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博劍仙鐵雨

第58章 六曰謀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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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貘從喉頭擠出的怪響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那異物膨脹的潺潺之聲,已經蓋過了她;更多的觸須、神經、血肉與骨衝出鬼修的喉嚨;徹底中止了她的發聲——

以山貘那失去形狀的軀殼為中心,越來越多的螳螂們匯集到周圍:它們在朱砂似的血霧中蜷起身體,往中間壓縮、擠靠。

一息之間,赤中帶粉的肉膜覆蓋了這眾多的身軀——一個全新的繭,在瞬間再次結成:不,這次更像是“蛹”。

咚!咚!咚!

比先前更加龐大的血繭,像心跳劇烈地搏動著、速度越來越快。

……

原本,作為專修陰神的鬼修;在肉體遭受破壞後還擁有著最高的生存率:所以山貘才裝載了這個殺傷力與危險性並存的模組。

繭中物沒有躲過焚雲的灼燒汽化:

但焚雲模組外壁的閉攏速度還是太慢了——在徹底封閉之前,還是讓繭中物的一部分脫離而出:原本用來進行獵物麻痹和短暫控製的線上攻擊,對繭中物沒有起到一絲一毫的作用。

“破壞!破壞孵化!”

相比於數秒前隊友死亡之時,此刻的茈魚表現得要有感情得多——那股怒火和急躁,幾乎要衝出胸膛。如果此時不能破壞掉繭中物的再次降生,可能會導致行動的徹底失敗。

但還是來不及了。

……

僅僅數秒之後,新的繭中物已經再次誕生——她雙手撕開光滑的外壁,又一次踏上了遍布屍骨的水泥大地。

它還是原先的模樣:一身朱紅的血肉長衣、與覆蓋整個頭顱的麵具。隻是它的身形似乎更大了一些,還有黝黑的發辮從腦後延出、垂落在脊背。

“我……!”

焦慮和急躁終於又一次攥住了茈魚的人造心髒。

下一刻,其他數位逼近的武裝修士、也抵達了繭中物的身旁:

啪嗒——

繭中物的覆麵猛地朝左右如櫥窗似地翻開,其中卻不是像其他螳螂那樣、如人類的麵孔。種種用生體構成的零件,滿布著它暴露在外的“臉”:其中最為抓人眼球的,是兩根圓管——其中似乎注滿了某種**——一左一右,安插在臉頰的兩側。

滋滋!

兩根“試管”忽地清空、不知注入到了哪裏;而繭中物的喉口,則探出了細長的噴管——

轟!

從噴嘴中,流瀉出扇形的火焰——這股熾紅刺破黑暗,撒向包圍過來的“鱷雀”、“長狸”和“跳鼠”。

高溫:高溫之間的差異,也可以用天差地別來形容。而繭中物此時所吐出的火焰、就算是擁有著最高溫度的外焰,也不過接近一千攝氏度——對於道國軸心的材料學來說,這更像是個笑話、而不是考驗。

可是……

這是學習嗎?臨時培育和調製全新的生物基模組?

武裝修士們沒有猶豫,撞進了烈焰之中。

……

等火焰淨空——

撲在最前的“跳鼠”忽地發現,迎接自己的是一片渾濁的、絲絲縷縷的黑暗:

隻是這一瞬之間的視野丟失,繭中物的發束便忽地延長,暴漲;如剛毛似的絲線們狂卷而出——密密麻麻的絲縷纏繞上了武裝修士那有著四隻手臂的身體,彈指間便互相凝結、成了包裹住他全身的薄膜。

“陷阱!後撤!”

茈魚猛地激發潛藏在眾位武裝修士體內的指揮裝置——指令會以條件反射的形式,令他們執行長官的命令……隻是,“鱷雀”與“長狸”成功向後脫離了攻擊範圍;已被捕獲的“跳鼠”卻不得不迎接即將到來的運命。

“跳鼠”在愈發縮緊的包裹中掙紮,四隻手掌拍在囊壁上——它隨之被拉伸外凸,二十隻指頭的手印朝外突出。

但這並沒有多大的作用。

咕嘟……咕嘟……

在胞囊的上方,不知何時延出了一條長長的管道——在它的另一邊,是繭中物的手腕:隨著管道的收縮擠壓,強腐蝕性的酸性體液正急速從中噴湧。

這思路,就像是片刻之前的“焚雲”——包裹、控製、殺傷。

隻不過三乙基鋁的高溫換成了強酸;而鎳基合金的外壁、則是這絲絲縷縷的剛毛。

強酸注入進了胞囊之中——浸泡著被它所捕獲的獵物。

沒有慘叫,沒有哀嚎;眨眼的工夫、武裝修士“跳鼠”那瘦高的身體就被腐蝕得千瘡百孔,四隻手臂也接著斷裂分離,隨後在足底的酸液中消失不見。下個瞬間——他的有機物部分已經消弭、不見了。

