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得起放不下的趣味史(套裝共18冊)

城濮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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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曆四月六日,天剛蒙蒙亮,一馬平川的城濮大地上已經隆隆作響了,交戰雙方開始排兵布陣了。

晉文公作為四國聯軍統帥,登高檢閱了大軍。雖然早上的氣溫比較低,但大軍卻是士氣旺盛。作為聯軍主力的晉軍,擁有七百乘戰車,戰馬與車上戰士個個全副武裝,什麽背甲、胸甲、腹甲、後甲,能穿上的鎧甲都穿上了,整個戰車就是一個重型坦克。

晉軍的布陣麵朝南,采用上中下三軍橫陣排列。先軫所轄的中軍居中,狐毛所轄的上軍居右,欒枝所轄的下軍居左。秦、齊、宋三國聯軍,部署在先軫所轄的中軍裏。

晉文公對眾將士喊道:“軍隊裏有年長的,也有年少的,你們每個人都恪盡職守,我相信你們,必定會取得勝利。”隨後晉軍爆發出撼天動地的呐喊聲。

楚軍的布陣是麵朝北,也采用橫陣排列。子玉統率強悍的若敖六卒作為中軍,對陣先軫的中軍;子西統率由息縣縣兵與鄭許聯軍組成的左軍,對陣狐毛的上軍;子上統率由申縣縣兵與陳蔡聯軍組成的右軍,對陣欒枝的下軍。為數不多的王卒與宮甲被部署在左右兩軍。

子玉聽見對麵雷鳴般的喊聲,他也不示弱。他駕車馳騁在三軍麵前,用盡全身力氣喊道:“今天,我們一定會把晉軍全部消滅!”緊接著,楚軍陣中爆出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聲。

兩軍的殺氣都被主帥調動起來了,大戰一觸即發,雙方將士就等主帥擊鼓進軍了。

然而子玉不知道,一個大圈套正在等著楚軍。表麵上這場戰役,是兩軍堂堂正正地對決,沒有偷奸耍滑,實際上並非如此。雖然晉國聯軍在人數上稍有劣勢,但是不要忘了,晉國君臣是老奸巨猾的社會人。

在接下來的交戰中,晉國君臣說難聽點叫陰楚軍,說好聽點,他們采用了虛實策略。

避開中軍之實,擊兩翼之虛,是此次晉軍作戰的指導方針。在晉軍看來,楚軍實力最強的是中軍若敖六卒,那是與子玉休戚與共的家族子弟。而左右兩翼都是縣兵與戰力弱的小國聯軍。

晉軍不僅會重點打擊楚軍兩翼,還玩了很多陰招,虛虛實實地把楚軍玩死。子玉不知道有這麽一句話,“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子玉最後就被豬一樣的小國聯軍坑慘了。整場戰役,楚軍被晉軍牽著鼻子走。

晉文公站在戰車中,並沒有急於擊鼓進軍,隻是看著自己的大帥旗。此時,碩大的帥旗被東北風吹得呼呼作響,然而風並沒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來越大。突然中軍大旗上的飄帶被風刮飛了。晉文公看著這條飄帶越飛越遠,越飛越高。他露出了詭異的笑容,並示意擊鼓進軍。

楚軍也不甘示弱,開始擊鼓。雙方的戰車開始加速起來,戰車後的步卒緊跟其後奔跑起來。兩支大軍如同兩個擎天巨人,即將對撞在一起。

就在楚軍右軍快衝向晉軍下軍時,出現一個驚悚的場景,他們沒有看見敵軍,反倒看見漫天的沙塵暴向自己迎麵撲來。楚軍右軍被這風沙打得睜不開眼睛,陳蔡聯軍被嚇得心驚膽戰,以為晉軍人數遠超自己。

原來前一天,晉文公發現這段時間刮東北風。他讓晉軍多砍些樹枝,綁在戰車後,這樣戰車一跑起來就會掀起漫天風沙,就像沙塵暴一般。而現在正刮著猛烈的東北風,方向正對楚軍,以致沙塵全部刮向楚軍。

就在楚軍右軍全部揉眼睛時,晉軍下軍從沙塵暴裏衝出來,這一衝,直接把楚軍的馬匹嚇得驚慌失措,到處亂奔。因為晉軍戰車的馬匹全部裹著老虎皮,楚軍的馬匹一看以為是大老虎,本能地逃命了。

已經陣形大亂的楚軍右軍,被猛衝過來的晉軍打得七零八落。陳蔡兩國聯軍直接就逃跑了,隻剩下子上率領的楚軍在做殊死抵抗。

子西率領楚軍左軍在衝鋒時,發現晉軍上軍竟然有兩麵將旗,而一軍中通常隻有一麵將旗,子西誤以為晉軍主將在晉軍上軍。就在子西率領左軍快與晉軍接觸時,晉軍上軍竟然掉頭往後跑了!

