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騎士的挑戰
英格蘭清晨的太陽緩緩升起，漸漸泛出了金色光芒。
來參加亞瑟宴會的貴族們都陸陸續續地到來，讓大家欣慰的是，不少對亞瑟不滿的貴族也還是帶著人馬來了。不過他們並未進宮，而是先暫時駐紮在城外。
亞瑟按照禮節，令使者向那些貴族們送去了禮物。
可沒過多久，使者就神情古怪地跑回來，看到亞瑟便開始哭訴：“陛下，那些貴族們實在是太傲慢、太過分了！他們不但拒絕接受您所賜予的禮物，還將我們痛罵了一頓，最可惡的是，他們、他們還汙辱陛下您……”
亞瑟的臉上倒還是一片平靜：“他們說了什麽？”
使者猶豫了一下，結結巴巴道：“他們說、說……陛下是個嘴上無毛的娃娃，出身低賤，他們不但不要您的禮物，反而要回敬您一樣禮物。”
說著，他示意另一個人將一個銀盤遞上來，隻見上麵擺放著一把鋒利的匕首。
“他們說要將這把刀刃放在您的脖子上，正是因為這個目的，他們才都趕過來。說是如果讓一個乳臭未幹的少年統治英格蘭，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使者的話音剛落，大家都是怒不可遏，紛紛拔出劍表示要教訓一下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貴族們。
林零擔心地望著亞瑟，隻見他側頭望向窗外，目光落在很遠很遠的地方，讓人猜不到他此時在想些什麽。
但是那緊握到發白的指節還是泄露出他極力克製的憤怒。
自從在她的心底認定他的存在時起，無論是他的一舉一動，還是言談間的喜怒無常，都無不牽扯著她的心情。
這種心情，怎麽說呢，最初隻是在意。
在意對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
然後才會慢慢地發現，對方對於自己是多麽重要。就好像現在，她真的很想為他做些事，很想做點什麽可以讓他好受一些。
“陛下……他們還說……”使者吞了一口唾沫，“還說陛下手下的騎士也是一群廢物……他們提出了……要和陛下的騎士們決鬥的要求……”
“什麽！”凱啞著嗓子跳起來，“居然連第一騎士也敢藐視，這群家夥，太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了，這是挑釁，絕對的挑釁！”
蘭斯洛特素來溫和的臉上也掠過一絲怒意：“陛下，請允許我們和他們決鬥，以維護騎士的名譽和您的名譽。”
亞瑟轉過身，對著那位使者朗聲說道：“去告訴那些無禮的人，我允許手下的騎士們接受這場決鬥。”
使者很快就帶回了對方的反饋，最終定下了決鬥的細節。
雙方各派三名騎士出場決鬥，三局兩勝決定勝敗，輸的一方要接受懲罰。如果他們輸了，就會心甘情願地臣服於亞瑟；而要是亞瑟輸了，就要重新推選國王的人選。
這個要求十分苛刻，但亞瑟還是痛快地答應了。
如果不應戰的話，對於騎士來說也是一種恥辱。
經過大家的一番商量之後，很快就確定下第二天參加決鬥的人選——分別由蘭斯洛特、特裏司和凱迎戰對方所派選出的奧克尼的路克王、蘇格蘭王和卡勞特的南特王。
“陛下，這樣真的可以嗎？畢竟對方的人選也是很厲害的角色。”使者顯得有些擔心，國王放心將這麽重大的責任交給這三位騎士嗎？
萬一要是輸了的話，難道國王真的要同意他們的條件？而且，這對於幾位騎士來說，也有著巨大的壓力吧。
亞瑟看著幾位騎士，挽起一個罕見的笑容，紫眸閃耀如星辰：“我的騎士們，你們是為了榮譽而戰，而在決鬥之前，我想給予你們一樣東西。”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那就是，我的信任，對你們必定能取勝的信任。”
蘭斯洛特有些感動地低聲道：“陛下，有了這樣東西，我們一定無往不勝。”
特裏司則側過了臉，掩飾住內心的波動。而凱卻露出了一種奇怪的神情，還無意識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右手，似乎想說什麽，卻又始終沒有說出來。
決鬥的日子很快來臨。
