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得起放不下的趣味史(套裝共18冊)

政治投機客楊炎:敢甩鍋給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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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炎要打倒劉晏,原因其實很簡單。

擺在明麵上的原因,楊炎是已故宰相元載的人,雖然唐代宗李豫才是元載謀反案的幕後主使,可劉晏是劊子手,想找個背鍋俠,劉晏是最合適的人。

真正的原因,恐怕是劉晏的存在威脅到了楊炎的仕途。兩人都是大唐的經濟學家。可是論權勢,劉晏擔任度支使、轉運使、青苗使、鹽鐵使、租庸使等職務,是帝國的財神爺。論威望,劉晏曆經兩朝,有著龐大的粉絲群。楊炎的兩稅法改革,雖然搞得有模有樣,可那也是在劉晏的基礎上做出的成績。楊炎想成為說一不二的宰相,就必須扳倒劉晏,將對方的榮耀踩在腳底下。

政治鐵律告訴我們,一個人走到權力的高處,就會招來流言蜚語,如果他的存在影響到了別人的利益,那就會招來殺身之禍。

古往今來,改革必定會有疼痛,可伴隨而來的是巨大的經濟利益。想想看,劉晏掌管著全國的財政大權,僅鹽鐵稅費一項,每年就是一筆天文數字。劉晏控製著鹽鐵事務,其他人就插不進手,這誰能忍?

於是,許多朝臣提出了質疑,他們認為劉晏長期擔任財神爺,麵對白花花的銀子,沒有貓膩是不可能的,希望皇帝能罷免劉晏。為了打倒劉晏,朝臣還捅出了一個八卦,說獨孤貴妃擁立韓王李迥的時候,劉晏曾經主動站隊。

言外之意,劉晏卷到了黨爭之中。

建中元年(780年)正月,楊炎入宮麵聖,恰逢李適和崔祐甫說到皇太後沈珍珠的事。每逢談到這個話題,李適就喜歡情緒泛濫,也最容易被趁虛而入。

楊炎插話道:“陛下,想當年,有人在先帝麵前進言,想廢掉陛下,立韓王為太子,形勢多麽危險。還好先帝念在沈皇後的情意,最終回心轉意。”

當時,宦官黎幹、劉忠翼等人攛掇獨孤貴妃興風作浪,李適是知道的,因此上台之後就處死了他們。楊炎此時提出這樣的話題,多少讓李適有些動容。

楊炎緊接著說道:“臣聽說,當年不僅有黎幹、劉忠翼,劉晏也是重要的參與者,臣身為宰相,不能夠為陛下殺賊,實在是汗顏。”

這時,站在一旁的崔祐甫有些明白了,楊炎是想找劉晏的晦氣。崔祐甫為官正直,對劉晏也頗為欣賞,因此接話道:“陛下,如今是有這樣的傳言,可真相是什麽,誰也無法證實。更何況,陛下已經大赦天下,不宜再大動幹戈。”

楊炎心裏清楚,隻靠八卦扳倒劉晏,那是不可能的,他做了這麽多鋪墊,隻是想讓李適對劉晏產生誤會。事實上,他做到了。

就在此時,楊炎拋出了另一個話題:“陛下,尚書省才是朝廷政治的根本,如今設立鹽鐵、轉運等專使,分散了尚書省的權力,不如撤掉這些專使,將權力收回,以便朝廷更好管理。”

楊炎的話引起了崔祐甫的興趣,劉晏的存在,確實影響到了相權,欣賞歸欣賞,可如果劉晏影響到自己的利益,那就得好好掂量了。這一次,崔祐甫不再為劉晏說話,而是選擇了沉默,他想知道皇帝的想法。

李適說了一句:“你們退下吧,容朕再好好想想。”

劉晏是李豫的舊臣,雖然幹出了成績,可與李適無關。但凡皇帝用人,都是用自己提拔的朝臣,劉晏顯然不是這類人。而楊炎的改革才剛剛開始,扶持楊炎才符合李適的利益。

很快,李適便下詔了:“罷免劉晏轉運、租庸、青苗、鹽鐵等轉運使職務,錢糧大事重歸尚書省下屬的金部、倉部。”

建中元年(780)二月,李適和楊炎合計,以劉晏奏事不實,有欺瞞皇帝的嫌疑,將劉晏貶為忠州(今重慶市忠縣)刺史。

劉晏的下台,堪稱是皇帝和宰相聯手的結果,也許是劉晏意識到了其中的貓膩,所以自始至終都選擇了沉默。此時此刻,宰相崔祐甫病情轉重,躺在了家中,隻能坐看楊炎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楊炎將權力收回之後,發現尚書省的官員根本玩不轉劉晏的財政體係,於是隻好重新設立轉運使等職,以諫議大夫韓洄擔任判度支,以金部郎中杜佑權擔任江、淮水陸轉運使。這波出爾反爾的操作,讓楊炎顏麵掃地,想到此處,楊炎就覺得劉晏太過可惡,心中對他的憤恨就會加深一分。

