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舊人相見亦難!(3)
那是一個做工粗糙的荷包,荷包裏裝著的是他兒子的胎毛。前些日子他媳婦兒才托了人從關內送過來的,他一直隨身帶著,時不時拿出來看一下。
如今他連兒子都沒有見上一眼,到底是為了什麽?
夏初七冷冷一笑。
“黑皮,你死了,往後誰為我們唱那樣蹩腳的昆曲?”
“黑皮呀,你個王八蛋,你死了到幹淨,怎麽能幹出這樣的事情來?你倒是說話啊,到底誰逼你的啊!你個王八蛋啊!”老孟與黑皮相處的時間最長,感情也最深,他狠狠拽住黑皮的屍體,一陣哇哇大哭。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當初在輜重營時,丁字旗統共十個人,都由老孟帶著。如今死的死,斬的斬,黑皮也沒了,隻剩下四個人了。老孟是最傷心的,他們曾經親如兄弟,可誰也沒有想到,也不明白黑皮他為什麽會突然間火燒糧草。
“黑皮……”
小二和小六也蹲下來,低低哭著。
哭聲裏,是呼呼的北風。
夏初七沒有哭,但心裏的糾結不比他們少。對於整個大晏軍隊來說,這都是毀滅性的打擊。他們如今遠在漠北,遠離中原,十五萬人的口糧,過冬的貯備,一夜之間毀去了一半,剩下來的日子要怎樣過?
“阿七……”
趙樽以為她傷心,掌心拍在了她的肩膀上。
“我沒事。”夏初七直起身來,衝他搖了搖頭。
抿著唇看了她一眼,趙樽麵色冷沉了下來。
“陳景,搜!”
陳景點了點頭,什麽話也沒有多說,很快帶人在廢墟裏麵搜索了起來。整個糧草庫都已經被燒得不成樣子了,但並沒有搜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來。最後,卻在挪開黑皮的屍體時,在他的身下找到了一個被燒得焦黑的哨子。
哨子原本的圖案已然看不太清楚。
在夏初七死死盯著黑皮的屍體發怔的時候,趙樽從陳景手裏接過哨子,攤開在掌心,借著火把的光線看了看,慢慢握緊,麵色極為難看。
“殿下。”
夏初七吸了吸鼻子,站起來走到他身邊。
“這個哨子有問題?”
趙樽黑眸深深,麵上是她很少看見的冷意。
“應該是聯絡工具,這些人早就潛入了營中。”
是很早。
就夏初七知道的黑皮,也比她早入行伍很多年。
果然,大戰當前,不怕外敵,就怕內奸。尤其讓她不敢接受的是,整日裏與他朝夕相處的黑皮,竟然就是一個內奸。
很快,死亡的人數清點了出來。
除了糧草庫裏原本的守衛之外,還有其他營中的三人死在了裏麵,一個活口都沒有。他們會出現在糧草庫裏,應當也與黑皮一樣,都是燒糧草一夥的了。最讓夏初七氣恨的是,糧草庫那些被迷暈燒死的人,用的迷藥都來自於她之手。
“黑皮呀黑皮,你這是陷我於不義啊。”
她又是氣,又是恨,又是抱歉。如果北伐軍的大將軍王不是趙樽,那麽,現在最可疑的人,就變成她夏初七了。低低歎了一口氣,她看向趙樽,語氣裏滿是歉意。
“如果我手上沒有這樣的東西,黑皮他們要燒掉糧草庫,應當沒有這樣容易。趙十九,我……成了幫凶。”
“不怪你。”趙樽淡淡哼了一聲,“刀能救人,也能殺人。人死了,能怪刀嗎?”
聽他反過來安慰自己,夏初七心裏越發憋屈。
“往後我一定不會輕易相信人了。”
趙樽慢慢調過頭來,看著她,嘴角露出一個極為複雜的笑容。
“很多時候,防不勝防。”
“是,可到底是誰?黑皮他們不是北狄人,不可能為了北狄人這樣幹的?”夏初七猜測著,見趙樽不動聲色,知道他心裏不好受,不由勉強地笑了笑,“幸而搶救及時,糧草隻燒掉一半,應當能熬到朝廷運糧草過來。”
“隻怕沒那般容易……”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夏初七不解地“嗯”了一聲,可不等她問出疑惑,營房門口一個裹著厚厚皮襖的家夥就騎著馬飛快地奔了過來。人還未到,聲音先至。
“大將軍,不好了,出大事了!”
夏初七心裏“咯噔”一下。世事無情,向來都是禍不單行,這又出了什麽事?他看著同樣冷著麵孔的趙樽,發現他並沒有太過浮躁的情緒,也就冷靜了下來。
“好好說。”
在趙樽淡聲的命令裏,那人幾乎是從馬背上滾下來的。
“大將軍,朝廷運來的軍糧,在古北口外被漠北十二部的人給劫去了……”
“什麽?”夏初七倒吸了一口氣,幾乎不敢置信。
霎時間,聽見這個噩耗的所有人都呆滯住了。
隻有趙樽仍是麵無表情,冷冷問,“右將軍呢?”
“殿下!”那人發出來的聲音有些嗚咽,像是受不了那刺激,突地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地上,喘了一陣氣,才把話說完整了。
“哈薩爾領了北狄主力軍繞過瀚海草原,攻入山海關,奪下密雲,隨即襲擊了順義,北平府已危在旦夕。山海關守衛謝國源將軍自殺謝罪,北平布政使馬成弘閉城死守,元右將軍隨後趕到,在山海關與哈薩爾的大軍對上,一時脫不了身,漠北十二部趁機劫去了糧草……”
真是好計!
一件事又一件事,又好又巧。
哈薩爾的遊擊戰,與趙樽無數次的周旋,主力行蹤不定,漠北十二部的聯合,十二部騷擾山海關一線,朝廷派元祐領兵離去。今夜糧草被燒,隨即古北口糧草被劫,糧道被北狄占領。
真是神不知鬼不覺?
即使哈薩爾天縱英才,他能夠利用對漠北地形的熟悉,利用這些日子以來的大風雪順利從趙樽的眼皮子底下溜掉,潛入山海關。但是,山海關仍是大晏門戶,駐有二十萬大軍之重,竟然就這樣輕易被哈薩爾奪了去?
是哈薩爾太厲害?
是大晏朝除了趙樽和陳大牛再沒有人是他的對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