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沐猴而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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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匹馬,半路都換了一遍。

中年男子趕到長安城時,剛好遇到一場大雪。

大雪紛飛,覆蓋了整個天地。

中年男子艱難趕到燕山腳下,馬兒嘶鳴一聲,重重倒下。

中年男子飛掠而上。

“誰?”

山腳上去一些有個亭子,亭子裏有兩個年輕男子正在烤火,聞聲出來。

“北地急報!”

中年男子嘴唇幹裂,舔舐了一下,“是建雲觀弟子的奏報。”

晚些,正在做早課的常聖接到了消息。

他緩緩出了大殿,殿外,中年男子正在貪婪的喝著熱茶,見他出來,狼狽行禮。

“無須多禮。”

常聖問道:“說吧!”

中年男子說道:“孫曦他們去北疆之前,來弟子處住了幾日。沒想到才將過了半月,孫曦便帶傷歸來,說發現了裴氏刀法……”

“裴九!”常聖眸色一冷。

“孫曦說,楊逆身邊有大將周儉,而裴九當年有子叫做裴儉……”

“裴儉!老夫知曉了。”

常聖揮揮手,有人帶著男子下去歇息。

簡雲出來,得知此事後,不禁一喜,“陛下深恨裴氏,楊玄好大的膽子!”

“當年陛下父子發動宮變得手,正是意氣風發之時,卻被裴九當眾怒喝,一刀震懾。故而深恨之。他若是得知裴儉在楊玄身邊,這不隻是大敵,還是大仇!有趣!去,把李正叫來。”

簡雲譏誚的道:“那條陛下養的狗,在觀中肆無忌憚的拉攏人手,遲早有一日老夫要弄死他!”

“他在,陛下那邊才能對老夫放心。”常聖眸色深邃。

作為皇帝在建雲觀的代表,李正這位皇族的日子頗為好過。

住所是精舍,還帶院子,裝飾的不比宮中差。

至於吃穿,那更是上上之選。

建雲觀的財源主要來自於皇帝賞賜的田地,每年收取糧食,多餘的發賣,積財無數。

有錢有糧,自然就會擴張。時至今日,建雲觀的弟子數目龐大,且每年都在飛速增長中。

“單打獨鬥再厲害,麵對軍中的強弓硬弩也無濟於事。所以,要操練起來……”

“真人放心……李正來了。”

李正急匆匆趕來,行禮,“真人。”

常聖頷首,麵色凝重,“北地有弟子傳來消息,楊玄身邊的周儉,實為裴九之子裴儉。”

李正麵色微變,“好一個賊子!”

他急匆匆的下山進了長安城。

宮中,皇帝正在聽取梁靖的稟告。

“南疆那邊最近一直在擴軍,臣有些不解,覺著多了些。”

“哦!”皇帝漫不經心的道:“為何?”

梁靖說道:“南周那邊內部紛爭越演越烈,如今隻求大唐不去襲擾他們,哪敢支持叛軍?故而臣以為,南疆此刻當風平浪靜。可石忠唐卻屢屢上疏談及叛軍勢大,或是南周襲擾之事,以此為由,不斷擴軍,臣以為,不妥!”

皇帝看了他一眼,“朕,知道了。”

這便是默許之意,令梁靖無需管南疆之事。

梁靖欲言又止,最後隻能告退。

他接著去請見貴妃。

“陛下這是準備用南疆軍來製衡北疆軍吧?可哪有手下的兄弟比自己還厲害的?兄弟太厲害,必然就想翻身做大哥,這個道理陛下難道不懂?”

梁靖在自家阿妹這裏發著牢騷。

貴妃蹙眉。“你要知曉,陛下執掌大唐多年,無論多厲害的對手,最終都倒在了他的手腕之下。以往不會有,以後也不會有人能與他爭鋒。”

“我也知曉石忠唐隻是個番將,可是娘娘,這人……當年我在蜀地帶著一群惡少……”

提及這段曆史,梁靖竟然兩眼放光,可見他最喜的還是那樣的生活,“要想令小弟們尊重你,其一你得比他們能打,其二你的心腹得比他們多,其三便是比他們有錢。

南疆那邊一年兩熟三熟,錢糧多不勝數,每年戶部還解送許多錢糧去。

等陛下和北疆翻臉後,那些多出來的錢糧,不少都去了南方。這是有錢。

如今南疆不斷擴軍,這是有心腹……等他們的心腹比長安還多,娘娘想想,小弟比大哥還厲害,那他憑何要聽你的?”

“你還是那一套!”貴妃捂額,頭痛的道:“這不是什麽誰的心腹多的問題。陛下乃是大唐正朔,石忠唐一介異族,難道還能翻天?千夫所指,無疾而終懂不懂?再有,天下錢糧再多,能多過長安?”

梁靖嘟囔了幾句,貴妃恍惚聽到了楊玄的名字,就告誡道:“那個人,以後不許再提!”

