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4章 料事如神裴有禮
“你的意思是？”歸有光似乎有些懂了。
“當初您善心發作，開棚施粥，老實說，末將心裏是不以為然的。還曾在內心之中嘲笑過您這是婦人之仁，後來，咱們為了坑騙欽差大人手裏的銀子，將這消息放了出去，結果呢，就是四鄰八鄉的鄉民們都跑到了紫荊關裏來吃白食！”
說到這裏，裴有禮忍不住笑了，繼續道：“這雖是末將與熊老大等人的奸計，可是如今看來，卻是咱們堅壁清野了！這紫荊關附近的地麵上，本來百姓就是極少了，如今為了吃欽差的白食，可都搬進了紫荊關裏，這些韃靼人如今能在地麵上搜刮出來一斤糧食，那是難上加難！再說這些韃靼人曆來缺乏攻城的利器，不過一些投石機而已，可咱們這紫荊關是城堅牆厚，又有護城河，急切間他們哪裏攻得下來，而且前些日子，城裏的百姓為了蓋房子，將附近的大樹全部砍伐了個幹幹淨淨，便是他們想找幾棵大樹也是很難！”
“按你這麽說，韃靼人會很快退走嗎？”突然之間，歸有光覺得自己需要對這裴有禮刮目相看了。
“那倒也不會，這些韃靼人若是想進攻京師，自然不肯放過咱們，必然要留一部分人馬圍困紫荊關！”裴有禮伸出一根大拇指，指著背後的糧庫，笑道：“可是如今，咱們這紫荊關裏，什麽都缺，就是不缺糧食，若是咱們省著點吃，吃上個一年半載，根本沒有任何問題！”
“這個……”
歸有光也愣住了。
裴有禮說的話有理有據，自己簡直無法反駁啊！
“不瞞歸欽差說，末將貪生怕死，貪財好色那是真的，可是若說末將是個無能之輩，末將是不認的！”裴有禮十分認真地道：“可是世道如此，不由得末將不如此啊！”
歸有光不由得長歎一聲。
歸有光突然想起來遠在京師的恩師。
恩師的才學自然是浩如煙海，讓歸有光自然拍著千裏駒也難以追上，可是每每想到恩師之時，歸有光都會產生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恩師的所作所為，樁樁件件都是救國救民的大事，可是恩師嘴裏，卻連這四個字提也不曾提過。
再回想恩師對於自己和徐文長師兄的管教，恩師似乎從來沒有要求過自己和徐師兄要成為聖人……
似乎從始至終，恩師都是把自己和徐師兄當做了貪財好色、貪生怕死的俗人。
這種想法曾幾何時，一直深深困擾著歸有光，可是如今，歸有光釋然了。
看來還是恩師明見萬裏啊，早就明白這世上大部分都是這些俗人而非聖人。
所以恩師的所作所為的出發點都是人性中的弱點，而非聖賢的起點。
要求普天下之人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實在是太難了。
歸有光回過頭來，看了一眼裴有禮，突然覺得這廝也不是特別討厭。
裴有禮不過是個精明的俗人，將這世間的一切都看做買賣，隻問此事對自己是否有利。
若是在上位者能夠選賢任能，提拔的都是兢兢業業的將才，這等人必然會削尖腦袋，廢寢忘食地認真幹活，可是如今朝廷裏嚴嵩當政，要提拔誰隻看銀子多少，似裴有禮這等人自然是四處搜求，以供嚴嵩父子的索求了。
此時已是暮色將近，歸有光抬眼看去，隻見遠處韃靼人的營盤裏炊煙嫋嫋。遠遠看去，裴有禮站在歸有光身後跟著看了一會，突然臉色大變。
“歸欽差，這一回看起來似乎不大好啊！”裴有禮的聲音又開始顫了。
“哦？你看出了什麽門道？”歸有光雖然從京師出發之前看了不少書，可看到韃靼人的大軍還是第一次，隻覺得韃靼人的營帳紮的七零八落，不似明軍一般旗幟鮮明。
“歸欽差，您請看！”裴有禮手指韃靼人的營帳，道：“您沒見過韃靼人以前是如何紮營的，看不出來差別那是自然的，可是末將卻是見的多了，如今韃靼人的營帳看起來雖然雜亂，可是較之之前來時，卻齊整了很多，隱隱間似乎有些章法！”
他話音剛落，身後腳步聲響，熊老大與壽如侯兩個快步上來，見了歸有光，焦急道：“歸欽差，咱們得到了一些消息！”
“哦？”歸有光就是一驚。
這韃靼人剛到，自己還是一頭霧水，想不到這熊老大等人卻是消息靈通，莫不是他們和韃靼人有什麽勾連？
裴有禮忙道：“歸欽差不必擔心，咱們久在邊關，多少總認識幾個韃靼人，往常韃靼人缺糧之時，也會找咱們買些糧食救急，這本來是朝廷明令禁止之事，隻是……”
歸有光點了點頭，心知這些土豪劣紳為了賺錢，想必是偷偷會賣了糧食給韃靼人，因此有些消息來源，倒也不奇怪。
“咱們聽說，如今在韃靼人的王庭之中，有幾個漢人作為參謀，給那俺答汗提出了幾條毒計，這些漢人對於咱們邊關的虛實了解頗多，另外野心也是頗大，聽說他們在俺答汗跟前日夜攛掇，要俺答汗趁我大明邊關空虛之時，入寇中原，拔掉了紫荊關後揮師南下，侵占我大明朝的花花江山啊！”熊老大戰戰兢兢地道。
壽如侯在一旁道：“不瞞歸欽差說，咱們這些人，本來是為了一些蠅頭小利，與韃靼人有些交易，此事不假，可若韃靼人真的打了進來，又哪有咱們的好處？因此咱們萬萬不敢欺瞞歸欽差！”
“如此一來，看來是有些麻煩了！”歸有光不禁也有些撓頭。
自來中國之事，往往壞就壞在了這些漢奸頭上。
自從太祖皇帝朱元璋將蒙古人趕回到了大漠之北，雖然百十年來，蒙古人一直有南下之意，可即便是當年土木堡之變時，大明朝局勢堪危，最後也先還是率軍北還，深究其中的原因，自然也是因為占了地方，卻是不了解漢人的風土人情，難以長久占據，因此大肆劫掠一番，便又退了回去，可如今俺答汗身邊有了漢人的奸細，一旦俺答汗決定南下，以目前大明朝的情況，隻怕真的很難抵擋。
“裴將軍，咱們紫荊關被圍困的消息，可曾送到朝廷去！”如今韃靼人大兵壓境，若是朝廷沒有準備，那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歸欽差放心，咱們關裏養有信鴿，今天韃靼人來時，末將已經囑咐好好飼養，多給精料，等到入了夜，咱們便放了信鴿出去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