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久別重逢的少女
事實上，誰來承擔這個工作，最終並沒有經過太長時間的討論。
因為有一個事實是擺在那裏的，那就是送飯的拾荒者是一個男性。
而在場隻有路遠是男人。
因為修斯並不會參與到這次具體的行動當中。
他隻是負責帶路，以及代表克萊恩對路遠三人進行監視。
最終路遠也就披上了那件有些黏糊糊的羊皮氈子，拿上那袋食物，最終走進了眼前這條幽深的隧道之中。
這條甬道幽深又潮濕，帶著些許腐臭的味道，因為拾荒人並沒有攜帶油燈的緣故，所以說路遠這次也是隻拿著那袋食物，而沒有帶任何其他的照明工具。
不過還好，這個橋洞雖然潮濕，但是底下並沒有積水，所以即使光線昏暗，路遠還是可以扶著牆壁在甬道中艱難前行。
而很快，路遠就聽到了前方冰冷而危險的質問聲：“你是誰？”
那聲音巨大而嘶啞，讓路遠吃了一驚，不過他抬頭望去，並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樣。
可能是自己的腳步聲？路遠這樣想著，然後回憶著拾荒人的嗓音，壓低聲音說道：“我來給燕子小姐送吃的。”
“送吃的嗎？”對方隆隆說道，似乎思考有些困難：“那麽進去吧，不過快去快回。”
路遠如蒙大赦，向著前方繼續走去，當走到對方身邊的時候，才感覺其身材比想象中還要高大，幾乎要頂住整個甬道的頂端。
對於這樣的巨漢而言，在如此狹窄的甬道中真的堪稱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如果說路遠他們真的強攻進入的話，恐怕要突破格雷的防禦非常不容易。
況且寶石人有一個顯著特征就是子彈對付他們非常乏力，倒是鈍器打擊有時候頗具奇效。
路遠這樣想著的同時繼續向前，大概走了五六十米之後，繞過一個拐角，他眼前出現了亮光。
在黑暗中，這樣的亮光總能給人希望，並且顯得彌足珍貴。
路遠不得不佩服克萊恩這樣給自己安排避難所的先見之明，以及這個避難所的隱蔽和安全。
首先這個避難所最大的好處就在於易守難攻，並且沒有人會沒事在如此黑暗的橋洞中深入一兩百米來探查裏麵究竟是什麽東西。
如果說這個避難所有可以逃脫的後門那就再好不過了。
路遠這樣想著的時候，繼續走近，他看到一扇玻璃窗向外散發著光芒，裏麵有著煤氣燈所特有的昏黃光線。
不過在這樣光線匱乏的地方，即使是這樣微弱的光，也稱得上耀眼了。
路遠來到了那個房間之前，他麵前是一扇虛掩著的門。
似乎隻要伸手一推，就能夠將門給推開。
但是路遠卻陷入了輕微的遲疑之中。
他站在門口，久久伸不出那隻手。
辛西婭小姐是他和蘇眉來到這個世界所遇見的第一個重要的人，並且善良，勇敢，充滿熱情，可是如今，在經曆了這麽多事情之後，如果有人告訴路遠，辛西婭就在這扇門後的時候，路遠的心中並沒有什麽欣喜，隻有無盡的悲涼和傷感。
雖然門虛掩著，但是路遠還是伸手輕輕敲了敲門。
但是門內沒有任何回音。
路遠歎了口氣，推開門，隻見煤氣燈高懸在這個狹小的房間頂端，一個女子坐在地上，路遠並不能辨認出來她是不是辛西婭小姐，因為她低著頭抱著一個亞麻布包裹的物體，衣裙滿是髒汙，頭發蓬亂著遮住了她的臉。
或者說，路遠完全沒有辦法和眼前這個女子和辛西婭小姐畫上等號。
而聽到了推門聲和腳步聲，這個女子才抱著懷中的物體開口說道；“是來送食物的人嗎？”
“謝謝您。”她的聲音有些嘶啞低沉，但是她一開口，路遠就立刻辨認出來，她正是辛西婭小姐。
“請把食物放在這邊就好。”辛西婭輕聲說道，聲音輕飄飄地似乎沒有實感。“至於報酬，就在桌子上，您可以自己拿。”
路遠看向桌子，隻見上麵擺著兩個先令的錢幣。
路遠悠悠歎息，將手中的紙袋放在桌子上，然後看著眼前這個少女。
