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得起放不下的趣味史(套裝共18冊)

風中教皇國 西歐大變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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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複興,終究還是來到了深水區——宗教改革。

那麽,中世紀末期的歐洲,為什麽一定要進行宗教改革呢?

答案是,必須要改。

不改,新興的資產階級第一個不答應。資本主義萌芽迅速發展以來,資產階級已經用最快時間掌握了大量財富,如果富可敵國的資本家開始出現。這些人,還甘於事事都聽命於國王與貴族們嗎?當然不會,所以就曲線救國,於是就有了我們前文所說的人文主義與文藝複興的出現。與此同時,教會對於資產階級同樣是一種束縛。既然已經回歸了人文主義,那麽自然是眾生平等,可是為什麽教會還一定要不勞而獲地獲取利益呢?對比新興資產階級們“誠實勞動”“合法經營”,那些把持著資源與宗教話語權的教會人士,他們的良心不會痛嗎?

盜亦有道,教會斂財,往往還包裹著神聖的光環,這件事情最不可容忍。

一般情況下,中世紀教會擁有大量的財產與地產,擁有數量不菲的修士或者修女,這些都算是教會自給自足,生財有道。但這還不算,教會的手還伸向了外部,常見的手段有索取捐獻、兜售贖罪券、征收“什一稅”(tithe)等。前兩種方式,我們很容易理解,所以我們重點說一說“什一稅”。

什一稅,顧名思義就是你所有收入的十分之一,都要上交給教會。這事既然最終解釋權歸教會,所以運動員也就成了教練員,甚至是裁判員。教會的說法是,《聖經》裏麵就有農牧產品的十分之一都要交給上帝的條文。

所以,自從公元8世紀的查理大帝治下的法蘭克王國開始,就開始利用這點說辭,向普通信眾們征收“什一稅”。再之後,西歐各國紛紛仿效,成為歐洲中世紀各國的主要稅種之一。當然,需要補充一點的是,“什一稅”僅僅存在於西歐天主教世界,而並不存在於包括俄羅斯在內的東正教世界。

首先來講,什一稅顯然是一種重稅。

比如中國古代漢高祖的時候收稅,是“十五稅一”,而到了漢文帝時代,文帝認為這個稅太重了,於是就改成了“三十稅一”。相比較之下,教會給歐洲中世紀的老百姓堂而皇之地征收“十稅一”。

其次,“什一稅”在征收的時候,絕大部分情況下都是以實物形式來進行征收,至於原因嘛,也是上帝規定的。一般來說,實物形式分三種,糧食是一種,蔬菜水果是一種,牛馬牲畜又是一種。

這其實又是非常坑人的一種收稅方式。

如果遇到平常年歲也就算了,無論是交實物還是交錢,其實都是一樣的。但就怕遇到災荒年,或者遇到大幅度通貨膨脹。通貨膨脹的年月裏,我的一斤稻穀今天可以賣一兩銀子,明天可能就會賣十兩。在這種情況下,隻有手裏的糧食才是市場上的硬通貨,銀子早就不值錢了。換句話說,如果我今天賣了一斤糧食換了一兩銀子,那麽我明天用這一兩銀子買我昨天賣出去的糧食,我隻能買回來一兩糧食。所以,農戶們根本不想上交實物什一稅給教會。

當然,我們的這種假設,隻是在發生通貨膨脹的極端情況下。隻不過,就在歐洲中世紀行將結束的時候,恰好就爆發了這樣的通貨膨脹。首先是當時歐洲各國的商品經濟高速發展,其次是西班牙葡萄牙等航海帝國,在海外殖民地帶回了大量來自美洲的白銀。於是,市場上錢是真的不值錢了,然而教會卻依然我行我素地征收什一稅。

這下子,老百姓可遭殃了。

老百姓們不高興,資產階級不高興,那麽還有人不高興嗎?