比賽的場地臨時搭建在王宮外，這是一片用木欄圍成的長方形空地，空地邊上搭了一圈可供人站著觀賞的木架。
比賽前，場地周圍異常熱鬧，平民們圍擠在木欄周圍，貴族們則坐在有軟墊的包廂裏麵，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貴婦人優雅地說笑。周圍還有不少兜售水果啤酒和烤肉串的小販。
決鬥很快就開始了。
一隊鮮衣怒馬的騎士由舉著各色旗幟的侍從帶領著走進了決鬥場地。騎士們一入會場，全場就開始沸騰起來。婦人們興奮地揮著手，貴族們也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場地中央。就連小商販，也停止了兜售，找了個角落位置準備觀看。
首先上場的是蘭斯洛特騎士和奧克尼的路克王。
蘭斯洛特一走上前，場下頓時就熱烈起來，還不時有貴族女子們喊著蘭斯洛特的名字，可見這位第一騎士的人氣真不是蓋的。
蘭斯洛特戴著一頂帶有麵罩的銀色頭盔，穿著銀色的盔甲，冷傲如霜，清新如月，迷了無數婦人的眼。而那位路克王則穿得格外花哨，披金掛銀，甚至在頭盔上插了三根孔雀的翎毛。一對比，這品味差距就自然出來了。
這時，擔當裁判的愛德華伯爵大人走到場中央，拿出了一麵繪著王族花紋的方旗，先示意雙方集中注意力，隨後快速地將它高高舉起。
兩人一看見開始戰鬥的信號，立刻闔上麵罩，以最快的速度策馬向對方疾馳而去。
路克王一麵架起長矛，一麵全力衝刺，準備等兩騎接近時，全力一擊。雖然對方是第一騎士，但他臂力驚人，想憑借這個優勢一照麵就將對方刺於馬下。然而在兩騎快要撞上的一瞬間，路克王眼前一花，蘭斯洛特的馬突然快速轉到了他的旁邊，耳邊聽到了長矛破空之聲，他一驚，揚起長矛想要擋住這一擊。堅固的長矛竟然斷裂開來，蘭斯洛特的長矛繼續向下，重重地擊在他的肩上。他身子失去平衡，竟然從馬上栽倒下來。
四周頓時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誰也沒有想到，蘭斯洛特騎士居然在第一個回合就打敗了對手。
林零也在一旁看得熱血沸騰。第一騎士，果然不是吹的！在場下像一隻溫順的白羊的蘭斯洛特，一旦上了場，就會變成一隻凶猛的豹子！
下一場是特裏司出戰。林零見識過特裏司的本領，所以對他也是充滿信心。如果沒有意外，應該也能順利取勝吧，這樣的話，或許可以提早結束這次決鬥呢。
她欣喜地看向亞瑟，隻見他正望著蘭斯洛特，唇邊有讚許的笑意。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目光，他也轉頭看向她。
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林零慌忙低下頭，卻漏過了亞瑟眼中的一絲特別的神色。
林零故作沒事地四下亂瞄，卻看到凱露出古怪的神情，轉身往更換盔甲的地方走去。
對了，最後一場是凱，難道他沒有足夠的信心？林零想到這裏，打算跟去安慰他幾句。
看著他走進房間，她趕緊跟上去，在沒有關嚴實的門邊看到他正在輕輕轉動右手的手腕，那緊緊咬住下唇的樣子，顯示出他似乎很痛苦。
聽到一絲痛苦的聲音傳來，林零覺得有些不妙，一把推開門衝進去，這才看清他的右手腫得厲害，她不由大驚道：“凱，你的手到底怎麽了？”
凱一見是她，也吃了一驚，趕緊關上門，小聲道：“輕一點，你可千萬別說出去。”
“那你的手到底怎麽了？”
“也沒什麽，前些天和朋友比試的時候不小心受傷了。”凱無奈地說道。
“可是，你這個樣子怎麽對付南特王？”林零急道，“你連長矛都握不住吧，一定會輸的！你為什麽不早說！”
“我不想讓大家知道我比試輸了的事情，所以就一直隱瞞著。本來選定我的時候我也猶豫過，但陛下這麽信任我們，你讓我怎麽說出口呢？”
林零皺皺眉：“現在隻希望特裏司能打敗蘇格蘭王了，這樣你就不用打第三場。”
她的話音剛落，就聽見外麵傳來了對方的歡呼聲——“蘇格蘭王勝了，蘇格蘭王勝了！！”
什麽？！林零的腦中一片空白，特裏司怎麽可能輸！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蘇格蘭王真的這麽厲害嗎？