他曾經想過一萬次和辛西婭重逢的畫麵，甚至想過辛西婭其實擁有著難以想象的力量，隻是一直掩蓋著自己的真正實力，她見麵的時候會不可一世地嘲笑自己的愚蠢，又或者說讚賞自己的勇敢和智慧。
但是路遠唯獨沒有想到，會以這樣的姿態和辛西婭再見。
對方是那樣的枯敗，就好像一片秋天掉落的葉子，全然沒有曾經的活力與生機。
“辛西婭小姐。”路遠看著對方，試探著開口說道。
當聽到辛西婭這個單詞的時候，對方抬起了頭，看向路遠。
路遠同樣看著辛西婭，她深褐色的眼睛此時暗淡而空洞，雙頰深深凹陷下去，原本白皙的膚色刺客也變得灰敗。
辛西婭茫然看著路遠的臉，路遠曾經期待辛西婭此刻會開口說的話。
但是辛西婭卻沒有認出來路遠是誰，她隻是坐在地上，茫然看著路遠：“請問，你是？”
路遠隻覺得自己的心中咯噔了一聲。
這比路遠所想過的最糟糕的景象還要悲涼。
“我是來救你的人。”路遠看著辛西婭，認真說道。
那個神秘的古埃及的快樂王子，並沒有將祂的恩寵賜予眼前的少女，而是把她當做用盡價值的廢物一樣拋棄，就好像用過的手紙，或者說被榨幹的檸檬皮。
“救我？”辛西婭重複著這句話，然後整個人瞬間繃緊了。
她往後縮了一下，緊緊抱著懷中亞麻布的包裹，這個包裹足有一人來高，並看不清其中究竟是什麽東西。
但是——路遠懷疑這個包裹中正是那具被辛西婭帶走的街頭雕塑。
“求求你，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
“隻要你不傷害我就行了。”
“隻要你不傷害我，不傷害他。”
“他已經獻出了自己的所有寶物，現在，他已經一無所有了。”
“就讓我們好好地在一起吧。”
辛西婭的聲音中帶著壓抑絕望的哭腔。
她一點都沒有認出來路遠。
在她的世界裏，似乎隻剩下了她懷中這個冰冷的亞麻布包裹。
路遠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
又該說些什麽。
他可以將此時已經神誌不清的辛西婭打暈，乃至於將她殺死，因為是她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將一切的罪惡都釋放在這個世界上。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辛西婭無論受到怎樣的懲罰都不為過。
但是路遠麵對眼前這個少女，又如何都下不去手。
他向著辛西婭深深鞠了一躬，然後轉身離開。
但是走出來兩步，路遠又回頭，回到辛西婭的麵前。
“當人已無能為力的時候，我們是不是需要祈求神的幫助。”
“辛西婭小姐。”路遠誠懇說道：“請問現在，你能告訴我什麽答案嗎？”
辛西婭茫然看著路遠的眼睛，此時的少女，再也不複之前的靈動與活潑，整個人呆呆地就像是一個空洞的木質人偶。
“我會陪我的神在一起。”辛西婭空靈沙啞說道。
路遠點了點頭，轉身就要離開。
而正在這個時候，辛西婭指了指桌子上的一盞馬燈：“先生。”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您可以帶著這盞燈離開。”
少女的聲音依然嘶啞難聽，但是路遠看她的表情，卻有了輕微的動顏。
“辛西婭小姐。”路遠重複著對方的稱呼，但是辛西婭卻再也沒有理會路遠。
她隻是呆呆坐在那裏，衣裙髒汙，頭發蓬亂，並不像曾經立下宏願想要拯救整個貝克蘭德所有窮苦人的聖女，而隻是一直無力落在泥潭之中的燕子。
當然，或許在那位神靈的眼中，當辛西婭將詛咒寶石散發在貝克蘭德之後，她就失去了利用的價值。
而最令人心疼的是，現在的辛西婭小姐，或許已經連自己被拋棄了這一點，都意識不到。
她的世界中，或許隻剩下懷中這尊雕像了。
路遠歎了口氣，伸手提起馬燈，然後轉身離開的時候沒有忘記給辛西婭小姐拉上了門。
