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葬禮
安室透有些狼狽的在下屬麵前偏過了頭。
一向沒有什麽文藝細胞的安室透突然想起了一首詩。
“我用什麽才能留住你?
我給你瘦落的街道、絕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給你一個久久地望著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給你一個從未有過信仰的人的忠誠。”*
他想起少年養父織田先生剛走後的那個寂靜的夜晚。
沒有風,也沒有一顆星星。
天空是沉寂的黑,層層烏雲環繞,壓抑的往下墜。
銀發少年就那樣靜靜地望著明亮的月,臉上沒有什麽其他的表情,隻是淡淡的。
那時他就想起了這首詩。
這首詩放在少年身上,不知怎麽就帶了一種悲哀的絕望。
安室透想,他可真是太混蛋了。
少年墜落時臉上釋然而輕鬆的笑在他心口狠狠的劃了一刀,卻流不出血來。
他有些顫抖的吸了一口煙。
少年對他的影響力超乎了他的想象。
他想,Cinderella應該是多少歲呢?
最多十八九歲的樣子吧。
他想起自己二十出頭時。
是在警校裏自信張揚而桀驁的笑,是在操場上被罰跑時瘋跑的暢快,是和同期們一起被鬼塚警官黑著臉訓斥十彼此之間心照不宣的眼神。
是肆意的青春。
再來回想少年。
——是沉屙的病痛。
視頻裏,出現了在水友麵前從未展示過的餘燼。
“我說,”被繃帶層層纏繞的少年漫不經心地勾了勾自己垂落的長發,看著麵沉似水的波本,有些無奈地歎道,“死不了的傷,這麽擔心幹什麽。”
隻是波本背後攥著病曆書的手已然發白。
——是黑暗裏沉淪的掙紮。
穿著黑色風衣的蒼白少年和身邊無憂無慮、穿著漂亮的校服、和三兩朋友歡聲笑著的jk擦肩而過,少年的動作微不可察的一頓。
灰藍色的眸子不經意間的掃視過洋溢著青春的少男少女們,輕垂眼簾,遮住了裏麵閃過的自嘲和羨慕。
——你是沉不下去的黃昏,也是亮不起來的黎明……
是再也升不起來的太陽,明不起來的清晨。
在天台上一襲黑衣,冷漠至極地開槍的少年不再,蘇格蘭消瘦的麵容浮現。
驚才絕豔的少年,是黑暗中開出來的花。
起初不覺,卻漸漸,在相處中碰到蕊的軟、花的香。
明明他已經準備好了證人保護計劃。
明明他已經替少年向上麵打了報告,可以讓少年科研上的天賦得到最極致的發揮。
明明可以迎來曙光。
明明可以等到黎明。
天台上冷酷的槍聲,打碎了降穀零為少年準備的後路。
飛船上決絕的一躍,消散了一切的願景。
……隻留滿地狼藉,不可言說。
風見裕也看著降穀先生的表情,臉色有些沉。
這肯定是動了真感情啊。
風見裕也覺得應該讓降穀先生緩一緩。
他回憶著之前傳過來的、Cinderella的資料,這般想到。
——如此令人驚豔的少年天才,見到了,就再也讓人忘不掉了。
所以人的一生,不能遇見太驚豔的人。
遇到後,之後的所有人都成了平庸。
有些人,一見就是一生。
東京的夜下起了細雨,模糊了街巷裏兩人的麵容。
視頻到了最後。
明美的身影隱隱約約的浮現。
她朝一個穿著風衣、卻顯然不是名柯裏水友們熟知的任何一位的男人開口,麵帶焦急地說了些什麽。
話語卻被消除,隻能看得到一張一合的唇。
麵容模糊的男人卻好像隻是揮了揮手,打住了明美欲言又止的話,伴著蕭蕭落葉而離開。
徒留一個引發無數猜測的背影。
【視頻·完】
【??!我褲子都脫了你就給我看這!!(拍桌)(拍桌)】
【虎頭蛇尾使不得使不得啊!!】
但不顧水友們的哀嚎,賺足了熱度的官方拍拍屁股就走了,隻留水友們憤怒的叫囂(?)。
——
警視廳內。
“鬆田?”佐藤警官看向自從去了鈴木天空船寶石展回來後整個人都不對了的鬆田陣平,有些擔心的問道。
昨天晚上突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在上班時走出去後,回來時像是失去了全世界的樣子讓目暮警官都不敢多問,隻好派她今天來打探打探。
“嗯?”鬆田陣平猛然回神,有些疲憊地道,“啊,沒什麽。”
偵探能力一絕的佐藤完全不相信的揚起了眉。
騙鬼呢?
她快速在腦海裏思索了一番,很快地鎖定了目標:“所以,那天的寶石展,”
佐藤頓了頓,眼底的銳利讓人不敢直視,“——到底發生了什麽?”
連搜查一課一點消息都不能獲得。
當時去準備抓基德的警察也像被勒令不準說出任何相關情報一樣,問就搖頭閉嘴。
這顯然是非常不可思議而又荒謬的情況。
外界也隻是隱隱約約知道好像發生了什麽事,似乎好像還是和恐怖襲擊什麽的有關……?
