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博劍仙鐵雨

第127章 十惡不赦(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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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而這念頭也轉瞬即逝。因為樹冠和樹幹綻放出的朱紅光芒,正朝著周圍灑下。

新攤開手,盡力伸展著自己的身子:巨樹照耀著他;雖然沒有溫度的變化、可新卻感到了暖和的熱意——那是如母體羊水似的溫暖,沒有一絲煩惱的憂愁。

……

接著,在這美妙的感覺中、悄然多出了一點不適——而這不適,來自於新依舊清醒的意識、與他的理性。

以這些微的不適為引子,那舒適且歡愉的感覺消褪了:在那之下,才是新身體之中更真實的感受——

他恍然驚覺:

來自四周的引力正在拉扯著新的皮膚——像是有無形的魚鉤嵌進他的體表,而連於其後的細線被攥緊、拉滿。他隻覺得自己的臉孔成了一張破布,隨時就要被撕扯得四分五裂、碎片接著要被拖上樹冠之中。

但這隻是幻覺……沒有看不見的雙手正在拉拽他——

隻是身體的每一點細碎,都咆哮著想要歸還母體。

這點,則再真實不過了。

……

忽然——

新感覺到了自己周身漫出的潮潮濕漉,像是之前被毛孔鎖閉住的汗液、在這一瞬之間齊齊從身體內噴湧而出——

他伸出手,想要拭去渾身大汗……

可新摸到的,卻隻有依舊幹燥的皮膚;以及:細細密密、令人毛骨悚然的無數凸起;來自於身上,和手掌。

新把手掌放在麵前,接著紅樹投出的——類似於衝印照片的暗室投出的昏暗光線,分辨著其中的變化:

如高燒或藥物所激發的幻覺走入了現實:他能看見角質層在活化——那些細小蜿蜒的掌紋與指紋於手間蠕動,似乎從體表間生出了無數微小的爬蟲。

些微的鼓包——並非普通的紅腫,而是像倒懸水滴似的膿腫;在淡紅中夾著濃黃色的膿點——忽地顆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冒起、甚至格外纖長,猶如菌類。

現在,新的手掌已滿布蘑菇叢似的膿腫群;它們沿著手腕一路延上,長進他衣物內的其他部位——由於衣物的摩擦,有些膿皰已經破開、內裏的膿液將他的衛衣浸濕。

本該令人作嘔,但新卻沒能從心底生出些許的恐怖與惡心……仿佛這仿若柯南伯格肉體恐怖片中的景象,是個再也自然不過的日常。

……

這是與之前,被信息素召喚時所顯現的相同現象——隻是或許由於距離的緣故,而被千百倍地增強、化作了駭人的場麵。

這“生長”還在繼續。

好像新的身體不是血肉之軀,而是由某種黏稠**所構成似的;現在這些**,也要向著上方浮起、被樹冠釋放出的“引力”拖拽進身邊。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就算這些水泡再過腫脹,也不可能脫離身體而懸浮、飄上樹端的葉群;畢竟新又不是用焦油或蠟油捏造出的人形。

……

啪!

若有似無的脆響裏,新手掌中的一粒水泡悄然破裂——接著是另一顆。內裏膿水的鼓脹,已然超過了皮膚表層所能容納的極限:泛黃的組織液從中湧出,滴落在地。

這該隻是個開始:

新並不覺得,這種異象會因幾個水泡的破裂而結束——之前被壓抑住的滾燙和火熱,正從他身體的四肢百骸中升騰而起。

像是催促,也像是召喚和牽引……

……

“怎麽做?我該怎麽辦?”

新抬起頭,朝著樹幹中央的輪廓叫喊——雖然在那剔透的紅光中,沒有任何個體的痕跡:

“老板,老板!方白鹿!你在那裏嗎?你能聽得到嗎!”

他呼喊地很認真,仿佛方白鹿就在麵前。但如意料之中的:新沒有從巨樹那獲得些許的回應;甚至連光芒的閃爍都沒有。

是了——

變化已經抵達到如此的地步,又豈是幾聲呼喚、便能更改得了的?

手掌由麻痹、轉為針刺似的疼痛:肉體在給新最後一次選擇的機會……要麽馬上轉身離開,放棄為阿銅許下的心願——那麽或許,他還有機會再見到她一次。

要麽以自身的存在為賭注放手一搏……在未知的前路中,誰又知道是否還存有生機?

……

猶豫和躊躇並沒有存在很久:就算如今的他、逐漸變化成了一個能夠在社會中生存的人類,但內裏深處依舊保有刀兵般的冷冽。

新仍舊會選擇那些最簡單,也是最直接的解決辦法——如若有需要的話。

最後,他輕輕地搖頭,隨後向前邁上一步——新要嚐試所有的方法;已經無瑕再去在意風險與恐懼。

如果隻是在這樣毫不作為地等待下去,迎接新的隻有一種結局:消弭。連心願也無法完成地,就此消湮於無;被血肉之樹所同化吞噬。

就算是錯誤的行動,也好過不做任何行動:這是由眼前已形態不再的“人”,曾經教給自己的道理。

新閉上雙眼,複又睜開——盡管有萬千的思緒於他的大腦之中流瀉,他依舊伸出左手,貼上紅樹的表麵。

……

……

新首先感受到的,並不是手掌處傳來的觸覺:而是黑暗突兀地籠罩在他的眼前。

對於時間流轉的感知,在此刻被拉至漫長——他等待著,等待被融合與吞吃之前的那個節點。

……

啪:似乎有玻璃櫥窗碎裂、綻開;如若現世和虛幻間脆弱模糊的隔斷,也仿佛是宇宙誕生之時的無聲炸響。

……

隨之,幻境撞進新的腦海:

他能窺見夢境的些許——這些幻夢的殘片順著新與其相連的手臂傳來,帶著畫麵、氣息與聲音;而它們比現實中捕捉的訊息密度更高、更加真實。

血色的河流,天穹的薄霧;兩岸間灰黑中帶著淡粉的溝壑,如腦皮層似地在大地上劃出起伏。空氣中有著濕漉漉的潮意,與生肉般的腥味——

明顯不是任何世間存在之地,可仍舊出乎新的意料之外:這並非是完全瘋狂的、顛倒的迷夢,而是帶著遵循著某種能夠自洽的機製。也就代表著,這更加偏向於……

現實的殘像與夢境間的折疊——

他的窺探還在繼續。

新能看見猩紅河流上的男人,漂浮在溫暖的水中:他的雙眼緊閉,四肢浸下水麵、卻不曾沉沒,仿若漂浮於水麵上的一大團垃圾。他地麵孔,讓新感到熟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