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時間彼方的會議記錄(上)
這是一間……教室?還是會議室?
方白鹿很難通過眼前的一切,來進行辨別:
狹小逼仄的房間有著純白潔淨的四壁,擺了十來張形製各有不同的座椅。光光是這些作用單調的家具,便將空間占得滿滿當當了。稍稍跨上六七步,就能從屋子的一頭走到另一頭:當然,要擠開那些椅子、沙發、與長凳。
它們的設計與大小各有不同,或華麗或樸素、有些甚至難以用語言清晰地描述——從“前世”常見的塑料凳,到懸於半空中的蒲團,乃至用人體骨骼拚出的高腳椅。
隻是……
這鬥室沒有天花板。四麵的牆壁向上垂直延伸、直達視界的極限,讓方白鹿再也看不清為止。
聊天室的主人,並沒有為高度設置上限。
要打個不太貼切的比方的話,方白鹿覺得自己正站在“無底洞”的“洞底”。
除了那些座位外,屋子裏還有有一架立式白板;用油性筆寫滿歪歪扭扭的字跡,密密麻麻——
與無瑕的光潔四壁相比,它倒像是近乎全黑。
它也同樣沒有上端,或者說有著無限的高度;像是在無垠的天空中染上夜色,製作而成:
這是物質現實中不可能存在、隻有上帝才能使用的寫字板……
如果上帝存在的話。
光是看上一眼,就讓方白鹿產生身處高空般的暈眩感。
……
壓根沒有半點猶豫和躊躇,方白鹿直接了當地點下了郵件附件裏的鏈接——而這間鬥室便是目的地。
從跳轉鏈接的尾綴來看,這聊天室架設在泰國芭提雅的某個私人洞府裏;隻是同時存在於三千大千世界與三千小世界中:
並不奇怪,三千大千世界與三千小世界的服務器都在曼穀;隱秘些的也通常不會離得太遠。
“芭提雅。好久以前去泰國旅遊的時候,還去那裏看過成人表演。”
他抽了抽鼻子,活動雙手:
這間聊天室為方白鹿重新生成了一個臨時化身,使他擺脫了電子身軀的禁錮感。
“停電……死去的城市……重塑世界……”
這些用詞、再加上發信時間,方白鹿幾乎立刻便能確定——這是一封來自於“大斷電”剛剛發生時的郵件。
大斷電……無人討論,甚至無人好奇;不過是個來自遙遠過去的災難。其中沒有諱莫如深的忌諱、可也沒有人知曉來龍去脈。
新時代裏,沒有人研究曆史——光是眼前與當下的問題,就足夠每一位生存者來回奔忙:更別說就算抱有這方麵的興趣,又該去哪裏尋找相關的信息?
曾經的方白鹿也是同樣。但現在,他卻對這段空白的時光充滿好奇——
尤其是得知西河少女,已然沉睡了數百年之後。
他心中抱著小小的猜測:
說不定……這封郵件,就是由仙人們、或是他們的雛形所寄出的?
“從這封信的措辭來看,似乎大斷電的幸存者並不多……”
畢竟除了自己與仙人之外,方白鹿再找不到其他來自數百年前的舊世界的遺民了——或許還要加上一個天魔。
“那家夥難道來過這裏推銷?”
想到郵件附注裏的內容,他感到有些好笑。
深思熟慮後,進入這聊天室的風險並沒有那麽大:
方白鹿不相信過了數百年還有人蹲在小小的聊天室裏互通有無;無論是誰,都該早已經換了其他的根據地。
而且,他也是貨真價實的舊世界公民;不至於第一時間便遭到聊天室防護係統的攻擊。
與可能獲得的情報相比,這點風險算不得什麽。
事實也印證了他的想法:這間聊天室裏人去樓空,也沒有注腳威脅中的“劍陣”;獨獨留下這一麵記錄了不知多少訊息的寫字板。
數字空間中的所有,本就玄而又玄——所有的信息都受到轉換,使之成為人類所能理解、領會的格式。
最常見的便是視覺信號:一張嘴就算唾沫橫飛一個小時,或許也隻包含幾十比特的信息量;但視覺的效率相對要高得多。
略略一望便能看出,這白板裏至少有六七種各不相同的筆跡。
用筆寫下的文字進行交流……隻能說,與會的討論者們要麽有著極為古老的美學追求,抑或沒有更好整頓秩序的方法。
方白鹿莫名有種感覺:寫下這些字的人,是為了打發時間才選擇了這種溝通方式。
他抱緊雙臂,在白板前來回踱步:上頭的內容顛三倒四,壓根無法判斷具體的時間順序。
更別說——目力所及之處,白板上都是細小墨點組成的碩大黑條、甚至是“黑板中露出一點點白”;他甚至無法想象要花多長時間才能看完。
“寫下這些又花了多久……”
方白鹿搖搖頭,不願細想下去。他打起精神,觀察起了離自己最近的白板內容。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列不明含義的大字,旁邊用畫出的矩形線條與其他內容隔開:
“皇帝輪流做,今年到我家”。
這欄目下,各式各樣的筆跡寫著行行短句。
每句的結尾還有些短促的橫和豎——
方白鹿定睛一看,發現那是沒有寫完的“正”字。
“他們在投票……?”
這化身沒有汗腺,不然他一定要流下滿背的冷汗:
……
“後啟示錄風格、超人政治的廢土。超能力者各自建立帝國,互相征戰。可以做奴隸製,也可以弄宗教信徒那種,由大家喜歡。”
沒有署名,字跡粗豪而狂野、但觀感上難看得要命。
這行後麵畫著孤零零的一橫,以及幾句抨擊的話語——
“土不土?一拍後腦勺整出來的?咱們也沒超能力啊。”
“有更好的,慢慢想。”
“否定:若菩薩欲得淨土,當淨其邏輯架構;隨其架構淨,則佛土淨。”
“還行,起碼算是一種選擇了。”
“列位、諸公,如果你們容得下這位在這裏恣意放肆……”
……
方白鹿拍了拍僵硬的臉,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聊天室的設立者並沒有開放聽覺信號,而且還選擇了遲緩而落後的信息交流方式。
“一點也不缺時間,要認真做長考麽……可是這些聊的東西,都是什麽……”
……
“找點娃娃們當代理,把世界托管出去。有誰真的這麽無聊,要玩經營遊戲?反正我要睡大覺,起碼睡個幾百年。斷電前加班太狠了,心智損耗太大。”
從糊成一團、難以辨認的字跡看來,他或她的疲憊並不是虛言。
這個選項的得票數要好一些,但也好得有限:一橫一豎,僅僅兩票。
“都聊了十幾年了你還沒緩過來?偷懶就偷懶,還找借口。”
“鄙夷:此濁惡處,地獄餓鬼畜生盈滿,多不善聚。”
“說了是要征集對世界的構想,你這隻是達成手段;毫無參考價值。”
“加一,我好累了。幹脆委托小朋友們開點公司,賺大錢。”
“上頭加一的那個:你能不累?誰同時跟一千五百萬人上床誰都累。還有,錢有什麽意義?”
“禁止對其他成員的愛好和性癖置喙,謝謝。我們都知道內鬥可能帶來地結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