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得起放不下的趣味史(套裝共18冊)

宅男的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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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611年,已經繼位三年的楚莊王,整天渾渾噩噩,平日除了喝酒吃肉,就是縱情美色。為避免當一個死宅,搞壞身體,他偶爾也會牽著黃狗出去打獵。

曆史上怠政第一人的萬曆皇帝,雖然三十年不上朝,但是他躲在宮裏,該批奏折批奏折,該宣戰就宣戰。

而咱們的楚莊王,對於政務處理完全避之不及,竟讓新任令尹子揚來幹。而前任令尹成嘉在平定子儀與王子燮的叛亂後,沒多久就死了。在臨死之前,指定若敖家裏的鬥般來接任新令尹。鬥般,字子揚,父親正是被楚成王處死的令尹子上。

子揚每天奔波於大事小事忙得像條狗一樣,拿著令尹的工資,幹了國君的活,對於若敖家來說,那可是無上榮光。

其實年輕的楚莊王對若敖族並不以為然,在他眼中,若敖族隻是替他幹活的工具而已,若敖族為了壟斷令尹的位子,必然會為自己賣命,反正不讓自己幹活就行。

如果楚莊王再這樣下去,鬼知道哪一天就會被幹掉,或者被若敖族架空為傀儡。

此時一場關乎國家存亡的危機爆發了,楚莊王的“好日子”也因此到頭,正是這件事讓楚莊王的人生軌跡徹底改變了,不僅拯救了他的後半生,也拯救了整個楚國。

這一年,楚國西南爆發了大饑荒,眾多少數民族和附屬國為了活命,集體造反。其中,庸國是這次造反的中堅力量。

成千上萬的饑民,像開閘的洪水一樣,聲勢浩**地湧向楚國。對於饑民來說,與其被活活餓死,還不如去搶掠富庶的楚國,雖然有被楚軍殺死的危險,但至少還有一線活下去的希望。

人為了活命,總會產生強烈的求生欲,楚國邊境的軍隊根本無法阻擋視死如歸、勢如破竹的饑民。很快饑民大軍衝入楚國境內,他們如同蝗蟲一樣,走到哪裏就把哪裏吃光、掠光,然後再奔向下一個目標。很快饑民大軍朝楚都郢都進發!

此時,收到消息的楚國朝堂一片震驚。楚國向來是南天一霸,從來都是自己搶別人吃的,從未發生過自己的食物被人搶,竟還是被饑民搶!

沒過多久,傳來了讓楚國更驚悚的消息,派去鎮壓的軍隊,竟然被打得七零八落。

一群饑民,為了食物,為了活下去,竟然變成了強悍的軍隊,原本是饑荒引起的騷亂,現在變成了起義!如果再不阻攔,這幫起義大軍就要攻入郢都!

這個曾經令天下聞風喪膽的堂堂楚國,竟然要被一群暴民滅掉,豈不讓中原諸侯笑掉大牙!

就在楚國生死存亡之際,所有人都在爭論,到底是死守郢都,還是學當年周平王遷都,另起爐灶。

此時有兩個有良知的大夫,分別叫伍舉與蘇從。他倆憂國憂民,心想,照這形勢發展下去,楚國離關門不遠了。於是他倆抱著必死的決心去找楚莊王好好聊聊。

在如何覲見董事長的問題上,他倆的意見達成一致:不能一起去。因為楚莊王在宮門掛了一塊大牌子,上書“有敢諫者死無赦!”這等於楚莊王對全國說:“我是昏君,大家別來惹我,誰惹我就砍死他!”

如果伍舉與蘇從同時向楚莊王諫言,萬一楚莊王不高興,把兩個人一起宰了。為了楚國的江山,伍舉與蘇從選擇先後覲見楚王,萬一伍舉被楚莊王宰了,蘇從將繼承他的遺誌接著去諫言。

中國曆史上總會有一些至暗時刻,但總會有人不惜用自己渺小的生命去趕走看似強大的黑暗。

第一個去向楚莊王諫言的是伍舉,他是一個聰明人,並沒有像後世的海瑞一樣,來一個自殺式諫言。他懂得老虎的毛是要順著摸。

伍舉進入宮內,求見楚莊王。進去殿內後,伍舉頓時臉紅了,因為楚莊王左右開弓,懷裏抱著兩個美女在親熱。

楚莊王也不回避,直接問伍舉有什麽事。

伍舉沒有直接開炮懟楚莊王,而是給他說了一個謎語。

“咱們楚國山上有個五彩鳥,它三年不飛,三年不叫,這是怎麽回事呢?”

楚莊王聽完後,微微一笑,他知道這謎語在說他。

“這鳥是神鳥,不飛則已,一飛衝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伍舉聽完後,內心那叫一個高興啊,勸諫有用了,大王表態要奮起了。

可是過了幾個月,楚莊王依然無所作為,死不悔改。

這次輪到蘇從了,暴脾氣的他,即將開啟自殺式諫言,死亡對於他來說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不能盡臣子的本分,坐視國家的滅亡。

蘇從來到宮內,大聲斥責楚莊王。

楚莊王冷冷地說:“你不怕我殺了你?”

蘇從斬釘截鐵地說:“殺了我,能讓大王幡然悔悟,那就趕緊殺了我吧!”

