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後事
第274章後事
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劉萬金人沒了,喝醉了酒,一頭紮在路邊的水塘裏淹沒的。是第二日早進城賣菜的老農給發現的,平白無故淹死個人,自然是要上報衙門。
楚寧是個兔子膽子,見了這位的尊容幾乎要嚇出尿來,差役們很體恤他們這位從不克扣手下,又勤政愛民,還怕老婆的縣太爺,於是衙門裏的人緊查慢查,東一打聽西一打聽的,就找到了許氏,劉萬金身死的消息也就傳到了許氏這兒。
沒法子,劉萬金老婆兒子跑了,老娘也沒了,就連房子也是人家餘氏的,堪稱無親無故,孤家寡人,人總不能一直停在公家,於是衙門裏的人便來雜貨鋪子通傳許氏收屍。
許氏見了衙役,再一聽消息,幾乎沒反應過來,她轉頭愣腦的衝著屋裏的劉紅杏喊了一聲:“姑娘,你爹沒了。”
話說完,她直眉楞眼的站在原地,空著兩手,覺得有點找不著要做什麽了。
劉紅杏在屋裏聽了個清清楚楚,於是“啊”了一聲,心裏堪稱千頭萬緒,爹是親爹,但也不甚親近。就因為是女兒生,奶奶不喜,從小到大爹沒抱過她,所以親得十分有限,便對上門的衙役說:“我爹不是從外麵認了個兒子回來,這怎麽來通知我們?也輪不著我們管啊。”
衙役歪著腦袋想了一下:“有是有這麽回事,但劉萬金老婆帶著兒子一塊卷包袱皮跑了,又無半個親友。後事隻能通知你這個當女兒的啦!”
“呦,怎麽出了這樣的事?”
孫掌櫃拿著帕子擦著手,低著臉,因為心裏很有幾分數,所以當著妻子的麵沒敢多說--先是丈母娘被休,再到妻弟沒了,最後嶽丈也是短命鬼,其中緣由不言而喻。他不傻明白其中可能有點道道兒。
丈夫算不得好東西,許氏劉紅杏倒是一點也瞧不出悲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末了一起歎了氣:“那行,他後事就交給我們,勞煩官爺把他人給送來。”
衙役交了差,哼著小曲,很高興的就走了。
劉紅杏看著她娘,生出了一點怨念:“那我說跌這麽對你,幹脆讓他爛在衙門裏就算了,還接回來做甚。”
許氏坐在一把交椅上,背也微微駝著,似是很疲憊一般,語氣厭厭的:“到底夫妻一場,吵吵鬧鬧的過了幾十年,不能不管他。這也是你的爹啊,雖說你這個爹討人厭了一點,你哥哥沒了,你奶奶沒了,咱們不管誰管?應當替他辦後事,發送一場。”
孫掌櫃把腦袋一點:“紅杏,娘說的在理,我這就去置辦家夥事。”
孫家確實是個風水寶地,連母金剛都能轉成個溫良和善的性。劉紅杏看著她娘,沒說話。因為從沒覺著自家親娘從沒如此通情達理過,簡直愧對了母金剛的名號,讓她真真切切的刮目相看了一回。
事出從急,劉萬金的身後事隻能簡辦,一張小榻,一單白布,一個火盆,便是所有。沒有辦喪席,也沒有通知鄰裏街坊,喪事辦得冷冷清清的。。
許氏半坐在蒲團上,燒著紙錢,劉紅杏給自家親爹換了衣裳,孫掌櫃則是跑棺材鋪裏去了。
“娘,天氣回暖,我爹真是不行了,等壽材置辦回來,兩天後就出殯吧。”
劉紅杏將白布抖好,從新蓋在了自家親爹的身上,到底是生她養她的父親,怕是不怕的,唯獨這眼前的情形為難她。
許氏默默的一點頭,心裏歎了一聲,有點難過又有點幸災樂禍--到底沒活過她,劉萬金就是個光會叫囂的短命鬼!
許氏往火裏遞了一片紙錢,火光幾乎一下子吞沒紙片:“姑娘,時候不早了,你又挺著個肚子,眼瞅就要生了,可得吃好睡好。這兩天我來守靈堂吧,也免得衝撞了你。”
劉紅杏望望自個的大肚子,她快要生了,於是同意了許氏的提議,默默的退出去,並掩上了兩道門。
靈堂裏徹底沒了人,許氏從地上站起來,抖抖衣服,笑了一下:“劉萬金,你當初不是說求不到我頭上麽?怎麽這身後事還得交給我來辦?”
端著酒壺,許氏給躺著的劉萬金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酒,一杯敬天,一杯敬地:“兒子我知道是怎麽沒的,但我不和你計較,也沒資格計較,你就和兒子到底下說去吧。”
許氏望著白布下的人,嘴角不由自主的翹了起來:“人在做,天在看,你有這一日是應該的,另外告訴你一件事,你要有外孫了,可惜你沒法子見著了。至於我嘛,得安安逸逸的過過小日子!”
燒完了紙錢,許氏打著哈欠,她困了,於是縮成一團,枕著自己的手臂,打算略微睡一覺--幾十年的夫妻做過來了,她不怕劉萬金,就算變成了鬼也不怕。因為明白憑著劉萬金的德行,做鬼了也打不過他,所以睡的十分的放心。
正當她迷迷糊糊的要睡不睡時,靈堂的門砰的一下被打開了,孫掌櫃一下子衝進來,麵上又喜又急,三下兩下的推醒自己的丈母娘:“娘,不好了,紅杏一直喊肚子疼,怕要生了!”
許氏當即就清醒了,揪小雞仔似的揪著女婿,撩開袍子就往外衝,如同刮著的一陣旋風。
旋風急匆匆的刮到臥房,再急匆匆的刮到外麵,把瘦瘦小小的薛媒婆給揪了過來,許氏唬著臉,凶神惡煞的站在產房門外,道:“我閨女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弄死你!”
薛媒婆望著男生女相,一個人打兩個的許氏,麵對母金剛她慫了,咕咚的咽了一口唾沫,薛媒婆膽戰心驚的進了房。
劉紅杏正當壯年,調理的又好,營養還跟得上,所以孩子生得很快,兩三個時辰就完了,紅赤赤,醜唧唧的,是個十分的健康的女孩。
雖說此次接生十分順利,但薛媒和孫掌櫃還是出了滿身的冷汗,因為許氏在旁虎視眈眈的看著,劉紅杏叫一下,她就添一分想要捶死這兩個人的想法--就是他倆害這個姑娘遭罪。
所幸有驚無險,孩子順順當當的出來,順順當當的哭出了聲,並有了好聽的名字。至於靈堂裏麵的劉萬金則是無人關心,淒淒慘慘。
一個生,一個死,一個盡得人心,一個盡失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