“為何會這樣呢?”梁靖歎息,“可惜,如今喝酒都尋不到一個敢和我說真話的人。”

“好生做事。”貴妃放低聲音,喜滋滋的道:“陛下說了,左相右相都年邁,而你,卻年輕。”

“宰相嗎?”梁靖有些悵然,“沒想到老梁家還能有這一天。回頭上三炷香吧,好歹給耶娘說說。對了阿妹,她們幾個最近如何?”

這話裏說的是虢國夫人等人。

貴妃神色淡淡的,“二姐得了不少賞賜,每日家中宴席不斷,據聞每月光是采買蠟燭的錢,便能養活千餘人。”

“有錢不能嘚瑟啊!”梁靖蹙眉,“老天看著呢!誰嘚瑟,誰倒黴!”

“我管不了,你去試試。”貴妃眼中多了冷意。

梁靖也知曉她們姐妹之間的矛盾,歎息道:“都是我這個兄長沒出息,否則何至於……罷了!”

晚些他告退。

出了貴妃這裏,梁靖緩緩而行。他突然一樂,拱手道:“李真人!”

行色匆匆的李正止步拱手,“梁尚書。”

“李真人不在燕山修煉,感悟大道,這是回宮來作甚?”梁靖吊兒郎當的,看著就像是惡少。

李正在建雲觀出家,在梁靖看來是皇帝的暗子,負責監控建雲觀。當年在蜀地時,他也曾令心腹惡少去監控不安分的手下。

這等事兒,他門清啊!

所以每次見到李正他就樂。

“老夫還有事……”李正很急。

“說說!”梁靖擋著不讓路。

李正搖頭,“要命的事。”

“那就罷了。”梁靖讓開道路。

看著李正進宮,他嘟囔道:“建雲觀能有什麽要命的事,難道常聖想謀反?”

得知李正請見,皇帝也楞了一瞬,“常聖……”

瞬間,韓石頭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殺機。

什麽方外人,當感到威脅時,皇帝能屠神。

李正進來,開口就炸了。

“陛下,北地急報,楊玄身邊的大將周儉,乃是裴九之子裴儉!”

韓石頭心中一震,眯眼看著皇帝。

呯!

皇帝的臉,黑了,隨手就扔掉了手中的水杯。

茶水飛濺在李正的身上,他卻紋絲不動。

皇帝冷笑,“當初朕派人追殺裴氏,一路追殺到了北地,再也尋不到蹤跡。朕一直在懷疑黃春輝,可終究沒有證據。好一個黃春輝,好一個楊逆!”

裴九的後人竟然在郎君身邊嗎?

韓石頭想到了那個慷慨悲歌,豪爽大氣的裴九。

當年,裴九也曾與孝敬皇帝喝過酒,二人相談甚歡。

可惜了,那個豪邁的大將!

皇帝起身踱步。

突然問道:“如何發現的?”

“楊逆去桑州,歸途時在道觀中遇到了建雲觀的弟子。建雲觀的弟子出手刺殺,楊逆身邊的裴儉出手,刀法被其中一人認了出來,便是裴氏刀法。”

“周儉,裴儉。讓趙三福來。”

韓石頭知曉,隨著這句話,王守的命運就被注定了。

沒多久,趙三福請見。

進殿後,他就覺得氣氛不對。

皇帝說道:“朕問你,可知北疆大將周儉?”

趙三福說道:“周儉在攻伐北遼時聲名鵲起,此人深居簡出,看著不善言辭。”

“朕問的是,他的來曆!”皇帝有些不耐煩。

這是出事兒了……趙三福收斂心神,“大乾十一年,此人才進入我鏡台密諜的眼中。不過黃相公在時,此人曾出席過北疆大宴。黃春輝把他推薦給了楊玄。”

“果然是那條老狗!”

皇帝擺擺手,趙三福告退。

“裴九當年令護衛帶走了家人,一路走小徑北上。朕派去的人追到北地,遭遇一夥凶悍的馬賊,死傷大半。如今想來,便是黃春輝的手筆。托孤?老狗!”

韓石頭說道:“北疆那邊大概不會再隱瞞了,陛下,長安也得早做打算,否則北疆那邊先公布……”

裴九之子就在楊玄的身邊!

這個消息由北疆率先捅出來,多少人會聯想到當年的事兒。

皇帝就被動了。

“告之天下。”皇帝突然擺擺手,“怕是已經晚了!”

少頃,趙三福再度進宮請見。

“陛下,外麵傳開了,說裴九當年冤死,兒孫逃過陛下追殺,在北方為國效力。如今為首的裴儉已成了北疆大將。”

皇帝站在那裏,神色平靜。

可趙三福知曉,這事兒,沒法平靜。

但凡上點歲數的誰不知道裴九之名?

大唐名將,曾鎮壓北遼的強橫存在。

他在皇城前一刀,隨即自盡,臨去前那番話令人動容。

為武皇赴地底下開道。

臨去時,裴九依舊對武皇忠心耿耿,對大唐忠心耿耿。

豪邁不減!

這樣的人,不該死!

而那一刀,便是裴九的表態。

——李元李泌,沐猴而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