尚愁眉苦臉地晃了過來。
這紫荊關實在是太冷了，以至於廣坤很後悔自己的發型。
“欽差大人，咱們手頭的餘糧可不多了啊！”廣坤和尚有些擔憂。
作為流落多年的江湖假和尚，廣坤和尚深知糧食的重要性。
一切溫文爾雅的東西都是建立在吃飽了撐的不行的基礎之上。
一旦人餓了，那就不是人，而是狗，是狼，是凶狠的老虎。
尤其是這紫荊關裏聚集了差不多上萬人，一旦斷了糧食，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啊。
“怕什麽，不要怕！”歸有光歎了口氣，腦袋裏剛剛出現的一篇精彩詩文因為這可惡賊禿的出現又一次煙消雲散了。
“好麽樣的為什麽要發那樣一個毒誓！”歸有光有點生氣，如果在這大冷的天喝一碗酒，不但身體可以暖洋洋的，而且說不定靈光乍現，鬥酒詩百篇。
“可是咱們帶來的糧食本來就不多，後來熊老大那些人捐獻了幾萬斤的糧食，可是現在這紫荊關裏足有上萬人，一人一天最少要一斤多的糧食，現在咱們手頭上的糧食隻能支撐三天了！”廣坤和尚心裏暗自歎了口氣。
“沒事，熊老大和壽如侯那些都是心底良善之人，你沒聽說他們那天說起嗎？願意低價供應糧食！咱們可是帶了一百萬兩白銀來的！”歸有光一想起熊老大和壽如侯等人痛哭流涕的樣子，頓時來了精神。
這邊關之行也不是什麽收獲都沒有，有了這一幫義民，歸有光覺得自己這欽差當的還是很拉風的。
“歸相公！”廣坤和尚歎了口氣。
歸有光的臉色有些不自然，他已經摸到規律了，每次廣坤和尚將他歸欽差的時候，說出來的大多是好話，可一旦廣坤和尚嘴裏說出歸相公三個字來，便要抬出恩師來了。
“歸相公，我流落江湖多年，什麽陰謀詭計，花招把戲都是見過的，今天這紫荊關上的事情，我雖看不透，卻總覺得有一絲異樣的味道，你想啊，本來這些鄉野之人都分散在各處村落，不管是死是活，隻能怪自己運氣不好，可是如今他們來到紫荊關，投靠了歸相公，如果有飯吃還好，如果沒飯吃……隻怕很難收場啊！”
“這個……”
突然之間，歸有光覺得廣坤和尚說的很有道理。
孫子兵法裏說，要打仗，首先就要立於不敗之地，可是如今，雖然蒙古人沒來，可是一旦城裏發生了民變？
來的時候恩師可沒交待萬一發生了民變打開哪個錦囊啊！
歸有光也有些警覺了起來。
“欽差大人，我們裴將軍有請！”就在這時，門口有人通稟。
“走吧！去看看！”歸有光笑道，隻是笑容難免有些尷尬。
…………
“欽差大人，您可來了！”
議事廳中，裴有禮滿麵春風，他身後的熊老大和壽如侯等人，卻是滿臉死灰。
“裴將軍，這兩日，本欽差也正想找你們呢！”歸有光心裏緊張，臉上卻是十分平靜。
“末將知道了，一定是為了糧食的事情！”裴有禮喜滋滋地道，看了一眼熊老大和壽如侯。
“啟稟欽差大人，咱們自從上次應了這差事後，便各自回家準備糧食去了！如今共計籌到了一百萬斤糧食！”熊老大偷偷看了一眼裴有禮。
這一百萬斤糧食，可都是出自於裴有禮手底下掌管的糧庫。
“隻不過請欽差大人原諒，如今這關外天寒地凍，征集這些糧食花費不少，因此這價格麽，要比市麵上貴上三成！”
這些軍糧，都是出自於朝廷的調撥，那是不用一文錢的，隻要能夠如願賣給歸有光，待得一兩個月後，京師河北的糧販子將糧食運來，大家再低價買進，將這空虛的糧庫填補上，也就是了。
裴有禮笑眯眯地看著歸有光，如同看到了傳說中的財神爺。
歸有光看了一眼廣坤和尚，眼神裏露出一絲得意。
廣坤眼裏一片迷茫！
這大雪封山的時候，又是一百萬斤之多的糧食，要征集並運送到紫荊關，價格加上三成並不過分啊！
可是在廣坤的內心裏，說什麽也不相信這些人會安什麽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