這時，一個侍從急匆匆地往這裏跑來，在門外叫道：“凱騎士，特裏司騎士輸了，所以您要準備出場了！”
“等下，特裏司騎士是怎麽輸的？”林零趕緊問。
“這個，我也不知道。剛開始其實是特裏司騎士占上風，但忽然有隻烏鴉飛來，在特裏司騎士的頭盔上拉了一泡屎，然後特裏司騎士就好像完全失去了控製，蘇格蘭王的長矛還沒碰到他，他就一頭栽下馬……”
林零垂下腦袋，無奈地歎一口氣。怪不得——在這種情形下，特裏司沒有瘋掉已經算很好了。
“你先退下吧，我馬上就會出場。”凱低低說道。
聽著侍從的聲音遠去，林零忍不住再次重申：“你不可以去！”
“不行，我必須去。”
“可是如果你再輸的話，我們就在這次決鬥中輸給他們了，你可別忘了亞瑟答應過他們什麽！”林零的語氣也急切起來，“你告訴我，你有百分百取勝的信心嗎？”
凱愣了一下，看看自己的手，隨口道：“但現在說什麽都沒用，沒時間了。”
林零像熱鍋上的螞蟻般心急如焚，目光亂瞥之下忽然看到凱那個將頭整個罩進去的麵罩頭盔。頓時靈光一現，冒出了一個連她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大膽念頭：“凱，讓我去！”
凱眨眨眼睛，顯然沒有從這種震驚中反應過來，張大嘴卻沒說出話。
“就讓我試試吧，”林零按捺著狂亂的心跳，又說了一遍。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勇氣，她隻知道，如果輸了這場決鬥，亞瑟就會陷入危險而尷尬的境地，她不能，絕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在遊戲裏，她不要做現實裏的那個她，這是她的另一個人生！
“你瘋了，林零，那你有百分百取勝的信心嗎？”凱似乎有點冷靜下來了。
“我也沒有。”林零站起身來，拿起頭盔。“但是，勝算一定比現在的你高。凱，我能不能也借你的一樣東西？”
“什麽？”
“你的信任。”
凱的神色在一瞬間變化了，漸漸地揚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容：“好，我答應借給你。”
第三場決鬥在大家熱切的期盼中開始。
“第三場比賽由凱騎士對卡勞特的南特王。”傳令官的話音剛落，南特王就很有氣勢地出場了。南特王的奢華裝備讓他看起來更像一個暴發戶：頭盔上插著五顏六色的翎毛，盔甲上刻著精致的花紋，甚至還披著一件極其招搖的閃亮披風。亞瑟麵無表情地等待著自己一方的騎士出場，這場決鬥的輸贏就看凱的了。但當那位騎士出場的時候，亞瑟微微皺了皺眉。奇怪，怎麽和凱平時的樣子有些不大一樣？
當伯爵大人將旗子舉起時，兩位騎士立刻毫不猶豫地向對方奔去。過了幾招之後，兩人又返回原位，南特王將長矛尾端放在馬架上，迅速地又向對方衝去。
這時的林零已經是渾身冷汗，這位南特王的攻勢實在是凶狠，剛才好不容易才躲過幾招，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取勝。尤其是這身鎧甲，又沉又重，她的腰都快被壓斷了，還有這支長矛，和體育課投標槍用的長矛完全不一樣。
完蛋了，怎麽辦！
她忽然感到有兩道奇特的目光正注視著自己，慌亂地瞥了一眼，正好撞上一雙紫色的眼眸。她的心裏立刻湧起了前所未有的勇氣……
是亞瑟……她不可以輸，絕對不可以輸！
她是在為亞瑟而戰，她要成為能和他並肩前行的人！
這時兩人之間隻有不到一米的距離，南特王已經將手中的長矛瞄準了對手，準備再次發動攻擊。就在這個時候，隻見那位凱騎士突然緊踩馬蹬，驀的從馬鞍上站起來！就在南特王還沒反應過來的一瞬間，凱騎士用盡全力將長矛狠狠地刺向他的胸甲！隻聽啪的一聲，南特王的胸甲頓時裂了開來，他的身體也因為這股衝力而整個向後仰去……
他的隨身侍從急忙將他從地上扶起，衝著凱騎士行了一個禮：“尊敬的先生，我的主人請求您保留他的榮譽，讓他光榮地撤退。”
他的話音剛落，亞瑟這一方頓時響起了歡呼聲，人們大聲呼喊著凱的名字：“凱騎士，凱騎士！”