換做現代,傻子都知道晉軍上軍逃跑肯定有鬼,而單純的子西以為晉軍是被楚軍嚇跑了,趕緊率軍追過去。他以為隻要擊潰晉軍上軍,抓住主將,這場戰爭就贏了。

子玉在中軍看見,左軍在奮勇追擊,右軍在沙塵暴裏。由於當時戰爭沒有現在的無線電通訊,十萬人的戰線拉得非常長,有時根本不知道友軍情況。子玉錯誤地認為左軍已經旗開得勝,右軍正在沙塵暴裏酣戰。他把中軍全部壓上攻打晉國中軍,並沒有去救援已經快支撐不住的右軍。

楚軍中軍殺向晉軍中軍時,並沒有迎來對衝的晉軍,而是有一條巨長的塹壕擋在了他們麵前,晉軍躲到了塹壕後的工事裏,在與自己打陣地戰。負責堅守工事的將領叫祁瞞。

殺來的楚軍蒙了,從來沒見過這麽玩的!說好的打野戰怎麽變成攻堅戰啊!無奈的子玉隻能命令戰車上的士兵下車,全軍開始攻堅。沒有配發攻堅裝備的楚軍,隻能兩隻手爬塹壕,因此兩軍中部戰線陷入膠著狀態。

而晉軍中軍將先軫去哪裏了呢?此時他正率領中軍主力突然出現在楚軍左軍的右側。

就在子西歡快地去追殺晉軍上軍時,他沒有發現,楚軍左軍已經孤軍深入太遠,脫離了中軍。自己的右側暴露在晉國中軍麵前。

瞅準時機的狐毛不再跑了,指揮晉軍上軍掉頭與楚軍廝殺。先軫率領中軍主力橫向攻擊楚軍左軍右側。楚軍左軍受到兩麵夾擊,鄭許兩國聯軍直接跑了,隻剩下陷入半包圍中的楚軍左軍在拚命抵抗。

看著遠處晉軍中軍主力正與楚軍左軍奮勇廝殺,負責堅守陣地的祁瞞為了爭功,違命擅自出擊。

子玉看見守堅的晉軍出擊了,大喜過望。祁瞞所轄的防禦部隊,本來就不多,一出擊後,很快被楚軍殺得大敗。擊潰祁瞞的防禦部隊後,楚軍一下子就衝過了防禦工事。緊接著楚軍開始在晉軍中軍陣中製造混亂,楚軍中一位叫鬥越椒的將領,看見了晉軍大帥旗,一箭就把大帥旗射落。

看見大帥旗被射落的晉文公,內心萬分緊張。他心想,自己中軍主力全部去打楚軍左軍了,中軍陣地留下的人不多,原本隻想依靠防禦工事拖延楚軍,沒想到祁瞞這個混蛋竟然擅自出擊,讓楚軍徹底殺了進來!戰後一定要把祁瞞碎屍萬段!

晉文公內心很緊張,但是沒有流露任何表情。他依然堅守在中軍陣中,他知道,作為三軍總帥的自己,絕對不能亂,更不能為了保命後撤,否則中軍一垮,此戰必輸。

殺入晉軍中軍陣中的子玉,在敵軍中左衝右殺,他的目標是晉文公,他要找到他,俘虜他或者殺死他!

子玉與若敖六卒越殺越深入晉軍中軍陣內部。子玉在屍山血海中,發現前麵不遠處,有一輛被重兵保護的豪華戰車,戰車上站著的那個盔明甲亮的統帥,就是自己五年前在楚國王宮宴會上見到的重耳!

此時晉文公站在戰車上,看見正前方不遠,有一個渾身是血的楚軍將領在死死地盯著他。當兩人目光交會時,晉文公不禁打了個寒戰,不禁喊出:“子玉!”

子玉看見晉文公後,也不廢話,糾集身邊將士,朝晉文公所在方向猛衝。戰機稍縱即逝,子玉必須趕緊幹掉晉文公,結束這場天下大戰。

如果楚軍左右兩軍能堅持一會兒,子玉是有把握打垮晉軍中軍陣,贏得這場戰爭的。然而曆史沒有如果!

就在子玉拚死殺向晉文公,晉文公心跳到嗓子眼,以為要被子玉幹掉時,楚軍左右兩軍的傳令兵先後跑來了,告訴子玉一個天大的噩耗:左右兩軍力戰不支,已被晉軍擊潰,左右兩軍現已不複存在了!

聽完消息後的子玉,差點暈死過去。他明白一切都結束了,現在最要緊的是,把中軍的若敖六卒平安帶回家,這些人都是自己的族人。晉軍左右兩翼會馬上包抄過來,再不撤,若敖六卒就要被圍殲了!

