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把年華贈天下

第1377章 初七之火(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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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漸漸模糊,她突然覺得孤獨。

明明身邊有無數的人,卻覺得世界隻有自己一個。

她的世界太安靜了。聽不見,沒有半絲聲音……其實她已經孤獨了很久。

因為有趙十九,她刻意的騙了自己,掩飾著那種孤獨。

如今是裝不下去了麽?

馬鞭一揚,“啪”地甩在馬背上,她冷笑一聲,抽出桃木鏡,看著跟在身邊的晴嵐。

“親愛的,我數三聲,你再不停馬,我便讓你看看鮮血是什麽顏色……”

晴嵐一愣,“姐姐,你這是何苦?不管什麽事,等爺回來再說,行不行?”

“不行!”

“姐——!”

“別叫姐了,叫天王老子都沒用。”

她近來與趙樽鬧別扭的事兒,晉軍上下無人不知,晴嵐自然也不例外。

隻不過,她從來沒有想到,他們會鬧到這樣的地步。

看著夏初七絕決的眼,看著她手上鋒利的刀尖就要劃破白皙的肌膚,晴嵐嚇住了。

“馭”一聲,她勒住馬兒,留在陽光裏,看著夏初七絕塵而去。

“姐姐……你到底怎麽了?!”

“王妃……王妃啊……奴才錯了啊……奴才錯了,不該瞞你……”

“王妃……王妃……”

背後鋪天蓋地的呐喊聲,夏初七一個字也聽不見。

她的天地,空曠,冰冷,沒有聲音,也沒有人。可她的腦子,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一個人馳騁在這片天地裏,看著沒有融化的積雪,看山巒河流,江山如畫,她知道從此她沒有了錦衣玉食,沒有了王妃之尊,更沒有了那個男人無微不至的關懷,他的江山他的城他的女人他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但她終於屬於自己,不必再為別人去操心,去難過,不管做什麽事,也不用再顧及任何人的心情。

她隻是她,一抹來自異世的靈魂。

她終究也隻是她,獨自一人。

天高路遠,歲月本長。

十日以前,在夏廷贛的催促下,趙樽帶了十來名侍衛從滄州出發,到達臨邑。

在他到達時,蘭子安已經等候了一天一夜。

若沒有夏廷贛,趙樽與蘭子安兩個人,估計除了在戰場上,永遠也不會說上一句話。而蘭子安的“複國夢”,也不會就此斷送。可事情到底發生了逆轉,在夏廷贛撮合下,飽讀詩書的蘭秀才,自是懂得“順應天道”的道理。更何況,夏廷贛於他有恩,當年蘭子安卻沒有善待他的女兒,也有愧疚。在夏廷贛“動之以情,曉之以利”下,蘭子安動搖了。隻是讓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晉軍繞過聊城而已,不算大事。

趙樽向他許諾,事成之後,將肖同方當年稱帝的地方,劃為蘭子安封地,許他異姓王之尊。

如此厚待,趙樽有十足的誠意。

要知道,蘭子安跟著趙綿澤,守國之將,兵部尚書已是極大,複國之路太漫長,更不現實,能做一個異姓藩王已是他目前最好的出路。更何況,他又如何不懂,以晉軍的攻城能力,趙樽如果要攻打聊城,並非不可破。趙樽如今肯坐下來與他談,一來也是因為夏廷贛,二來他隻是想要減少晉軍的傷亡。

經了一天一夜的密談,蘭子安同意考慮,並在三日後給他結果。

這一次來臨邑,趙樽收獲很大。他心裏很清楚,蘭子安考不考慮,從此也再無退路。

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收獲得多,失去更多。

時光的腳步無人能夠留住。該走的人會走,該傳到的消息,也終究會傳到。

夏初七縱馬離營的消息,傳到趙樽的耳朵時,已是五日後的下午。

夕陽正收住它在天邊的最後一抹霞光,趙樽等十來人拖著疲憊腳步,歇在路邊一個荒掉的破舊涼棚裏。趙樽眺望著遠方,皺眉琢磨著行程,丁一便瘋狂的策馬而來。

“殿下,不好了。殿下……出大事了。”

趙樽一凜,下意識起身,“何事這般慌亂?”

丁一翻身下馬,“撲通”一下,跪在地上,“王妃她……走了。”

趙樽腳下一晃,麵色突變。

他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聽完丁一的講述,他也想不通,阿七到底是為了什麽。

這一次,他和夏廷贛來臨邑,一路輕車簡從,行蹤隱秘,沒有告訴任何人。而他身邊的人,除了道常之外,也無人知曉他是去會見蘭子安。離開滄州那一晚,子時已過,他沒有吵醒夏初七,隻修書一封,交給道常,請他代為轉達。

為什麽會變成這般?

她就算與他賭氣,就算與他鬧別扭,就算生氣了,也該等他回去。

七年夫妻,他以為經過了這麽多風雨,他與她之間,就算不必明言,也能明白彼此心意。

他以為常掛嘴裏的東西,不牢靠,能心有靈犀的,才是亙古。

然而他忽略了,他的阿七到底隻是一個女人。女人這種生物,天生便小性。不管她有沒有智慧,有沒有頭腦,都不可避免會胡思亂想,都不可避免在男女之事有刹那的短路,也會鑽入牛角尖裏與自己過不去。更何況,他又怎會想到……道常根本沒有把信交給她?

再者,婦人之心,他身為男子,又如何能懂?

他是男人,不僅僅是夏初七的男人,還是晉軍的領袖。無數人把腦袋拎在手上眼巴巴的看著他,等著他的決斷來換得生存與命運。那一些夏初七看重和在乎的東西,例如月毓之事,在趙樽的大局麵前,在山河皇圖麵前,在動輒死傷數萬人的戰爭麵前,簡直微不足道,他也根本就沒有往心裏去,顧及不上。甚至於他想都不會想到,會是因為這樣一件小事,她離營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