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博劍仙鐵雨

第115章 九曰慳貪(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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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都是我?都是掌座老祖……?”

“……”

掌座老祖的話,悄悄地隨著此刻的沉默、又在雪鬼的心底回響了一次。

雪鬼沒有回應,僅僅是將額頭與地麵貼合得更緊了一些:這刹那間的震撼,令她心底誕出了噴泉般的疑竇——以及完全的不解。

她心底明了——掌座老祖並非以比喻或其他的修辭手法,來表達他的意思。

……

“這種手段,類似於斬三屍罷——按照他們那張亂七八糟的命名手段來說的話——不過按照我琢磨出的手段來描述:你可以算是另一個版本的我;或是說,眾多‘我’裏的一個分支……但我將你從我的心魂之中提取而出、並且將你的過往和肉身,帶到了現實之中。”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被確證患上了一種毛病。大概就是——有很多不同的、不一樣的人會對我說話。”

“但是——我還發現:在身體中的‘我’,並不是隻有一個。在我通過遷居手術、完成身心的整合之前……其他的我,偶爾還會試圖掌控這具軀殼。”

……

“過去,那些白大褂還說我的大腦有器質性的病變……可是看看我的現在。”

“在這百年之中:我已經徹底更改過一遍我的身體……沒有半點再與往日相同。就算是這個樣子;我的毛病依舊沒有任何改變——這麽說來,要所有的我相加,才能構成完整的我吧。”

雪鬼感覺到掌教老祖在笑——雖然他沒有了可被觀測的麵部器官。

“挺有意思的嗯?人類的心理,真是奧秘無窮啊。”

雪鬼對掌教老祖說的話有些懵懂:但她沒有應答——隻是十指的尖端,開始逐漸地扣進了額頭所抵住的皮膚。

……

“你應該記得:幼年的時候,你曾經手刃了自己的父母——不,是全家吧。除了父親和母親,還有一個弟弟。”

雪鬼當然記得——

這既是她心底最深處的夢魘,就算數十年過去的現在、也不時要從腦海的底處翻湧到表層;用沉眠之時的虛景,來提醒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

可同時,這也是采芙·羅德裏格斯在近百年的生命曆程中,所做過的最令自己驕傲、與她認為最為正確的選擇。

在這之後,她拜入了給予自己這個選擇的“泥人”門下,並侍奉了他八十五年的時光。

“我親手斬除了所有束縛,獲得了想要的自由……”

她在心底無聲地誦念著。

可是:

另一種答案,正如被斬斷提線的氣球似地、於雪鬼的心頭升起——

“閉嘴,不要說出來。”

“閉嘴,不要說出來……”

“閉嘴!”

但世上沒有一件事物,會僅僅因為心底的細語、便輕而易舉地改變。

更不要說是那些沉重且恐怖的惡物了。

……

“我醒來時:二次降生在棉蘭老島——直到那三場繁衍戰爭過後,我才真正地踏足馬尼拉。”

“你呢?采芙·羅德裏格斯,是呂宋首都出生的本地人……有著小自己四歲的胞弟,早已做過遷居手術而耦合的父母。”

“也就是說;實際上——我是無法在你記憶中的那個節點,與你相會的。”

“你應該記得:在你十三歲那年——我,泥人,在熱夜來到了你於馬尼拉的家中。把屠刀交到你的手中,命令你殺死了所有的血親:是這樣吧?”

泥人大部分說得沒有錯處,除了……

“十二歲,是剛滿十二歲的那個生日。”

雪鬼疲憊地心想:她沒有開口,並僅僅隻是想要傾聽——傾聽在這麵紗後的東西。

……

“事實是這樣——當時,我剛剛從冬眠之中醒覺並沒有多久。你也知道作為一位鰥寡孤獨,在呂宋這樣的世界裏是多麽地不便……”

“因此我想要同伴,我想要有力的幫手:但是環繞在我身邊的,隻有信奉我的子孫——而我卻亟需要他們作為遷居手術的素材,填補進我的身體裏。”

“那樣的話,我到最後都隻會是孤獨一人——多麽可怖的結局啊!因為其他靠近我、或與我血脈相連的人,終點都隻是進入我的軀殼、成為我的器官之一。”

“拖動沉重臃腫的身軀……要怎麽去做一些,需要輕盈身的軀殼和心靈才能完成的事情?世上有太多太多事,是要在合作中才能完成的:光光隻憑借自己的力量,在這個世間是無法活得長久的;人類終究需要彼此依靠。”

……

“真有意思吧?我的腦海裏有那麽多翻騰的幽靈,現實裏卻找不到相應的夥伴。”

“不管是禮人還是妖魔,身為大家族的族長,實在是太不方便了。”

“所以我想到了:我可以用自己作為材料,來製造我自己意誌的代行者——那些我想要被完成、但懶得去做或也並不想去做的事……就有了一個足夠有行動力的我,來替我完成。有點拗口,但是你認真按照這個思路去想的話、也是通順的。”

……

“所以,我第一個就想到了你。這麽說有些不太準確——因為在那個時刻,你,采芙·羅德裏格斯,的存在尚且還沒有在我心頭出現。”

“但在我稍稍深入了解過整個呂宋的生活後……你的形象便就此誕生。那麽完整,無論是過往、抑或是與我相識的方式……”

“一個包含了怨憎、轉折、覺醒和救贖的故事——甚至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信仰,和全新的歸宿:就像是發生在另一個平行時空中的真實似的,隻是恰巧被我采集到了。”

雪鬼感到存放在食道外側喉袋裏的“凱薩賽媽祖像”——那無所不能、總在往日給予她慰藉和保護的林默娘,似乎變得有點太過堅硬、而咯得她呼吸時也感到難耐的痛苦。

“你在我的腦海中遊**、與我對話,訴說著你的執念。有時,你也會占據我的身體、用我的雙手來手刃其他的妖魔——”

“就像其他盤旋在我腦中的人們一樣:但你是在我醒來之後,誕生出的最好、最優秀的那一個。非常完整,也無比獨立……其他在我腦子裏的租客,都沒有像你這樣急切地和我爭搶過駕駛身體的方向盤。”

“一個對呂宋當下的情況充滿忿怒的怨魂……不曾有過絲毫想要加入我那妖魔龐大身軀的念頭,更沒有一點點道德和倫理的束縛——因為已然劃開了道德的底線。一位願意將血親獻給自己作為祭品的人——帶著頂破天的衝勁,卻又擁有著絕對的忠誠。”

“這樣的你,非常適合處於起步和草創時期的我,符合一位新生妖魔地所有需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