當時,楊炎找到了司農卿庾準,這位老兄是宰相王縉的門人,仕途本來高歌猛進,後來因為元載謀反案的株連,被貶為汝州刺史。楊炎為相之後,將他召回長安,做了從三品的閑職司農卿。對劉晏,庾準的心裏隻有恨。

在楊炎的舉薦下,庾準做了荊南(駐守今湖北省荊州市)節度使,忠州正是荊南節度使的管轄之地,也就是說,庾準成了劉晏的頂頭上司。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建中元年(780)七月,庾準的密奏放到了李適的辦公桌上,密奏中寫到,忠州刺史劉晏給鳳翔節度使朱泚寫了一封信,信中抱怨皇帝對他各種不公,說是想增加忠州的民兵編製,逐漸脫離朝廷的管製。

對李適來說,劉晏就是被遺棄的臣子,怎麽處置其實不重要。讓他做刺史,那是李適的恩情,既然爆出了這樣的醜聞,李適也就無法容忍了。於是,李適大筆一揮,賜死忠州刺史劉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是千古定律,尤其是對那些忠君愛國的仁人誌士,是個難以繞過去的坎。

建中元年(780)七月二十七日,劉晏大義凜然地將頭放進了那條三尺白綾。

那一刻,楊炎的嘴角泛起了淡淡的笑容,這情景和當年劉晏栽贓自己謀反一模一樣,這就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再看看憤怒的李適,這個皇帝雖然表麵上看起來有城府,其實是個容易為他人左右,內心多疑的君王。

誅殺劉晏,李適究竟是什麽心態?忌憚他的權勢,還是單純地打壓?其實,這些都不重要,在皇帝的眼裏,沒有人是不可替代的,一個劉晏死去,還有千千萬萬個劉晏站起來。更何況,李適自以為找到了劉晏的替代者——楊炎!

那一段時間,楊炎滿麵春風,得意揚揚。他以為,這件事是李適想幹的,所以在皇帝的眼裏,他就是功臣。他以為,劉晏擋了朝臣的財路,弄死劉晏,是幫同僚們做了一件好事。然而,就在楊炎躲在家裏慶祝的時候,突然發現朝中的輿論似乎有點異常。昔日討厭楊炎的朝臣,紛紛開始為劉晏叫屈。

原來,誅殺劉晏之後,李適派人清點劉晏的家產,結果卻令人大跌眼鏡。劉晏除了一棟房子,就隻有滿屋子的書籍、為數不多的糧食、破舊的家具,這在大唐的朝堂,堪稱是最寒酸的配置,也是清廉之臣的標配。那些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的人,才明白掌管著天下最大葡萄園的人,連酸葡萄都沒嚐過。如此強烈的反差,隻能讓人相信,劉晏被殺就是一樁冤案。

很快,平盧節度使李正己便給李適上了奏折:“劉晏這樣的功臣都逃脫不了被殺的命運,我們這些安史舊部,難道下場還會比他好?”

軍方的參與,讓這件事情變得撲朔迷離。

恰逢朝廷和藩鎮節度使鬧了些矛盾,所以此事可大可小。客觀地說,李適和楊炎鬧不清楚軍方的真實用意,如果朝廷不給他們麵子,那就得罪了一批安史舊部,如果朝廷想安撫軍方,楊炎的下場可就不好說了。

當時,楊炎沒去追問李適的意見,這位老板性情不定,如果搞不定軍方,李適真有可能讓他出來頂罪。思來想去,楊炎決定自己來擺平這些事情。於是,楊炎密派了一批使者前往各地,揚言劉晏被殺,其實是他卷入到昔日的皇子黨爭的緣故,皇帝老兒出於報複,這才弄死了劉晏。

但是,藩鎮節度使根本不信楊炎的這套鬼話。楊炎的使者剛剛離開,藩鎮節度使們便給李適上了密折,說楊炎把鍋甩到了皇帝的身上。

李適震怒了,他忍受著節度使的諷刺和威逼,其實是想保楊炎,可這位老兄倒好,把自己給出賣了。當時,李適便起了誅殺楊炎的心思。不過,李適沒有和楊炎翻臉,隨著崔祐甫的病逝,劉晏的被殺,朝中人才凋敝,楊炎又在推行兩稅製,正是帝國改革的關鍵時期。對李適來說,穩定才是當下最重要的事情。

李適已經將楊炎看透,他雖然有些才氣,卻是個卑鄙無恥的政治投機客,心胸狹窄的小人,這種人一旦讓其坐大,後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