還有小貴族們、小騎士們,他們同樣不高興。

歐洲缺少大規模的農民起義以及慘烈的易代戰爭,很多的王朝更迭都是因為聯姻或者貴族們之間分贓不均,所以貴族們的世襲製度,一般至少也能夠進行個幾百年。而如果從法蘭克王國創朝開始算起,歐洲中世紀經過了漫長的一千年。期間比如像卡佩王朝這樣的長壽王朝,甚至由卡佩王朝到瓦盧瓦王朝,由瓦盧瓦王朝到波旁王朝,乃至於跨越時空一直綿延到了近代。

我們想一想,如果以中國古代的明朝為例,從朱元璋分封朱姓諸王開始,一直到明末的崇禎皇帝,隻是經過了不到三百年。結果,朱姓王朝的龍子龍孫們就已經繁衍到了幾十萬人,這些人多半都是隻拿薪水不上班的大小貴族。這樣發展下去,國家財政怎麽辦?那些在民間錦衣玉食的福王朱常洵這樣的人大量存在,地方財政怎麽辦呢?

當然我們要考慮到中西方國情的不同,中國古代可以有一夫多妻製,而歐洲古代多半隻能是一夫一妻,生出的後代才能夠有名分。但是要知道,歐洲貴族們正因為是嚴格的一夫一妻,所以養情人這樣的事情反而更加半透明。而貴族們養的情人多半也必須是貴族出身,非婚生出的孩子不管有沒有名分最後還是貴族。所以情況是一樣的,就貴族的總量來說,數量一直是不斷膨脹的。

貴族越來越多,供養貴族的農民也就必須越來越多。當農民數量增長趕不上貴族數量增長幅度的時候,加在農民們頭上的負擔就會越來越重。在極端情況下很多農民隻能破產,選擇變成貴族莊園中的農奴。徹底失去生產資料之後的農奴越來越多,這個社會也就失去了發展的最基本的動力。當然,還有另外一種情況,供養貴族的農民相對數量越來越捉襟見肘,國王以及大貴族們的生活品質沒有受到影響,但小貴族們隻能是因陋就簡,變成掛著貴族名頭的平民了。

比如大戰風車的堂吉訶德。

除了如上所述,百年戰爭、胡斯戰爭以及意大利戰爭以來,民族主義思潮開始在西歐各國暗流湧動。貴族們之間利益不均,吃相難看,甚至爭風吃醋造成的各種名目的戰爭,也已經給老百姓帶來了深重的災難,結果在意大利戰爭中,就連教皇本人也身先士卒,成為攫取世俗利益的馬前卒。所以,教士們腐敗成風、貪婪成性也就算了,意大利戰爭中的教皇國,簡直就是個跳梁小醜。

這件事情,讓人文主義滋生的西歐各國老百姓感到生無可戀。教權幻想一統天下,讓全歐洲各國老百姓做自己的上帝子民——上帝順民,結果利益一來擋不住,老百姓們居然成了上帝棄民。所以,老百姓們也隻能是團結起來,保護自己的利益,做自己命運的主人。當持這種想法的老百姓越來越多的時候,民族國家的形成也就時機成熟,而羅馬教廷一統思想輿論界的時代,也就一去不複返了。

實際上,持這種想法的老百姓,的確是越來越多了。

因為公元15世紀的時候,歐洲人改進了來自中國的活字印刷術。如此一來,文藝複興的各類書籍,甚至《聖經》原文的傳播,也就成了歐洲普通老百姓家中的座上客。在此之前,《聖經》的擁有以及最終解釋權,都歸教會所有。對於老百姓來講,《聖經》中的每一個字都不許有別的解釋,你要是隨便解釋《聖經》中的語句,輕則被視為離經叛道,重則被視為宗教異端。

然而,當《聖經》實體書都已經飛進每個老百姓家中的時候,《聖經》就已經走下了神壇,成為日常生活中的尋常之物。老百姓看《聖經》,可以坐著讀趴著讀躺著讀,開心了可以寫讀後感,不開心了可以吐槽。教友之間,還可以互相交流學習心得,以獲取教友們的鼓勵。大家突然發現,證明自己思想進步的途徑,可以有很多種,原來心中有上帝,才是真正愛上帝。信仰上帝的方式,也不必拘泥於形式,而重在與上帝心靈相通。所以,早些年那些動不動就響應教皇號召,進行聖戰的老百姓,到底都在鬧哪樣呢?

所以,很多道理都是一通百通。

所有人的心中,突然豁然開朗。

當時的天主教宗教界,隻缺那麽一聲呐喊了。

站出來的人,叫作馬丁·路德(Martin Luth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