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曼麗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好一會兒才意識到，父親這是在指責自己一門心思隻想著賺錢了。
頓時有點無語。
她拉開書桌對麵的椅子，與父親麵對麵的坐下來，一臉嚴肅的望著他：“爸爸，你有沒有認真的考慮過，媽媽為什麽那麽急於推銷我們，一心隻想把我們嫁到有錢的人家去？”
班納特先生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無奈。
他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親愛的，你不要太在意媽媽的想法，更不要被她左右。她是希望你們以後都能夠生活優裕，但其實嫁人不能隻看錢，對方的人品更重要。”
這一次曼麗並沒有想平時一般，對於父親的話立刻點頭同意。
她搖了搖頭，望著班納特先生的眼睛說道：“不知道爸爸有沒有聽說過東方有一句諺語，叫做貧賤夫妻百事哀。意思是說貧窮的兩個人在一起，就算有感情，也很容易在生活中因為斤斤計較而消磨幹淨。沒有錢的人，無論做什麽都要比富裕的人承受更大的壓力，通常最後的結局都不會太幸福。”
“媽媽想讓我們生活優越，並沒有錯。或許是因為她比您更明白，一個女人如果手裏沒有錢，結婚後的日子會有多難。”
班納特先生整個人都愣住了。女兒的一番話在他的心裏激起了軒然大波！
平日裏妻子在家裏囉裏囉嗦的天天說要把女兒嫁給誰，聽得他煩不勝煩。
他一直認為，自己之所以能夠忍耐到現在，實在是因為作為一個紳士，要有包容的品格。
而今天三女兒的這番話，卻是他看清楚了以前從來沒有注意到的層麵。
或者說，是他不自覺中有意忽視掉的一麵。
班納特先生忽然想到了他和太太結婚的時候，嶽父雖然僅僅隻是一個律師，並沒有什麽地位。
卻給了妻子四千磅作為嫁妝。①
而自己——
說起來也是本地最大的富戶了，卻隻能給每個女兒一千磅的陪嫁。
一千磅能幹什麽？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甚至還不夠貴族家的小姐買一條裙子。
班納特先生幾乎是在瞬間，就要被心底突然爆發的內疚給吞沒了。
“所以爸爸，我們必須得想辦法賺錢。”
曼麗望著父親的眼睛，一字一句認真地說道。
“可是哪裏有那麽容易？”班納特先生歎了口氣。
曼麗想了想，問道：“我印象裏律法中並沒有女兒不能繼承財產這一條。咱們家的情況無非就是現在的財產是當初您繼承的，沒有話語權。那麽爸爸，如果您自己買一個莊園呢？”
啪嗒。
班納特先生手裏的眼鏡掉在了書桌上。
他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將眼鏡拿起來重新戴上，搖了搖頭歎道：“我的傻孩子，你以為莊園是那麽容易就能買的？咱們家十年的出產都不夠買一座比現在這個小一半的莊園，更別說家裏的收入全部都要記錄備案，以供隨時查詢。”
班納特先生的意思很清楚。雖然他現在是這座莊園的主人，可因為沒有兒子，其實做的不過是一個大管家的工作。
下一任的繼承人隨時都可以來檢查賬目。
他根本不可能有一大筆錢置辦自己的產業。
曼麗點了點頭，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所以，我們更得賺錢啊！”
“怎麽賺？”班納特先生隻覺得女兒幼稚，卻又不好打擊她的熱情。
“慢慢來。”曼麗表情認真。
“就像是寫書，賣設計圖，這些錢都不是田莊的出產，我們可以自由使用。那麽，我們是不是可以和舅舅商量一下，看看可不可以和他們合作……”
“不行！”
沒等曼麗說完，班納特先生就打斷了她的話，語氣嚴厲的警告道：“這個想法趁早打消！無論如何，我是絕對不可能同意咱們家的人去做生意的。”
曼麗沉默了。
她知道，在這個時代，與古老的華國一樣，重農輕商，做生意是很被人看不起的。
可是——從她了解到的信息來看，周圍的那些富戶，又有幾個不是靠著經商起家的呢？
遠的不說，盧卡斯先生不就是因為經商賺錢才捐得的爵士頭銜嗎？
而讓母親甚至全村子人都讚不絕口的賓格萊先生家，當年不也是靠著做生意起的家嗎？②
無非是這些人已經賺夠了錢，然後拚命轉換了身份罷了。
