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

第一千二百九十八章 竊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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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歐領軍出擊時,天空中飄著些濛濛細雨,看著雲山霧罩的。

這是個極其適合突襲的天氣。

雖說對長安不滿,但林歐對此次突襲的成功多了幾成把握。

一路接近大營,當看到一隊斥候從雨霧中出來時,林歐判斷了一下距離,拔刀喊道:“突襲!”

這隊斥候看到大軍後,下意識的迂回就逃。

大軍也不顧他們,徑直往不遠的大營疾馳。

馬蹄聲驚動了營中嬉鬧的將士,他們齊齊看向了雨霧。

一騎衝了出來,馬背上的騎兵看了大營一眼。

狂喜喊道:“突襲!”

“萬勝!”

歡呼聲中,萬餘騎兵衝破雨霧,舉刀衝向大營。

成了!

林歐卻沒有高興的意思。

可等他仔細看去,發現那些北疆軍將士神色從容,不少人甚至都在笑時,他的心中一個咯噔。

“閃開!”

那些玩耍的將士閃開,露出了身後的一排排陣列。

弩車第一。

“放!”

一發發弩槍越過大營的柵欄,把突襲的將士射穿。

接著一排排長槍手就位。

後麵,巨大的弩陣早已饑渴難耐了。

“放箭!”

烏雲升空。

當突襲一方遭遇了有準備的攻擊時,士氣幾乎會跌落穀底。

南方大麵積淪陷,北方也是如此,觀州守軍的士氣本就低迷,此刻被一波毒打弄的再無戰意。

“有人跑了。”

側翼的王老二傻眼了,“老子還沒夾擊呢!怎地就跑了?”

“出擊!”

王老二不等了。

大營中,為守軍準備了許多手段的李老板也愣住了,“跑了?”

“撤!”

林歐帶著麾下跑了。

“追!”

大營營門大開,騎兵們衝了出去。

“招降啊!小子們!”李玄吩咐道:“都是大唐人,少殺一個是一個。”

“領命!”

十餘騎追上去,喊道:“殿下令招降。”

“下馬跪地不殺!”

林歐帶著人馬逃的太快,令王老二的夾擊變成了追擊。

當逃到了狹窄處時,前方突然出現一彪人馬。

為首的將領賊笑兮兮,“老夫賈仁在此,還不下馬請降。”

這一戰開始的突然,結束的也突然。

林歐是被人從背後一刀柄打暈了,捆著送去的。

等他幽幽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帳內。他揉揉眼睛,仔細看看周圍。

那些臉有些陌生。

“扶起他。”一個聲音傳來。

兩個護衛扶起林歐,他視角正常後,才發現是在大帳內。

上首坐著的定然是楊逆吧!

“突襲遭遇打擊,說明對手早有準備。如此必然有埋伏。此時倉促撤離是死路一條,你不會不知道吧?”裴儉問道:“為何不顧而逃?”

林歐心中萬念俱灰,說道:“天下混亂,陛下依舊在梨園中享樂,老夫覺著大唐再無希望,既然如此,還打什麽?帶著他們撤離,少死一個是一個。”

他覺得自己的結局應該是修路。

“喜歡北方嗎?”

李玄問道。

林歐下意識的道:“還好。”

“北遼故地依舊有不少頑固分子在夢想著謀反,你去,鎮壓他們!”

林歐愕然,“殿下竟然能信任老夫?”

不該是囚禁的嗎?

就算是要玩招降的戲碼,也該是先丟個閑職觀察一陣子……興許一年半載,興許忘記了,變成一生。

李玄說道:“偽帝昏聵無道,孤起兵南下平叛亦被他阻攔。他寧可看著南方軍民陷入水深火熱之中也在所不惜,這等昏君你等若是還念念不忘,那這個大唐,也該徹底覆滅了。去吧!”

現在,還有幾人對偽帝忠心耿耿?

而這個時代的文人武將們有個特點,需要一個效忠對象。

偽帝不堪,自然不能效忠。

那麽還有誰?

