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 群雄逐鹿在中原 王世充:營銷玩好了能當皇帝
李淵將西北和河東收入囊中,洛陽就成了下一個目標。
還是看看王世充在幹嗎吧!
李密被殺,最開心的人就是王世充。
遙想當年,他巴結皇帝,坐上升遷的火箭,屠殺三萬降卒,威震江淮,臨危受命,成為官軍總指揮,那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啊!自從碰到了李密,王世充的人生就掉入了無底深淵,凡是能敗的戰爭,一場都不落下,凡是能勝的戰爭,也可以被李密翻盤,這是何等的悲摧人生啊。
眼下好了,李密位列仙班,王世充不僅少了個敵手,還收編了瓦崗軍的殘餘勢力,最令人振奮的是,我奪回了回洛倉、興洛倉,以後再也不用為餓肚子的事兒發愁了!洛陽的包圍被解除之後,王世充身心愉悅,走路帶風。
你,你,還有你,都給老子靠邊站!
喲,這不是皇泰主楊侗嘛,今兒個心情很不錯啊。不過,臣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你的帝王生涯恐怕馬上就要結束了。據史料記載,李密被殺之後,王世充對楊侗的耐心明顯少了許多,忌憚也少了許多。
在王世充的授意下,楊侗很不情願地下了一道任命詔書:封王世充為太尉、尚書令,許王世充節製內外諸州的軍政大事。
古往今來,走向人生巔峰,迎娶白富美是每個男人都渴望的事兒,可數來數去,也就那麽幾個人做到了。王世充是命運之神的寵兒,從一個打工仔變成最高統治者,還能用什麽詞來形容他的心情呢?
唯我獨尊,不錯,就是這個詞兒!
為了讓唯我獨尊的體驗感更加強烈,王世充大刀闊斧,給自己的府邸做了豪華的精裝修,隨後換了塊明晃晃的鎏金牌匾:“太尉府”。
王世充的家世一般,靠溜須拍馬和鎮壓起義軍得寵,深受同僚們的鄙視,再加上根基在江都,洛陽城中的達官顯貴,似乎不願意買他的賬。
比如,大夥兒還是在朝廷辦公,至於太尉府,一邊兒玩去!
王世充是個有理想、有抱負的人,他想要開創一番宏圖霸業,自然不能允許這種事情存在,好啊,既然你們不買賬,老子自己開朝廷。
先前,王世充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在朝中的關鍵崗位安插了不少親信。後來,又提拔了一批依附他的朝臣,逐漸控製了朝局。最後,王世充在太尉府開設編製,將隋朝的重臣全部納入太尉府的體係,徹底架空了中央朝廷。
自古以來,實力決定了權力,實力在哪兒,權力就得跟到哪兒。
說白了,有話語權的朝臣全在太尉府混日子,中央朝廷還有什麽意義?你們這幫大臣,想要繼續在官場上混,必須拜到太尉府的門下。搞定中央朝廷之後,王世充便想著收買洛陽士子和老百姓的人心。
武德二年(619)正月,王世充在太尉府門前豎起了三個牌子:
第一塊:求文學才識,堪濟時務者。
第二塊:求武勇智略,能衝鋒陷敵者。
第三塊:求身有冤滯,擁抑不申者。
意思是,隻要符合這三條中的一條,就可以直接給王世充上書陳事。
在隋朝,你想踏入官場大門,端著朝廷的鐵飯碗,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沒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紛紛上書言事,希望借此機會得到王世充的青睞。擁有一身武藝的,直接在大門口耍起大刀,舞起長槍,希望求得進身之階。身有冤屈卻狀告無門的百姓,更是希望王世充能給他們的命運帶來轉機。
據史料記載,這三塊牌子剛一掛出來,王世充的大門就被擠爆了,場麵之火爆,群情之激動,堪比後世的房地產營銷中心。再看看王世充,不管阿貓阿狗前來投書,全都是笑臉相迎,噓寒問暖,儼然房地產銷售的首席代表,唯恐你的人生軌跡會出現半點偏差。
“保證讓您滿意!”
“您說得太對了!”
“我一定好好采納您的意見!”
