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博劍仙鐵雨

第33章 願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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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零號病人搖了搖頭:

“不知道。”

這是個出乎方白鹿意料之外的回答:

“連你也不知道?可是——喔。”

他忽然明白了零號病人的意思。

“你是說,連仙人集會自己也並不知道盛景究竟會是什麽樣子。”

零號病人:

“就是因為不知道,才會好奇……才想去看見。”

方白鹿:

“但是你知道他們口中盛景的‘定義’。你怎麽忽然開始賣關子了?我還以為你是來說服我的。”

零號病人:

“真是拗不過您。”

“在太陽係邊緣的柯伊伯帶上——有一台體量最大的觀想機。”

“除了記錄和假設未來,這台觀想機還有一個任務……”

“計算出一條道路:在這些種種、幾近無窮中的未來裏進行篩選,找到對人類來說最為美好的那條未來之路——也就是所謂的‘盛景’了。”

沒有恍然大悟,也沒有終究得到答案的豁然貫通。是了,一個完美的最優解;總有人追尋類似的東西。

……

方白鹿:

“不得不說,一點也不讓人驚豔。”

零號病人:

“驚豔的話,反倒無趣了——他們就要真正去考慮方案、和實行。”

“這些小孩子仙人們想要的就是一個懸念……一個希望。”

他頓了頓:

“誰不是呢?”

方白鹿:

“我倒抱有不一樣的看法。怎麽說呢……”

他找到了貼切的。

“哈,這像是一條‘死線’,一個截止日期——”

“在那之前,仙人無論怎麽肆意妄為都可以;畢竟……有這台機器,和這個計算中的未來可以兜底。”

“而且,誰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所作所為會讓一切都更加貼近這個盛景呢?”

“所以,這也是一個自我說服的理由——至少在最開始,仙人們還是近似於人類的……而不是放大了自身心與欲的人格神。”

“你對‘盛景’沒有猜想嗎?沒有幻想過它大概會是什麽樣子……?”

……

零號病人:

“沒有。世界是複雜的,人心更甚——我不覺得有一個簡潔、優雅的解決方案……這不是數學問題。”

方白鹿:

“可是我看你倒是對‘別離’的評價挺高的:它不是你心中的最優解嗎?”

零號病人:

“永遠沒有一個最優解——隻要我們還是人類,還有著人心。”

方白鹿:

“這一點上,我倒是可以讚同你……”

“不過,我有個問題:終焉機器所產出的這個最優解,會在什麽時候有結果?”

零號病人:

“這個……還真的不知道。終焉機器原本就是放浪時代才出現的小型項目,我自己也僅僅隻是有所了解。”

方白鹿:

“我們的爭論或許是盛景——這個最優解的一部分?會不會在談論和爭吵中,會出現一個更優秀的方案?”

零號病人:

“終焉機器隻會采集信息、記錄、模擬和計算。”

“仙人集會是將自己當作了盛景的執行者——當龜息結束,各自醒來後:他們應該會試圖將世界駛向盛景所描述的軌道。”

“隻是現在來看——或許真正的最優解,會在他們醒來之前便先行出現。”

……

“其實,我在龜息結束之後……也擁有了一個自己的願望。”

方白鹿少見地帶上了點靦腆:

“我不打算說服你——但是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倒是可以跟你分享一下我的願望。”

這是他在龜息中斷、感受過安本諾拉的記憶、又吞下肉胎,重新成為人類時——用作基底的願望。

他的最終的心願:方白鹿自己也不知道,是否能夠很好地將這個願望表述清晰。

零號病人:

“我自然洗耳恭聽。”

……

方白鹿輕輕點了點頭:

彼此黏連,帶有細絲似連接的身軀、從血肉巨樹的表麵浮現——接著凸出。那是三個連貫的人形,明明由血肉之樹的“果實”裏誕生、卻有著以生物組織擬態出的衣物服裝。

雖然年紀和身形有所不同,但卻像同一人向前邁步似的、構成連貫的分鏡;在每個人的中間、以臍帶彼此鏈接。

姿態如同魯道夫·紮靈格(Rudolph F.Zallinger)創作的《進步的行進(March of Progress)》;隻是並非描繪著由古猿到人類的進程。

麵孔中透著相似,隻是由於年齡的緣故而不盡相同——

“這三個都是我。”

方白鹿沒有回頭:隨著與雙螺旋妙樹融為一體,心念之間便能以血肉化出萬物。

“他們的每一個——都有著我彼時的全部記憶、情感和個性。我已經可以從回憶裏追溯往日發生的一切,把任何一個時間點上的我、重塑出來。”

“就算裝有義體……不,就算全是用義體構成,我也能夠用生物質作為材料還原。”

“但是隻有我自己。那些除去我之外的其他人……我也可以將他們再現。但,不過是基於我的印象、而出現的仿照物罷了——或者說,實際上隻是另外一個完全不同的個體罷了。”

他轉過身:凝望著那些剛剛才用皮膚、肌束、骨架和五髒六腑們製造出的昨日倒影——

“這是十三歲的我。”

“這是進入白棺時的我。真正的他、已經在冬眠艙裏死去——就算是現在,他的癌細胞也轉移進淋巴和骨骼係統裏;我沒有治愈他的三期肝癌。”

“這邊則是將靈魂移入泥丸、接著寄宿進金屬軀體裏的我。”

……

“從前,我隻把自己當做過往所有自我的集合。”

“但現在我發現——隻要光陰轉過一瞬,我就再與昨日不同。上一刻與下一刻的方白鹿,會有著截然不同的願望和悲喜——”

“在曾經——每一次我回首過去,都感歎過去那些沒有做對的選擇、挑選的其他道路……可在彼時彼刻,我卻都懷有不同的希冀和渴望,當下的渴求無從更改。”

“所以:我認為,就算是同一個人……在每個瞬間中,都是不同的個體。”

他忽地想起,那在龜息裏所見到的一切——那失去記憶、以“無名氏”自稱的男人;與他所幻想出的、糅雜了臆測和部分自我的“西河少女”。

方白鹿沒有向零號病人說明的興趣。但他心底深深明白——或者說認為;那樣的他們,也算是單獨且完整的個體。

……

零號病人:

“如果你隻是這麽想的話——”

“我可以告訴你,莫斯科中央電競在製作類似的項目。他們口中的“大遊戲(The Great Game)”……把地球改造成可以隨時存檔、讀檔;將未來可能發生的一切錯誤和痛苦全部取消更正。”

方白鹿:

“你的意思表達得很清楚;那對我想要完成的願望來說、毫無意義……不管是你之前所說的‘複始’、還是這個所謂的‘大遊戲’。”

“先不說,那並不算真正的時間旅行——而我認為就算真的能夠回到過去、也無法取消發生過地一切苦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