隻是以父親這樣執拗的性格，曼麗不知道要怎樣說服他。她決定要找機會去舅舅家一趟，多了解一些情況再做決定。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爸，反正這個設計圖我是一定要賣的。我不管，你必須在這兩天之內把它畫出來。”
曼麗用手拍了拍放在書桌上的保溫桶設計圖，同父親說道。
許是因為已經從心裏接納了這個家，也接納了這對父母，現在的曼麗說話比起剛來的時候隨意了很多，有時候甚至會撒嬌，會耍點小無賴。
而班納特先生卻絲毫不以為忤，反倒是覺得自己這個三女兒，變得比以前可愛了許多。
“我不會畫。”他看了看那張圖，又一次苦了臉。
就在這時，書房門忽然被人在外麵胡亂地敲了兩下，沒等班納特先生反應，吉蒂就探了個腦袋進來。
“曼麗，你和爸爸談完了嗎？媽媽讓我來問問你，我們要去麥裏屯，你去嗎？”
“去！”曼麗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還沒忘轉頭吩咐：“爸爸，我們出去玩，你乖乖的在家畫圖，要認真一點，我回來是要檢查的哦！”
班納特先生：“……”
麥裏屯曼麗沒有去過。
或者說，她來了半年，一直在忙於適應環境，稍微遠一點的地方都沒去過。
而除了她，一家人都輕車熟路。
這麽多人一輛馬車顯然是不夠的，為此班納特太太還特意花錢又雇了一輛。於是她和兩個大女兒坐在了自家的馬車上，而三個小女兒坐在了另外一輛上。
“聽說蘇西太太的店裏新來了一批帽子，都是倫敦的最新款，我們一定要去看看。上一次舞會夏綠蒂的那頂帽子所有人都說好看，我一定要買一頂比那個更好的。”
雖然人還坐在馬車上，莉迪亞的心卻早已經飛得遠遠的了，一路上嘰嘰喳喳就沒停。
“麥裏屯有沒有調料店？我想去看看有沒有什麽新的香料。”曼麗碰了碰吉蒂的胳膊，問道。
“有！喬治先生的店是麥裏屯最大的副食品店，裏麵有特別多的好吃的。之前我還在那裏見過從中國來的麥芽糖，超好吃的！隻可惜媽媽隻願意給我買一點點。”吉蒂激動地說。
“就記得吃，難怪你這麽胖。”莉迪亞在旁邊插嘴，然後收獲了吉蒂一個大大的白眼。
而曼麗的眼睛都亮了！
她怎麽忘了！
英國的十八世紀，其實已經相當於中國的清朝中晚期，也就是說，其實她想要的調料，香料，很可能早已經漂洋過海來到這裏了！
要知道前幾天她甚至都在琢磨著怎麽製醋了！
這裏現在吃的那種麥芽醋，是從酸敗了的啤酒裏製造出來的，有一種特別奇怪的味道，曼麗怎麽也吃不慣。
更別說用它來做涼拌菜。
一想起醋，曼麗的腦子裏瞬間冒出了好多個貼著標簽的醋瓶子，什麽老陳醋，柿子醋，白醋，鎮江香醋，大紅浙醋……
隻覺得嘴裏的口水都要控製不住了。
很快就到了麥裏屯，因為曼麗太急於要去喬治先生的店，就和媽媽說好了分頭行動。
馬車先送媽媽她們去蘇西太太的成衣行，再送她和吉蒂。
等她們買完之後，一起在成衣行集合。
……
“喬治太太，今天你這裏有沒有什麽新貨？上次那種從中國來的麥芽糖還有沒有了？”
一進門，吉蒂就熟門熟路的喊道。
“喲，小吉蒂來了？今天你媽媽舍得給你買糖吃了？”
一個胖乎乎的中年女人從櫃台裏抬起了頭，望著她們倆笑著說。
吉蒂頓時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曼麗上前一步，用手指了指櫃台後麵展示櫃上放著的一盒包裹著漂亮糖紙的糖塊說：“把那個拿下來給我們看看。”
那女人一愣，然後用詢問的眼神看向吉蒂。
吉蒂頓時來了精神，挺了挺胸，一臉驕傲的說：“這是我三姐曼麗，平時總不願意出門，所以你不認識。我媽媽可寵她了！雖然媽媽不願意給我買糖，但是卻會給三姐零花錢的。”
然後又目光殷切的看向曼麗：“三姐，你有錢的，對不對”
曼麗這還是頭一回見有人能夠將“我媽偏心眼，給我姐錢不給我”說得如此驕傲的，不由得啞然失笑。
她沒有回答吉蒂的話，而是順口問了一句：“這盒糖怎麽賣？”
那女人楞了一下，然後笑著說：“這一整盒是一先令十五便士一盒，不過我們通常情況下是可以分開賣的，三個便士就可以買到十顆，親愛的小姐。”③
曼麗大吃一驚！
她之所以會選這盒糖是因為放眼看去，這是整個店裏包裝最精美的。
既然帶吉蒂出來，自然就要給妹妹買一些好的東西吃。
她當然知道沒人會買一盒，畢竟這一盒看上去好多。但曼麗怎麽也沒有想到，這麽大一盒糖居然隻要這麽一點錢！
這一刻，擁有著五磅稿費的她，瞬間覺得自己就是一個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