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願哥斯拉

第二百四十五章 悲傷的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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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察覺的太早了,阿正。

這次的“度假”,意圖是讓你和你的弟弟真正的接觸外界的真實世界。

讓你們明白,一個充斥著活生生的人的世界,是怎樣的複雜而多變。

人心多變,人群的心也多變。

生活貧苦的人擁有質樸的善意,但他們也會在同伴得到一飛衝天的機會後報以直接的嫉妒和惡意。

你幫助過的人會對你回以謝意,但在你就要觸及他們的利益時,這些謝意又會在頃刻間化為飛灰。

理解這些東西,就是這次“度假”,人們對白堂正和白堂愁的期待。

對兩個“世界最強者”的後代的最高期待。

對於兩個十歲上下的小孩子,這已經是超綱的目標。

甚至超綱到讓山姆都皺眉不以。

但是現在......

白堂正,這個小孩子用自己天賜的敏銳和智慧,一步之間就超越了既定的目標,直達根底。

這完全超越了所有人的預期。

他察覺的太早了。

山姆在白堂正的身後矗立,軍綠色的外骨骼,無機質的光澤讓他就像是一座沉寂的雕像。

他靜靜地看著身前的孩子,默然無聲。

白堂正,估計是世界上最強的十歲小孩。

他的天賦無與倫比,他的性格精心培養。

他是無可爭議的,世界最強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他本該在最精細的規劃之下,一步一步的去了解世界。

直到他成長到成年,三觀達到穩固,順理成章的擁有足夠俯瞰世界的力量和無人可以質疑的威嚴。

到那時,他才應該直視這個世界最深邃的黑暗和惡意——

生命與生命之間的傾軋!