楚莊王聽完後,表情漠然了,什麽也沒說就走了。

蘇從呆了。說好的要殺頭,咋就沒下文了呢?害得蘇從白做了那麽長時間的心理準備。

第二天,楚國王宮傳來旨意,讓所有大夫前往朝堂,舉行廷議。

三年沒見過楚莊王上朝的大夫們都蒙了,難道國君正常了?更讓所有大夫沒想到的是,國君不但正常了,而且還暴走了。

所有大夫集中到朝堂上,終於看見了三年都未謀麵的楚莊王。很多大夫心想,一定是叛亂的大火要燒向郢都,楚王一定被嚇破了膽,方才召集大家商議對策。

楚莊王端坐在王座上,不怒自威地說:“亂賊殺向郢都,眾位大夫有何高見?”

大夫們並沒有覺察到,楚莊王話裏藏著濃濃的殺機,於是大家開始七嘴八舌地吵起來。吵著吵著,大夫們分成了兩大派,一派是遷都派,主張丟棄郢都,另起爐灶;另一派是主戰派,反對遷都,與敵人死戰到底。

有一位叫蒍賈的大夫站了出來,而他隻是位工正(掌管土木基建的官員)。雖然他隻是一名高級工程師,但是他痛斥遷都派,大聲說道:“我們能去的地方,敵人也能去,遷都沒有任何意義!”

蒍賈的話剛說完,遷都派就和他大吵了起來,朝堂上亂成一鍋粥。

此時的楚莊王說道:“請主張遷都和主張死戰的大夫們,分別站成兩隊。”

楚莊王的聲音如同一盆冷水,把朝堂上正在激烈爭吵的大夫們澆醒了。這是要他們站隊了。站隊要是站得好,榮華富貴不得了呀。

於是遷都派與主戰派分別站在朝堂兩側,兩派人都在等楚王發話,希望楚王站在自己一邊,證明對方是錯的。然而楚莊王的表態方式卻是令人發指!

楚莊王嘴角露出一絲邪笑,然後大喊一聲:“宮外王卒聽命,將殿上主張遷都的賣國賊臣拿下,拖出殿外斬首!”

遷都派的大夫們都崩潰了:原本隻是讓我們商討對策,然後站隊表決一下,怎麽就要殺人啊!

遷都派想要申辯,已經來不及了,上百號人被王卒拖了出去,殿內地上留下一攤攤尿液,殿外哭聲喊聲響徹天際。很快,殿外就安靜了下來,變成了人間地獄,數百顆頭顱在地上滾動,流淌的血液已經匯成了小溪向宮門外流淌。

活下來的主戰派大夫們,被嚇得麵如死灰,心理承受能力較差的已經昏厥過去,他們從未見過如此恐怖的場麵。

就在殿內主戰派大夫們集體望著殿外屠殺的場景時,坐在王座上的楚莊王說話了。

“蒍賈大夫,現在國難當頭,你有何高見?”

蒍賈聽到楚莊王的問話後,內心不寒而栗。他萬萬沒有想到,楚莊王竟會這麽狠!他明白王座上的楚莊王,哪裏想要什麽民主投票,他要的是絕對的臣服,他就是楚國的天,所有人的生死隻在他一念之間。

蒍賈把目光從殿外收了回來,他轉向楚莊王,卻不敢抬頭。他小心翼翼地回答,生怕說錯一個字。

“這次叛亂的主力是庸國,其他都是被裹挾的亂民,隻要我們集中力量攻打庸國,這場叛亂就自然平息!”

“說得好!現在楚國就需要像蒍賈這樣的忠臣。眾位主戰的大夫們,剛才殿外被處死的奸臣們,他們空出來的重要職務,我會讓你們接替的。同時還要重重賞賜蘇從與伍舉,他倆冒著殺頭的危險諫言,是條漢子!”

年輕的楚莊王殺了上百號人,也獎賞了上百號人。一邊是地獄,一邊是天堂。

在楚莊王看來,別人是否臣服自己很重要,他要的就是主宰一切。如果你臣服於我,我賜予你美好的人生;若是你反抗我,我將把你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楚莊王在殿上的舉動,讓楚莊王在所有大夫心中徹底變成了混世大魔王。與楚莊王相處的臣子,個個膽戰心驚,因為他們是在與魔鬼共舞。楚莊王開心時,他會像暖陽一樣給你溫暖;他不開心時,就要殺人解氣。大夫們為此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嚴重缺乏安全感。

這次廷議中蒍賈大放光芒,從此進入了楚莊王的視線,隻要領導重視,想不發達都難!

蒍賈是蚡冒族的人,蚡冒族在楚國算得上大家族。蒍賈的父親正是接替令尹子玉的蒍呂臣,可惜當年被若敖族架空了,內心抑鬱,幹了一年就死了。所以整個蚡冒族的頭號敵人就是若敖族。楚莊王重用蒍賈,就是把他當作遏製若敖族的工具。

蒍賈還有一個很強的能力,就是咒人死。

城濮之戰主帥子玉的“三百乘戰車”的綽號就是他取的。那時他還是個十三歲的少年,有一次看子玉閱兵,對待表現不好的士兵,子玉用鞭子抽打,用弓箭射穿耳朵。

少年蒍賈看完後,當眾說了一句:“子玉剛而無力,不可以治民。過三百乘,去不能以入矣。”(子玉剛愎無力,不能管理好百姓。如果帶領三百乘戰車出征,就回不來了!)

子玉從此有了個綽號“三百乘戰車”,結果城濮之戰後,他真的沒有回來。

蒍賈不光詛咒人能力強,對子女的教育也很上心,這一點要比楚穆王強上百倍。他有一個了不起的兒子叫蒍敖,又稱孫叔敖。正是孫叔敖把楚莊王推向霸主之位,他就是楚國的管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