這些,就是王世充當年幹的事兒。
自古以來,權臣想要謀朝篡位,要麽是功高震主,完全架空了皇帝,走武的路線,比如東漢末年的曹操。要麽讓自己遠近聞名,讓天下人都知道你的賢明,讓所有人都臣服於你,求著你做皇帝,這是走文的路線,比如西漢末年的王莽。
客觀地說,王世充平定了江南的叛亂,又將宇文化及、李密等人阻擊在洛陽城下,武功方麵還算做得不錯,不過也隻能和李密、竇建德等人平分秋色,遠不及當年的孟德兄弟,拿不上台麵來說事兒。
因此,王世充隻能選擇第二條路,走陰柔的路線。
問題是,王世充掛出三塊招牌,不單純是為了“周公吐哺,天下歸心”,政治作秀的可能性恐怕會更多一些。據史料記載,王世充開了許多空頭支票,畫了許多大餅,可真到了落實的時候,卻沒辦成幾件事。
當時,隋朝的馬軍總管獨孤武都一家人就看清了王世充的嘴臉,認定他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專門搞一些兒女情長的事情來取悅下屬,根本就不是中興大隋的料,因此暗中勾結唐軍,意圖出賣洛陽城,最後被王世充斬殺。
政治家嘛,受到對手的質疑是很正常的事情。要想幹成大事,都得具備“唾麵自幹”的優良品質。對王世充來說,辱罵、猜疑、鄙視,都是弱者的情緒,都是浮雲!王世充要的就是天子之位,其他的一切都是事前的鋪墊,僅此而已。
事實上,事情發展到現在,絕大部分朝臣都已經知道了接下來的套路:出現各種祥瑞,群臣勸諫,加九錫,總百揆,最後接受隋帝的禪讓,自己做皇帝!
有趣的是,王世充因為求賢一事,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讓群臣對他的人品產生了嚴重的質疑,導致稱帝的進程受到了意料之外的耽擱。
耽擱之處在於,沒人帶頭勸諫啊!王世充的吃相確實太難看了,眾人便反其道而行之,就是不讓你如願以償!王世充很無奈,還是自己動手吧。
武德二年(619)三月,王世充上奏:自己想去攻打新安。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帝位罷了!
行軍途中,王世充召集群臣開了一次中高層官員的座談會,俗稱洗腦會。
王世充:這些年,老哥帶著兄弟們東征西討,滅了多少反隋的起義軍!洛陽城下,老子和李密苦苦糾纏,這才換來了大家的幸福生活!要不是老子,元文都這幫傻蛋早就將洛陽城拱手送人了。
王世充對過往的事情如數家珍,講得唾沫四濺,欲罷不能。
眾人卻聽得昏昏欲睡,恨不能咬舌自盡。
臨近結尾的時候,王世充拋出了一個話題:像他這樣積極向上,工作勤勉的優秀官員,有關部門是不是得考慮讓他的職業生涯更上一層樓,讓他在更關鍵的崗位上發光發熱,比如說,讓皇泰主將帝位禪讓給他?
搞了半天,還是要說做皇帝的事兒。
既然老大明說了,群臣也就不能再繼續回避。
第一次討論,意見產生了明顯的分歧。
支持者:太尉府長史韋節、楊續,太史令樂德融。
他們認為,隋朝天數已盡,如今又出現了祥瑞之兆,太尉應該順天應人,不必和大家商議,如果繼續拖延,恐怕王朝就要走下坡路了。
反對者:兵曹參軍戴胄。
他覺得王世充已經位極人臣,差不多就得了,不要到時候弄得家破人亡的。
和稀泥者:李世英等人。
他們認為,四麵八方的群雄願意投奔洛陽,主要是看到了王世充中興大隋的希望,如果王世充著急稱帝,大家恐怕會紛紛離去,得不償失。
第一次會議,王世充在試探群臣的底線。總之,大家說什麽都是對的,沒必要把關係搞得太僵。很快,王世充就組織了第二次討論會議:你們說的都很對,既然做皇帝有點著急,要不先搞個加九錫的典禮?
自古以來,凡是接受禪讓的皇帝,都必須走加九錫的過場,這是先祖們留下的禮儀製度,禪讓的標準動作。由此可見,王世充一直在掌控著稱帝的節奏。
誰料想,王世充的話音剛落,兵曹參軍戴胄就站了出來,力勸王世充不要行此昏著,情緒非常激動,大有抱頭迎柱的意思。
王世充憤怒了,做皇帝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現在隻不過是走走過場而已,皇帝我不做了,先退一步,群臣也退一步,既符合禮製,大家麵子上也好看,你戴胄是個什麽玩意兒,是想邀名買直,還是太沒眼力見兒?
不管是哪一種可能,王世充都下了一個結論:此人不堪重用。
王世充:“戴胄啊,和你商量個事兒,要不你就去做鄭州長史,和我的侄子王行本一起鎮守虎牢關吧!”