或許自從那天晚上辛西婭失蹤後不久，她就來到了這個避難所中，不過很明顯，她的精神狀況在一天天變差，以至於到了此時與此刻，她已經認不出自己來，隻是對於辛西婭小姐這個稱呼還有一定的反應，但是卻難以做出進一步的回應。
路遠擰開馬燈，然後在原本昏暗的甬道中前行著。
他並不擔心被格雷認出來，因為他和格雷根本素不相識，況且這盞馬燈是辛西婭小姐允許他帶出來的，所以說路遠也不是太過於擔心。
而在馬燈的光芒照耀下，這段原本難以前行的道路此時就變得相當容易。
在光芒的盡頭，路遠看到了那個如同巨人一般的大漢。
或者說，比巨人更加龐大。
在甬道之中，格雷的身軀幾乎塞滿了半個通道，他身高已經接近三米，全身上下都覆蓋著黃金一般的鱗甲，這是路遠從來沒有見過的類型，無論是寶石人，還是說轉化者，都與現在的格雷有些不符。
而似乎感受到了從背後射來的光芒，格雷在通道中轉身，直視著路遠，路遠可以看到，格雷的麵部也被那些黃金的甲葉所包裹，隻露出一雙藍色的眼睛。
他看著路遠手中的馬燈，同樣低聲嘶啞地問道：“你是？”
不是之前已經問過一遍嗎？
以及路遠很懷疑，在給辛西婭當門衛的這段時間裏，格雷是不是曾經進食過。
而很明顯，他現在已經被詛咒寶石所徹底轉化，他手中應該是暴怒與傲慢兩顆寶石之一，而路遠更加懷疑格雷現在手中的寶石應該是暴怒。
“給燕子小姐送飯的人。”路遠仍舊壓低聲音說道。
他提了提馬燈：“這是辛西婭小姐讓我帶出來的東西。”
格雷似乎能夠分辨路遠這句話的真假，也或許他根本分辨不出來，但是還是點了點頭：“好的。”
他隻說了這樣一句話，然後就重新站立在那裏，就像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一樣。
路遠感覺格雷如今的意識可能也已經不太清楚了，或許對他來說，現在最有意義的事情就是守護辛西婭這件事情本身。
路遠繼續向前，有馬燈照明，這次很快，他就走出了橋洞，而被蘇眉柯遙兩個在等待在外麵的人第一時間圍住。
而修斯則站在原處，發出詢問：“請問情況怎麽樣？”
路遠歎了口氣，開口說出第一句話：“辛西婭小姐就在裏麵。”
“格雷也在。”
這兩句話一說，周圍三個人均露出驚喜和震驚的神色。
畢竟雖然他們一路追尋來到這裏，但是並沒有抱著完全的希望去寄托於在這裏就能夠找到辛西婭小姐。
隻是因為這是他們唯一的線索。
但是從路遠口中獲得肯定的答案，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過蘇眉敏銳地覺察到路遠的情緒不太好：“路遠，裏麵到底是什麽情況？你能詳細給我們說一下嗎？”
“辛西婭就在橋洞的深處，由已經被詛咒寶石侵染的格雷所守護著。”路遠平緩了一下情緒，看著蘇眉柯遙說道：“辛西婭如今的狀態已經很糟糕了，她的精神逐漸被那個銅像所侵蝕控製，逐漸變得不再是自己了。”
“甚至，當我來到她的麵前，呼喊著她的名字的時候，她也沒有認出我來。”
路遠帶著沉痛的語氣說道。
“那麽，辛西婭小姐身上有沒有寶石病的跡象呢？”
“或者說詛咒寶石轉化的跡象？”蘇眉繼續開口說道。
因為蘇眉沒有親眼目睹辛西婭小姐此時的狀態，所以說她的詢問更加理性和直切要點。
“寶石病和詛咒寶石轉化？”路遠重複著這兩個詞語，因為這兩個一個是代表著詛咒寶石的普通感染，另一個則是代表著詛咒寶石的特殊轉化。
按理說辛西婭小姐接觸了那麽多的詛咒寶石，她自己是很難獨善其身的。
“沒有。”路遠仔細回憶之後，有些震驚地回答說道：“完全沒有。”
“除了精神狀態不好之外。”
“辛西婭小姐，身上沒有任何被寶石病所感染的跡象，或者說轉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