他們會觀察,當發現找不到一個效忠對象時,陳國末年的景象就要來了。

草頭王四起。

天下大亂。

所以,李玄的討逆大旗一舉起,就引發了不少人的關注。

林歐跪下,“臣,願為殿下效命。”

……

“使者帶來了密旨。”

大堂內,都是觀州文武官員。

使者還在城頭,翹首以盼林歐凱旋。

孫玨冷笑道:“楊逆領軍何等機警,他的大營豈會被人突襲?可老夫若是不答應,轉瞬便會成為階下囚。長安,已經要瘋了。”

這裏的長安,指的是皇帝。

官員武將們默然。

沒有人覺得大逆不道,反而有一種快意的感覺。

“以往陛下喜用文官來充當使者,可最近卻都是內侍,他已經連自己的臣子都在猜忌了。”

“內侍幹政,後患無窮!”

“一群不學無術的蠢貨,也敢對戰事指指點點,偏生你不聽還不成。就算是沒有密旨,他們隻需進一幾句讒言,你等說說,陛下是信他們的,還是信咱們的?”

咱們是外人……眾人低頭。

“陛下自然隻會信任自己的身邊人。”

孫玨的眼中多了冷意,“老夫看,此戰必敗。”

“使君!”有人說道:“城中精銳大半都跟去突襲,若是敗了,那還如何堅守?”

“老夫,盡力而為罷了。”

孫玨歎息,這時外麵一陣嘈雜。

“敗了,敗了!”

一個小吏衝進來,“使君,北疆軍兵臨城下了。”

孫玨苦笑,“不出老夫所料,敗了!使者呢?請他來。”

小吏說道:“使者說皆是使君的蠱惑,他要回長安去稟告陛下。”

“賤狗奴!”一個武將忍不住罵道:“分明是他的逼迫!”

“還是那句話,陛下會信誰?”孫玨淡淡的道。

眾人隻覺得一股子憋屈堆積在胸口那裏,越來越脹。

“去看看。”

孫玨從容起身,“走。”

他帶著眾人上了城頭,就見數千北疆軍騎兵整齊列陣。

“不好攻打。”

老賊指指山壁,“那邊是天然的幫手,讓守軍得以集中兵力守禦。”

“去稟告殿下,就說,城頭數千守軍。”

李玄得知消息後,說道:“也差不多了。”

“出擊。”

歇息了一陣子的北疆軍將士集結。

……

“楊逆要來了。”

城頭的守軍很緊張。

“也不知孝敬皇帝的幼子是什麽模樣。”

噗噗噗!

震動從遠方傳來。

一隊步卒走出細雨營造出來的霧氣中,腳步整齊的緩緩走來。

他們壓根就沒看前方的守軍斥候。

噗噗噗!

就這麽一步步逼近。

斥候中有人喊道:“給他們一箭。”

陣列前方的旅帥猛地抬眸,伸手指著他。

“弄死!”

身後,數十弩弓舉起。

短距離之內,那十餘騎無所遁逃。

嘴賤的軍士麵色煞白,“不!”

旅帥堅定揮手。

“放箭!”

一波箭雨過去,十餘騎盡數落馬。

陣列從屍骸中走過。

沒有誰去多看他們一眼。

這一波冷漠的殺戮令城頭守軍骨子都冷了半截。

身後,無窮無盡的步卒陣列在跟進。

腳步聲震動大地,以至於垂下的雲氣像是受驚的少女,竟然縮了回去。

城頭漸漸清晰。

步卒陣列直逼城下。

隨即裂開一條通道。

噠噠噠!

一麵大旗下,李玄策馬順著通道而來。

他到了城下,身邊韓紀說道:“殿下,臣願進城勸降。”

“你嘴太毒,老夫擔心被人吊死。殿下,臣願去勸降。”老賊想再立新功。

韓紀反唇相譏,“你看著太奸猾,隻會引來誤會。”

老賊嘿嘿一笑,“老夫會望氣。”

李玄搖頭,“孤來了,守軍要麽此刻開城門,要麽,立刻攻打。”

這是要堂堂正正……眾人心中凜然。

裴儉舉手:“喊話!”

步卒們用刀背拍打著盾牌,伴隨著節奏高喊:

“降不降?”

“降不降?”

“降不降?”