而現在,麵對這孩子超越年齡規劃的洞察力,山姆什麽也做不了。

隻能徒勞地站在那裏。

看著白堂正自怨自艾,看著白堂正感受到了這份充斥於無邊夜色的無情與冰冷。

像是他麵前的屍骨一樣,像是一隻受傷的幼獸一樣,嗚咽著蜷縮成一團。

善良而敏感的孩子察覺到了世界的惡意,並且在這惡意的海洋裏無助地掙紮。

但好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有資格和有能力,在此時站出來......將所有的惡意驅散!

~~~~~~

白堂正的憂傷是如此的巨大。

甚至讓所有熟悉他的人都難以想象,一個樂天派,從不記仇從不記事的孩子會迸發出這種程度的悲哀。

那悲哀的情緒猶如回響,通過內力的聯係,通過血脈的鏈接。

地理上的阻隔恍若無物,一直傳遞到所有白堂正的親人身上。

......

在北美夜之城。

繽紛霓虹汙染的天空之下,兩隻胳膊留著鮮豔紋身的白發小孩驟然抬頭。

這裏是六街幫的地盤,一群懷念著昔日合眾國榮耀的懷舊者的地盤。

他們在時代的洪流裏堅持,然後被打壓、被腐蝕、被異化。

最終由一群有理想的軍人,變成了毫無底線,也毫無特色的幫派。

現在,這個幫派的主力戰鬥人員因為擋了一個小孩散步的路,而被他堵在巷子裏屠殺殆盡。

被高樓分割的天空狹窄的像是一條縫隙,血肉鋪散的紅色花朵之中還摻雜著義體短路的電流火花。

對他們的屠殺不會在白堂愁的心裏留下一丁點的煩惱。

因為他們本就是一群無惡不作的渣滓。

幼小的手指,在將要觸及到一個義體改造人的頭顱時停下。

白堂愁淡漠的表情驟然凝固住了。

那個改造人親眼見識過在這根手指麵前,市麵上最頂尖的義體也如同般柔軟。

趁著這個機會,他提著濕漉漉的褲子,四肢著地的逃跑。

然後在他麵露希望,到達小巷的出口時,一隻蒼紫色的大手將他整個人捏成了肉末。

猙獰的吳雷庵從陰影裏走出來,神色戲謔。

“喂喂喂,不是吧?這種角色也能失手?這種程度也要統領吳之......”

“閉嘴。”

沒有禮貌的客套和機鋒,而是直接的命令。

以吳雷庵桀驁的性情本該立刻就炸毛才對,但是當他的目光觸及白發小鬼的雙眼時,一切的怒火都如同天邊的雲彩般遠去了。

無比的威嚴,無比的炙熱.....那眼神居然讓吳雷庵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一個人。

一個足以讓他安靜閉嘴的人。

所以,他便皺著眉頭深深的看著眼前的白發小鬼,不再言語。

而白堂愁則一無所覺一般,手心捂著自己的心口,體會著那深入骨髓的哀傷和抽搐。

眼神仿佛穿過了所有的障礙,望向了虛空。

心疼、憤怒、不解......還有一絲執著的不服輸。

“小正?他已經......領悟了‘哀傷’。”

......

非洲大陸上,那小小的廢墟旁。

“踏踏”的腳步聲憑空出現。

聲音很輕,卻莫名的擁有讓其他一切聲音淪為陪襯的能力。

原本將身體繃緊到極限的山姆似乎早有預料,自然而然地側身讓出道路。

他的神情變得放鬆,仿佛就在此時,一切的難題在這腳步聲麵前都不會再是問題。

山姆的手肘甚至重新搭在了刀柄上。

“這孩子......受到的衝擊很大,需要開導。”

山姆低聲說著。

一個高大雄壯的身影,通身閃爍著藍紫色的輝光,從山姆的身前徑直走過。

那不是血肉的軀體......那是純粹由精神操控的能量體!

不!能夠操控能量,隔著如此距離精細到這種程度。那不是“精神”,那幾乎能被稱為——“元神”!

“嗯,我知道。”

能量體的震動發聲,讓聲音空靈而悠遠。

是白堂鏡。

他就像是一個沒有任何力量的普通人一般,用樸實的腳步走到蜷縮著的白堂正身邊。

坐在了他身邊的地麵上。

這個世界上最強大,最高貴,最不朽的人類,坐在了這小小的廢墟之上。

白堂鏡看著眼前這個滿臉哀傷和無措的孩子。

那是他的孩子,那是他引以為傲並且滿懷信心的繼承人。

幼小的他就像是陡然看見了世界的真相的普通人。

那雙不諳世事的眼睛透過一條縫隙,看到了世界上彌漫的黑暗與痛苦,於是那些黑暗和痛苦也發現了他。

於是它們就像活過來一樣,一股腦的衝過來,把他死死糾纏住,不得解脫。

......真像啊,小正。

白堂鏡的內心在感歎,剛毅的麵容也在此時柔和下來。

此時的你,就如同八歲時的我一樣,不是嗎?

我們弱小而無知,麵對的東西卻恐怖而深邃。

幼小的身體仿佛要與整個世界做出一場血淋淋的對抗,至死方休。

可怕嗎?很可怕。

我當時的頭發都被嚇得發抖!渾身打顫就像是一條落水的狗。

可我撐過來了。

並且現在看來,在這場對抗裏做的還不錯。

但......你呢?

白堂鏡的雙眼幽深的就像是漩渦,一動不動的看著黑發的孩子。

你用你的敏銳和智慧,突破了被無數智者無數次分析,無數次確認,規劃好的成長路線。

了不起!

毫無疑問,你該接受更有挑戰性的教育,更能開闊眼界的經曆。

似乎我應該放手,讓你去見識更多的黑暗和悲劇,然後獲得更加堅韌的意誌和靈魂。

似乎我應該就把你放在這裏,看著你在迷茫和痛苦中掙紮,然後通過自己的精神踏破阻礙,獲得成長。

應該是這樣的。

強者的成長就該是這樣的!

我需要的是一個能夠為我提供助力的繼承人!是一個不容置疑的強者!

軟弱之人甚至沒資格被我多看一眼!

似乎應該是這樣的......

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對白堂鏡的教育方針做出置喙。