領導說要和你商議,可別真以為是聽取你的意見,否則就是自取其辱。趕走戴胄是個明顯的政治信號,王世充準備和反對派翻臉了。隨後,王世充讓段達前往洛陽,想要說服(威脅)皇泰主楊侗給他加九錫。
楊侗雖然知道王世充稱帝的心思,卻還是有點難過和不舍,為了刷一下即將要消失的存在感,楊侗向段達哭訴道:“鄭公平定李密之後,已經官拜太尉,自此以後,並沒有特別的功勞啊,待天下逐漸平定,再論此事也不晚吧。”
段達酷酷地說道:“陛下,鄭公想要一個九錫!”
皇泰主楊侗:“好吧,那隨便你!”
武德二年(619)三月十二日,段達等人以皇泰主的名義下詔,封王世充為相國,讓他持飾有黃金的斧頭,總理百官政務,爵位晉封為鄭王,加九錫。
搞完了這套把戲之後,接下來就是造輿論了。
在古代,不管是王侯將相,還是平民老百姓,都很篤信老天爺的意思,收成好不好,要問雨神和太陽神;能不能生孩子,要問送子觀音;權臣要做皇帝,自然要問老天答不答應;皇帝做得合不合格,也得讓老天來回答你。
有一天,東都來了個名叫桓法嗣的道士,號稱擅長解釋占卜圖書。
桓法嗣說,自己無意間得到了一本奇書,書名叫《孔子閉房記》,書中有個男人拿著一支竹竿在趕羊。王世充問他是何意,桓法嗣說道:“隋朝皇帝姓楊,一支竹竿就是一幹,合起來是個王字。王在羊後,預示相國將代隋自立。”
桓法嗣又拿出了莊子的《人間世》《德充符》呈遞給王世充,解釋說:“上篇談‘世’,下篇談‘充’,這就是相國的名嘛,預示您應當恩德遍布人間,順應天命當天子。”
王世充樂了,這老道士住在仙山之中,覺悟就是不一樣,情商就是高啊。不留下來做官簡直就是暴殄天物,那就封他做個諫議大夫吧!
王世充受了啟發之後,下令捕獲了不少飛禽走獸,在它們腿上綁滿了布帛,上麵寫著王世充如果不做皇帝,天理不容之類的話。這些鳥獸剛剛放飛,就有人將他們擒獲,以祥瑞之由進獻給了朝廷。
洛陽的官員心知肚明,還差最後一道程序。
武德二年(619)四月,王世充派遣太尉府長史韋節、楊續,太常博士孔穎達等人製定了接收禪讓的所有文書和禮儀,隨後派遣段達、雲定興等十幾位朝廷重臣前往洛陽宮,懇求皇泰主能夠效仿堯舜之禮,將帝位讓給王世充。
欺人太甚,亂臣賊子啊。
楊侗早就受夠了這幫大臣的虛偽和無恥,當即拍桌子怒吼道:“天下是隋文帝打下來的,如今隋朝國運未亡,怎麽能提這種話呢?”
群臣:“陛下,太尉厥功甚偉,深得人心,陛下應該……”
楊侗:“你住口!如果老天爺不讓我楊家坐江山,何須搞什麽禪讓典禮!各位不是祖輩舊臣,就是朝廷功勳,連你們都說出這種話,朕還能指望什麽!”
段達等人沒想到,皇泰主的性子居然這麽剛烈,一臉迷茫地退出了大殿。
小娃娃發火了,就因為你發火,老子就不做皇帝了?可笑之極!
第二天,王世充又派人前來傳話:“如今天下尚未安定,需要立年長一些的人作君主,待到天下安寧,一定公開恢複您的帝位,決不違背原先的誓言。”
這樣的承諾,實在是有失王世充的身份,連楊侗也無力反駁了。
王世充稱帝心切,管不了那麽多虛禮,他直接派兄長王世惲將皇泰主軟禁在含涼殿,並於武德二年(619)四月初五正式發布詔書:皇泰主將帝位禪讓給他了。
武德二年(619)四月初七,王世充在洛陽正式登基稱帝,國號為鄭,大赦天下。
武德二年(619)四月初十,王世充下詔:
封長子王玄應為皇太子,次子王玄恕為漢王;皇泰主楊侗為潞國公;蘇威為太師,段達為司徒,雲定興為太尉,張僅為司空,楊續為納言,韋節為內史令,王隆為尚書左仆射,韋霽為尚書右仆射,齊王王世惲為尚書令,楊汪為吏部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