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把年華贈天下

第1010章 天下雖重,卻不及你(5)

字體:16+-

說到此,她虛弱地笑了笑。

她想說她真的感覺到了自己的生命在流逝,感覺到心力在一寸一寸耗盡,感覺死亡在一步一步的靠近她。而且,這一次與回光返照樓裏的等死不同。

在回光返照樓,她不必痛著死。

而這一回,她得活活痛死了。

“阿七……爺不會讓你死的。”

他慌亂的拉開被子,扒開她的兩條腿,就像真正的產婆那般,顧不得她身下的血汙,顧不得一切的髒物,隻想把他們的孩兒拽出來。她沒有逃避,但也不想他再做一些無謂的舉措,隻半闔著眼,按住他的手。

“趙十九,快,按我說的做。我想看看我們的孩子……”

她是一個女人,卻從來都不是一個有著傳統道德觀的女人。可是在這一刻,她真的覺得,能夠在臨死之前,為心愛之人留下一個孩兒,也是人生大幸。

至少這樣,在沒有了她之後的漫長人生歲月裏,在她獨自一人守在幽冥地府的奈何橋上等待他來聚的日子裏,他冷寂的身邊,還有一個她的孩子相陪伴。

“就算要死,我也想看看孩子……抱一抱他再死……趙十九……你成全我……”

“誰說你會死?”趙樽寒著臉吼了一句,猛地拿過邊上早已準備好的烈酒,浸泡了剪刀,幾近瘋狂地摸索著伸到她的身下,一雙赤紅的眼睛仿若滴血。

“阿七,你不準說傻話。在爺在,你死不了。”

夏初七勉強一笑,“爺,輾轉時空,穿越古今,我能遇見你,為你生孩兒……此生,足夠。”

趙樽未有停下動作,聲音卻越來越冷。

“阿七你信不信?你若敢死,我會讓所有人為你陪葬——包括我,還有我們的孩兒。”

聽著他瘋狂的聲音,夏初七目光一凜,“趙十九,你瘋了?沒了我,你還有我們的孩兒,還有天下……”

“天下雖重,卻不及你。孩兒雖愛,也不過你。”

夏初七喉嚨一緊,再也說不出話來。

她已經耗盡了力氣,身體虛弱得像一隻離開了水的魚兒,嘴皮一張一合著,呻吟著,在他的剪刀襲來時,痛得身子顫抖一下,再也無力掙紮。

沒有麻藥生生剪開是什麽感覺?她痛得想罵人,痛得想幹脆死過去算了。可卻有更大的勇氣在支撐著她,想把孩子生下來的信念,讓她終是拚盡了最後一口氣,掙紮著咬住枕頭,用力——

“活下去,用力。”

“用力,活下去!”

他的聲音有惶恐,有不安,有命令,有冷厲。夏初七耳朵“嗡嗡”直響,疼痛蔓延在四肢百骸。

“下雨了嗎?”她撕心裂肺的痛呼。

“不,那是汗……”他答,聲音哽咽。

“不,那是爺……你的淚。”

一陣冷風吹來,她虛弱地張了張嘴,身下突地一沉,緊繃的腹部猛地一鬆,耳邊“哇”一聲,一道嬰兒嘹亮的哭聲,像一條拯救她走出深淵的繩索。

她無聲地哭了出來。

幸福開了門……

死亡開了鎖……

她的麵前,光線越來越暗。

汗水與淚水模糊了她的眼,恍惚之間,她聽見穩婆急匆匆進來的聲音,她聽見穩婆在大聲斥責男人怎麽能守著婦人生產,怎麽能親自為婦人接生,她也聽見有人在笑著說恭喜,恭喜他們得了一個眉目清秀的小千金,她仿若也感受到了趙十九雙手是血的抱緊她的身子,搖晃著她,在說些什麽。

她沒有力氣再回答。

鬆懈下來的心,經不住再折騰。

但是她還是不得不叮囑了一句。

“趙十九……你……別忘,為我縫合……”

楚茨院的書房,趙綿澤以前沒有來過。

可今日一踏入,才發現這裏全部都是他自己的痕跡。一個花梨木的書架上麵,書都是新的,夏楚從來沒有翻過,可書架下麵的大畫筒裏,卻有無數被她翻得有些陳舊的畫作。

每一張畫作,都出自夏楚之後。而畫作上麵,每一個人物都是他自己。她把他畫得很醜,卻把他的日常都通通付諸在了紙上。綿澤吹笛、綿澤撫琴、綿澤讀書、綿澤望月、綿澤遊園、綿澤吟詩、綿澤騎射、綿澤……每一幅圖的內容不一,有陰有暗,有日出有夕陽,有落英有細雨,幾乎充斥了他們兩個人那一段歲月。

“這般念著朕,你又為何……”

他自信自語著,不經意抬頭看向跟著身邊的阿記。

“這世上的女子,都是這般易變心的嗎?”

阿記微微一愣,目光落在案桌上那兩個寫著“綿澤和楚七”的泥娃娃上。看著兩個相依相靠的泥娃娃,她視線有些飄,可語氣卻有些淡。

“回陛下,卑職不懂。”

“是啊。”趙綿澤收回視線,沒有再看她,隻把那一雙泥娃娃拿了起來,扣在手心端詳著,手指一遍一遍的摩挲著,自嘲一笑,“你又不是女子,如何能知女子心事?”

阿記半垂著頭,沒有回答他。趙綿澤自說自話完了,突地冷笑一聲,抬頭看向垂手立在門邊的晴嵐。

“你家小姐想讓我看的東西,我都看完了。如今,你可以帶我去瞧她了嗎?”

七小姐其實從未讓趙綿澤來看過這些東西,晴嵐那樣說的目的隻不過是為了拖住他,拖延時間,能拖一時是一時。如今見他問起,心跳了一瞬,竟不知如何相答。

隻一瞬,她靈光一閃。

“奴婢這裏,還有一個七小姐為陛下寫的東西。”

“何時所寫?”趙綿澤很注重這個。

晴嵐默了默,“奴婢記得,好像是五日前。”

那東西自然不是夏初七為了趙綿澤寫的。而是她那幾日因思念趙樽情切,無聊之餘,隨手把前世在網絡上看見的一個段子抄出來的。可晴嵐不知原委,隻覺得那些詞兒用在此處,再合適不過,還能軟一軟趙綿澤的心,就算出了什麽事兒,他或許也能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