……

慘烈:這是茈魚成為“煉師”之後,最為慘烈的一戰。不到數分鍾的工夫,自己麾下就有三位武裝修士慘死於對抗之中——

對手異變和進化的速度太快:光光隻靠幾位道國軸心的武裝修士,已經無法與它們進行抗衡。

稍稍權衡之後,茈魚便發布了新的命令:

“準備撤退,我來斷後。分散撤離,往方術帝國設置的包圍圈走——”

不管茈魚的直覺如何警告著他,讓他不要再次邁進方術帝國布下的陣法;但此時的情況已經容不得他多想。

……

“不,你不能走。”

茈魚僵住了,平時可以隨著劍訣輕易激發的劍丸們也靜立不動。悠悠的女聲傳進了他的耳孔——這是似曾相識的聲音,直接沿著通訊係統令他聽見。

“因為,好戲才要開場了。”

有人正在侵襲茈魚魂魄外側的攻性防壁——武裝修士們標配的防火牆,幾乎在瞬間崩塌:沒有了鬼修的支援,茈魚以及其他武裝修士的魂魄變得如此脆弱。

時間似乎停滯:這並不是錯覺。茈魚的魂魄被數字空間中的某些存在從線上剝離,進行了暫時的通話。

“我們需要你。”

他抬起頭,身軀已動彈不得——

麵前不知何時,多出了一位頭顱前側空空****、向內凹陷;四周卻漂浮了數張晶瑩發亮的“臉殼子”的人型:

茈魚辨認出了:這是澳大利亞大戲班的生旦“小月霜”。

她用那沒有麵孔的頭顱湊近茈魚:

“別想了,入戲吧。今夜,沒有人能臨陣脫逃。”

小月霜拍了拍武裝修士的臉頰,從胸腔中發出綿軟細膩的顫音——

無與倫比的信息流灌注進他的魂魄:茈魚正用著數千雙眼睛看著戰場中的硝煙、用數千雙耳朵傾聽戰場裏的戰火。而這些信息並不令他感到雜亂或難忍,一切都如此有序且協調、就像是……一場精心準備的大戲。

一份“指南”——關於如何進行禮儀祀典的表演、如何酬神還願的知識——正在武裝修士的副大腦中解包,注入;並覆蓋了他原本存在的許多思維層級。

……

瞬息之間,茈魚已知曉了一切——因為,所有訊息都已分享給了這位武裝修士的領頭人。

大戲班們已經搭建好了“戲台”:這塊隨著戰鬥而生出的凹坑,已成了他們設置的“儺堂”。一切有無的訊息都在此處共享,所有萬般命令皆在這裏頒發。

僅剩的武裝修士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戰術規劃力、與反應速度——以及從心底奔湧而起的,戰鬥意誌與赴死欲望。因為在座各位都已“入戲”,共享著一個“大腦”:在這短暫的“儺戲”之中,他們將凝結成一個緊密的實體。

隻是,這出戲的“主角”又是誰?

僅存的武裝修士們已經忘卻了不久之前、那理性帶來的選擇:撤退、重整,伺機而動……他們已是戲中之人,不再能隨本意行事——原本負責魂魄防護和線上攻防的山貘,已經死亡。

至少在徹底完成與眼前這些怪物們的血戰之前,他們不再會獲得自由。小月霜輕輕擊掌,懸在她臉孔四側的臉殼子、終於有一張附在了那空空****的臉孔上。

她輕輕開口,唱腔沙啞卻悠長:

“探子神來探子神,你替戶主探天瘟。”

“先鋒神來先鋒神,你替戶主掃天瘟。”

“開山神來開山神,你替戶主砍天瘟。”

“大將神來小將神,你替戶主背天瘟……”

逐漸地,這唱詞由四處響起;逐漸地,茈魚發現連自己的口中、也唱起了一般無二的唱詞。

更多更多的人潮湧動著,朝著戰場匯集——

其中有武裝修士,有那些不知從何處收攏來的市民和安保們,還有萬壽恒河那些飲用過恒河之水的印度人們——

茈魚終於明白,為什麽大戲班隻派來一位生旦和一位武醜:他們從一開始就打算用其他勢力們的成員、來充當戲台上的角色。隻是他已經無力反抗、無從反抗——他從身心的最深處,都融入了這幕正在上演的,以血與火譜寫的儺戲之中。

這一戰還要持續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