心有不甘的子玉看著不遠處的晉文公,晉文公也在望著他。子玉強大的內心世界已經瓦解了,自己回去肯定難逃一死,而近在咫尺的晉文公就是自己生命中的克星,晉國以後更是楚國的克星。子玉朝晉文公惡狠狠地瞥了一眼,命令若敖六卒趕緊撤走。

若敖六卒不愧是精銳之師,很多軍隊的撤退都變成了潰逃,而他們的撤退井然有序,沒有讓晉軍占到便宜。

晉文公看到,雖然楚軍大敗,但若敖六卒在子玉的率領下,竟然能全身而退,內心不禁暗暗佩服。重耳原本以為子玉隻是一個狂妄自大的人,原來子玉也是很有能力的,如果不是楚軍兩翼的小國聯軍逃得快,這場戰爭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子玉率若敖六卒火速撤退後,晉國聯軍在楚軍丟棄的大營內,發現堆積如山的補給,全軍在那吃了三天,最後把楚營毀壞,才撤軍。

遠在楚國的楚成王收到了子玉戰敗的消息,剛開始很高興,但是聽到楚軍申、息兩縣縣兵全軍覆沒,唯獨若敖六卒回來的消息,立馬暴跳如雷!

楚成王最初的設想是,最好子玉與若敖族全軍覆沒,一個都別回來最好。結果楚王直轄的縣兵沒了,若敖六卒全回來了。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楚成王要問責子玉,他要弄死子玉!

此時的若敖六卒已經渡過睢水,經空桑,抵達楚國邊境連穀。矗立在若敖六卒麵前的是楚國方城,即將回家的他們,並沒有看見迎接的人群,等來的卻是楚王的使者,使者為楚王傳話:

“大夫如果回到楚國,對申、息兩縣的父老如何交代?申、息兩縣子弟均戰死沙場,無人能回,你有何臉麵麵對當地百姓!”

子玉聽完後,仰天長嘯一聲,看來自己不得不死了!這場巨大的戰敗,必須有人承擔責任,隻有自己死,才能背負起這戰敗的罪名,若敖六卒才能回國。

在連穀這個地方,子玉自殺了。隨後,若敖六卒進入方城,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鄉。子玉雖死,但若敖六卒尚存。仍拿若敖族沒辦法的楚成王,隻能讓子玉的副將子西、子上接著做官。

至於空缺出來的令尹位子,楚成王可以任命給自己能夠掌控的人,而蒍呂臣正是合適人選,他被任命為新任令尹。蒍呂臣是一個老實而平庸的人,他是蚡冒族的人,雖然家族勢力不及若敖族,但也是世家大族。拉一派打一派,讓蚡冒族抑製若敖族,是君王慣用伎倆。

由於若敖六卒平安撤回,楚國滿朝依然都是若敖族的人,蒍呂臣完全被若敖族的人架空了。再加上蒍呂臣這個人抗壓能力有限,得了抑鬱症,不到一年就死了。

楚成王無可奈何,隻能再次啟用若敖族的人當令尹,這次他選的是子上。子上比起子玉要老實本分不少,至少不敢像子玉那樣不留情麵地懟楚王。在楚成王眼裏,無論子上是什麽樣的人,他都得死,因為他是若敖族的人。

公元前627年,令尹子上統領大軍與晉國交戰,由於作戰不利,楚成王下令處死子上。

被打壓下去的若敖族對楚成王充滿了仇恨,但他們暫時隱忍了起來。在楚國後麵的政壇上,他們還會掀起更大的風浪。若敖族的問題,隻能等到楚成王的孫子楚莊王來徹底搞定。

城濮之戰隻是這場天下大戰的總決戰,這場天下大戰共曆時兩年,牽涉了晉、楚、齊、秦、宋、鄭、陳、蔡、衛、曹、許、魯十二個國家,卷入兵力之多,交戰地域之廣,前所未有!

晉國是把封建製推向極端的國家,像是以卿族為主體的股份製公司,楚國則好比以公族為主體的集體所有製公司。這場天下大戰,是一場卿族國家與公族國家的較量,更是股份製國家與集體所有製國家的大對決。

這場戰爭的勝利,昭示著當時晉國封建製在製度上的勝利。此戰中晉國君臣上下團結一心,因為每個卿大夫都知道,隻要幹得好,就會獲得更多股份,所以晉國卿大夫們都爭相賣命。

城濮之戰後,晉國開啟了百年昌隆國運,正式成為春秋第一超級大國,而楚國隻能退居老二位置。除了以後出了個硬茬楚莊王以外,晉國一直壓著楚國打。但任何事物都具有兩麵性,為了獲得更多股份的晉國卿大夫們,特別喜歡對外作戰,但“國之雖大,好戰必亡”,當晉國打不動的時候,養得巨肥的卿大夫們,必然要對自己國家下手。

不管戰爭結果怎樣,塵歸塵,土歸土。子玉死了,死在了他強烈的好勝心上。事後的晉文公,仍然心有餘悸。直到很久以後,得到子玉自殺的消息,他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說:“今後晉國再也沒有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