那搜查一課難道不應該知道嗎??!
鬆田陣平卻隻是搖頭。
沉默的樣子和他平日毒舌又欠打(?)的風格迥然不同。
好不容易等佐藤警官走後,鬆田狠狠地揉了一把頭上的卷毛。
小天才平時最喜歡他的卷毛頭發了。
至今想來,仍是不可置信。
那樣一個人,就這樣……死了?
他還記得回憶裏,指出炸彈時小天才飛揚的笑。
他還記得小天才賴床時迷迷糊糊的可愛。
他還記得對著鍋裏黑糊糊的不明物體時少年臉上生動的嫌棄,記得沙發上少年一晃一晃雪白的腳丫,記得他要調皮搗蛋時鮮活的狡黠。
他見到小天才對著同期毫不猶豫的開槍時,心裏是如墜冰窟的寒。
他不相信。
鬆田陣平雖然平時毒舌得讓人懷疑他到底是不是有情商,但天生敏銳的觀察力和在研二身邊混了那麽久的經曆足以讓他對一個人的方方麵麵有著足夠的**度。
他相信自己的判斷,卻也不敢欺騙自己的眼睛。
子彈確確實實,從景光的心髒穿膛而過。
那一刻,他是不可置信的、矛盾的、痛苦的。
他茫然著,不知如何再麵對少年。
他發現他竟然做不到憎恨。
現在想來,說不定是潛意識裏,始終相信,少年不會殺死景光。
於是他選擇了疏遠。
少年也極其善解人意的在他開口前先一步提出了離開,靜悄悄的拎起不知何時早已收拾好的行李,從鬆田家中邁出。
再見,便是飛船上。
——也是永別。
那一刻,他沒有流淚。
見到站在自己麵前的景光時,他也沒有流淚。
甚至在少年簡單至極也倉促至極的葬禮上,他也沒有流淚。
啊,葬禮。
平常的人,葬禮從來都是從容而悲傷的。
生前的親朋好友們在葬禮相聚,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對逝者的哀悼和懷念。
而少年的卻不是。
隻是一塊簡潔的墳墓,下麵葬的是少年用過的電腦、穿過的風衣和漆黑的手槍。
簡陋的令人不可置信。
也就是這時候,鬆田才發現——
少年孤身一人。
沒有親朋好友,沒有父母,整個人就像是一朵浮萍,彷徨地飄搖在世間。
沒有歸根,不知來路。
他才發覺,原來少年僅有的羈絆,就是他們了。
也隻有他們了。
那個組織的銀發殺手也和他的小弟來匆匆露了個麵。
和一個手裏拿著針織帽的家夥。
殺手的眼睛輕飄飄的往這邊掃了一眼,哪怕是看到了死而複生的蘇格蘭竟然也隻是冷笑一聲,連槍都沒有拿出來。
因為殺手早就知道少年肯定會心軟。
無言,他們沉默的在少年墳前獻上鮮花。
然後,悄然離去。
仿佛一切就這樣輕飄飄的帶過。
回到家中,恍惚間,鬆田仿佛還能在沙發上看到吃著零食的小天才在衝著他笑。
回想起少年離開時,站在玄關處輕輕的笑,鬆田突然就止不住眼淚。
他倉促而馬虎的抹了把眼淚,狼狽的按住了左胸口。
這裏,好疼啊。
怎麽會這麽疼啊。
他看著這房間,隻覺得是一座暗不見天日的牢籠。
鋪天蓋地的點點回憶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鬆田陣平終究忍受不住,哽咽出聲。
對不起,還有——
——我愛你。
——
“爸……工藤叔叔!”
小小的身影用力的揮著手,即使周邊沒有人,小偵探仍然謹慎的換了個稱呼。
工藤優作笑了笑,走進了宅子。
“那麽,就來和我說說你知道的一切吧。”推理界天花板推了推反光的眼鏡,如是說道,“關於那位少年,組織的Cinderella——你所知道的一切。”
一旁的茶發小女孩卻悄悄的離開。
她上樓,看著房間裏擺著的、完全不符合她審美的粉色氣球,和從裏麵拿出來的裝滿了科研資料的u盤,想起了前不久見到的姐姐,眼神複雜而悲傷。
明明,是一個很好的人啊……
“哢嚓”——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虛空,命運的齒輪悄悄的轉動。
——
與此同時。
身形消瘦了許多的銀發少年,晃了晃有些眩暈的腦袋,突然在lupin酒吧的門前停下。
真是有膽子啊
淺羽澈的嘴角浮現危險的笑。
竟然敢把自己過去的經曆放了一小部分出來,還有那個人……
嗬。
他慢條斯理的整理了一番著裝,再次伸手去推開那扇門。
而且,世界的軌跡可不是那麽好改動的啊……
——我親愛的幼馴染。
台座上。
看著將要被推開的門,魔人手裏拿著一個鮮紅的蘋果,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