日之本、整個世界的所有人都希望白堂鏡的繼承人是一個對得起這個名號的強者。

不容置疑的強大、絕不迷茫的威嚴!

以絕對的強大壓製這個日益癲狂的世界!

所以似乎是應該這樣的......

白堂鏡毫不猶豫的一伸手,將地上那個髒兮兮的、抱頭痛哭的小鬼一把提溜起來。

然後在這個小小的廢墟之上,在那羅丹和婆婆悲戚的屍體之前......

將白堂正幼小的身體一把抱進懷裏!

他很心疼,他也很憤怒。

任何父親在看到兒子擺出這幅沒出息的樣子的時候都會憤怒。

尤其是在兒子鑽牛角尖,自己折磨自己的時候!

尤其是......兒子所麵臨的困難,在他這個當父親的人麵前根本不算什麽的時候!

我!去!你!媽!的!成長!

是啊,白堂鏡的強大和他八歲起的癲狂、歇斯底裏分不開。

甚至可以說是力量的最初。

但他絕不接受,為了讓繼承人更加強大就在白堂正的身上施加和他當時同樣的感受!

“父親”的身份不是用來幹這個的。

絕對不是!

如果需要白堂正,或者白堂愁,依靠這種程度的哀傷而變得強大。

那他白堂鏡,就連他們兩個小子的份一起,變得更強!

沒有“極限”的存在餘地!他不承認“極限”這回事!

他現在很強,非常強,而他能比現在更強!強一百倍!一千倍!

這兩個小子,隻要按照自己的意願活下去就足夠了!

不容置疑的擁抱之下,還什麽都沒說,白堂正僵硬蜷縮的身體在被摟進白堂鏡懷裏的那一刻,就已經鬆弛下來。

明明和父親上一次的擁抱還並不遙遠,但是白堂正卻覺得已經過了好久。

這是他的親人、他的教導者,塑造他靈魂的人,他的......父親。

慢慢的,白堂正幼小的胳膊反摟住白堂鏡的脖子,頭歪在他的肩膀上。

就像一個普通的十歲小孩。

“為什麽啊,爸爸?”

孩子的眼淚在流。

“羅丹死了啊!他的婆婆也死了啊!那麽痛苦、那麽哀傷,卻要裝作那麽開心。”

“還有多少人會經曆這種痛苦啊?他們根本沒犯什麽錯不是嗎?為什麽他們的生活會那麽艱難,那麽痛苦啊?”

白堂鏡沒有回答,隻是手掌一下一下地輕輕拍著白堂正的後背。

直到孩子的抽泣漸漸停止,呼吸恢複平緩。

藍紫色的雙眼也在看著那抱在一起的羅丹和婆婆。

“世界很殘酷,世界很黑暗,人類就是這樣,已經持續幾萬年了,互相傷害,互相殺戮......”

“我似乎該這麽告訴你,小正。”

抱著白堂鏡的小手不可自製地收緊,白堂正現在很緊張。

“但我拒絕。”

白堂正猛地抬起頭,看著藍紫色的爸爸。

“那些東西,那些話語,對我來說都是垃圾!狗屎!”

白堂鏡斬釘截鐵的說道。

“還記得我們一起看的超級英雄電影嗎?你看完後對我說,‘這電影太蠢了,主角擁有超強的力量卻隻是專注在街頭的一場搶劫或者偷竊,然後說那就是正義’......你說的很對,小正。”

“這也說明我把你教的很好。你在那時就明白,這世界不是沒有‘權力’和‘力量’之實感的真空。擁有力量和權力的人哪怕什麽都不做都會對世界產生深遠的影響。”

“能夠推動星球的超人去街上阻止一場搶劫?下一秒星球級氪石防禦係統的開發提案就會被擺在聯合國的鉛製密室!”

白堂鏡認真地看著白堂正的小臉。

“世界,是能夠被影響的,小正!”

“它從來就不是‘本該如此’、‘一直如此’!它一直都是被塑造成這樣的,而足夠強大的力量也就能夠理所當然的影響它!乃至駕馭它!”

“而現在,就隻剩一個問題了......”白堂鏡直視著白堂正的雙眼。

“你是想讓我去改變世界,還是想要親手改變世界?”

“如果你選擇親手改變世界,那麽你......夠強嗎?”

......

白堂正離開了廢墟,他繼續承受著那份哀傷,但卻隻是放在心底。

不再有疑問,也不再有彷徨。

在白堂鏡和山姆的眼中,此時這個髒兮兮的小鬼,比他之前的十年都更加光華四射。

“你......你對阿正說的話......”

山姆蠕動著嘴唇,猶豫的看著能量體狀態的白堂鏡。

改變世界,說得輕鬆而隨意。但背後的內涵呢?

非洲這片悲哀的大地已經承受了無可計數的痛苦。

但現在它是所有強者之中野心家的流放地。

是世界的垃圾桶。

放任白堂正去做一些事,就代表著......向整個世界,所有具有野心的巨獸強者和勢力宣戰!

連最後一個“垃圾桶”都不留的趕盡殺絕!

這樣做,真的好嗎?

“山姆。”

白堂鏡的聲音像是看穿了山姆的思想一樣,打斷了他的思緒。

“是我塑造了小正的性格和靈魂。”

“我教導他,要正直,要善良,要做對的事,要心懷希望,要給予信任......然後這個世界把我所塑造的小正刺傷了。”

夜晚的貧民窟偶爾會刮過一陣冷風,就和此時白堂鏡的聲音一樣冷的風。

“現實是高尚者和勇敢者少得可憐,現實是人們為了利益和享受會做出來比野獸還要可怕的事,現實是人們畏威而不懷德,並且記吃不記打!”

“這種現實當然會刺傷小正,當然。”

“我有些後悔,把小正塑造成這樣一個心智健康的人。但同時,我又為他的正直和善良而自豪。”

山姆聽著白堂鏡的輕聲細語,但他卻一點都放鬆不下來。

反而隻覺得,整個非洲的天都要塌了。

“我的兒子想要為正確的事去戰鬥、去拚搏啊,山姆。”

藍紫色的能量形體漸漸消散,直到最後,白堂鏡的雙眼都不曾有絲毫動搖。

“那我又怎麽可能......拒絕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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