呼喊聲中,守軍麵色慘白。

“老夫當年過科舉這一關很是艱難,記得……是武皇親自主持的殿試。過關後,老夫在西北為官,看多了風沙,看多了牛羊,也看多了桀驁。老夫輾轉多地為官,說起來還是陛下讓老夫回的關中。”

孫玨微笑道:“那時老夫發誓要效忠陛下,要為大唐盛世添一把柴火,可沒多久,老夫便因建言善待太子惹惱了陛下,被趕到了觀州。”

“老夫知曉東宮乃帝王禁忌,可老夫問心無愧。老夫在觀州堪稱是兢兢業業,可卻發現大唐國勢江河日下。老夫上了奏疏,如石沉大海,再無回音。”

“老夫無計可施,就琢磨這個大唐為何走到了今日這一步。”

“老夫覺著是吏治,可吏治為何糜爛?皆因帝王把官職當做是製衡的工具。”

“老夫覺著是流民日增,可為何如此?皆因帝王放開土地兼並,天下肉食者如狼似虎,小民苦不堪言。”

“老夫覺著是府兵無能,為何無能?田地被兼並,再無分配,何來耕戰相合的無敵虎賁?”

“歸根結底,是帝王昏聵!”

城頭眾人愕然看著孫玨。

您這是要幹啥?

孫玨看著城下的大旗,看著李玄。

“這樣的大唐可能挽救?老夫以為,能!”

孫玨轉身衝著長安方向行禮,“這一禮,是別過君臣。”

他回身,衝著大旗下的李玄行禮,“這一禮,是為了大唐。”

孫玨行禮完畢,說道:“開城門,迎接殿下進城!”

城門緩緩打開。

孫玨帶著文武官員出城。

“拜見殿下。”

李玄下馬,被簇擁著走了過去。

“起來。”

孫玨起身。

“為何歸降?”

李玄問道。

包冬在後麵準備記錄。

孫玨說道:“當下大唐危機重重,臣看,唯有殿下龍章鳳姿,文治武功可再造大唐。”

這個馬屁不錯。

包冬覺得就是用詞平庸了些。

孫玨身後的男子抬頭,衝著李玄一笑。

這不是去大營報信的男子嗎?

孫玨說道:“那是臣的隨從。”

此人竟然早有歸順之意。

李玄點頭,“你以為,偽帝如何?”

他需要判斷偽帝此刻在官員們心中的形象。

孫玨想了想,“竊賊!”

……

若孝敬皇帝登基會如何?

隻需看看他當年的言行就知曉,這個大唐不會走到今日這個地步。

竊賊!

這話精準的描述了李元父子的身份。

李玄還在沉思,林飛豹提醒道:“城中百姓出來了。”

“哦!”

李玄抬眸,就見前方的大街上頃刻間就湧滿了人,那些阻攔和維持秩序的軍士被擠的東倒西歪的。

想動手吧!

一看,對手是個婦人,你下得去手?

“殿下何在?”

“在那!”

有人指著城頭喊道,“殿下在那!”

“殿下!”

百姓在高呼。

“殿下!”

李玄問道:“這是何故?”

當下有人去問,回來說道:“百姓想求見殿下。”

“這是有話要說。”

李玄笑道:“孤去看看。”

有人勸道:“殿下小心……”

“那是百姓!”

李玄嘴裏說著不在乎,卻帶著寧雅韻和林飛豹兩大好手。

他走下城頭,站在前方。

“孤在此。”

人群一陣嘀咕,一個老人被推舉了出來。

李玄笑道:“這是擔心清算?這不是北遼,是大唐,何須擔心這個。”

一個老人走出來,行禮,問道:“敢問殿下,叛軍在南方屠城,可是真的?”

李玄點頭,“對。”

楊略那邊已經傳書確定了此事。

“小人們就擔心一事,若是叛軍打破觀州,也會屠城。”老人一臉期冀的看著李玄,“殿下,可能守住觀州?”

叛軍的勢如破竹,以及凶殘,令這些百姓害怕了。

李玄深吸一口氣。

“包冬。”

“在!”

“傳孤的話。”李玄壓下怒火,“但凡參與屠城的叛軍,遇赦不赦,當盡數誅滅!”

王者的怒火一下就噴湧而出。

整個城中頓時再無一人站立。

“殿下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