林零也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隻覺得自己已經要全身虛脫了，但又不能發出聲音，隻能對著那位仆人點點頭。她策馬來到欄杆中央，按照之前所學的騎士禮儀，用手中的長矛和南特王的長矛相互友好地碰一下，再高高舉起，全場的人們為這種有風度的騎士精神所感染，高聲讚美起了亞瑟王以及他的騎士們。
“凱，你真是太棒了！”
有幾個騎士衝上前，其中一個興奮地伸手去取她的頭盔。林零大驚失色，還沒等反應過來，隻覺得臉上一涼，整張臉已經暴露在所有人的麵前。
四周頓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場意外的變故，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久，才有人先喊起來：“天哪，打敗南特王的居然是一個女人！”
“哦，上帝啊，這是一個女人！”
剛才還一片寂靜的比試場轉眼之間就變得像菜市場一樣熱鬧。
林零根本不敢去看亞瑟此時的反應，巨大的刺激令她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腰部的疼痛也如狂風一般席卷了她的全身，上帝啊，趕快讓她像電影裏一樣暈過去吧。
上帝好像真的感覺到了她的怨氣，她隻覺得眼前越來越黑，越來越黑，終於再也支撐不住，一下子從馬背上栽了下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慢慢恢複了意識。
一醒過來，蘭斯洛特的笑容就映入了她的眼簾：“太好了，林零，你總算是醒過來了。”
林零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是溫柔的蘭斯洛特……剛想動動身子，卻又感到腰部一陣劇痛。
“你別亂動，之前打鬥的時候你已經腰部扭傷，從馬上摔下來的時候又撞到腰部，所以要好好休息一陣子。”凱一旁說道，他又忍不住笑起來，“不過林零，我不後悔把那樣東西借給你，你是好樣的。”
“我想……喝水。”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怎麽，醒了嗎？”一個聲音忽然從門外傳來，那聲音冷冷得像狂卷過雪原的寒風，讓林零不自覺地抽搐了一下嘴角。
該來的還是逃不過。
亞瑟進來之後示意蘭斯洛特他們先出去，隨後慢慢走到她的床前，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微微皺眉，卻難掩眼中微妙的擔憂之色：“你還真是大膽啊。”
她還是低著頭，目光死死地定在床單的花紋上，一聲也不吭。
驀地，一杯水出現在她的視線裏，她驚訝地抬起頭，順著拿水杯的那隻手望上去，她看到他的目光正牢牢鎖定在她身上，那抹晶瑩剔透的紫色，似乎比往常更深邃，更明亮，更熱烈。
“不是要喝水嗎？”他放低了聲音，“還不拿著？”
林零剛想接過來，誰知才動下身體就痛得呲牙咧嘴，正在懊惱，卻聽見亞瑟輕輕笑了起來：“笨女人，剛才還逞強，現在知道後悔了吧。”說著，他將杯子遞過去，湊到她的嘴邊，“就這麽喝吧。”
林零的臉上一紅，這、這算不算他變相地在喂她？
水是溫熱的，就好像她現在的心情一樣，那種熏熏然的感覺讓她有些頭暈，在心裏縈繞許久的話還是說了出來：“我不後悔，我不想成為你的累贅，我想成為能和你並肩而行的同伴。”
他微微一愣，抬眼望著她，那副總是讓人難以接近的麵容，在凝視著她的瞬間浮現出內心深藏的溫柔和憐惜：“如果要成為與我並肩而行的人，你就……快點好起來吧，林零。”
他此刻的聲音在林零聽來，就像是一縷若有若無的絲線，密密匝匝纏繞住了她的心髒，隨著她的心跳起伏一起牽動……
“陛下！”門外傳來的聲音很不識相地打破了這難得的溫馨氣氛。
亞瑟顯然很不爽被打擾，冷聲道：“怎麽了？”
“陛下，卡姆蘭德國的國王和公主殿下已經到了。”
林零的心驀地一跳，桂妮維亞……亞瑟的未來王後……她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