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

第一千三百一十章 時來天地皆同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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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重乃是宿將,不過他有個弱點,經曆的戰陣太少了。”

王豆香有些憂心忡忡。

王豆羅說道:“可他手握十餘萬大軍,足以橫行天下。”

“不知怎地,老夫的眉心止不住的跳。上一次如此,還是在多年前……”

王豆香眯著眼,“那一次老夫從南方巡查歸來,路上遇到了那個少年,看到他的第一眼,老夫的眉心就在狂跳。老夫當時以為這是疲憊的緣故,此刻想來,分明就是機緣。可惜了。”

“可惜什麽?”王豆羅今日告假在家,兩兄弟商議些家事,準備把一些家業弄到蜀地去。

世家門閥自然有自己的生存之道,雖然沒人認為竇重必敗,可未雨綢繆總是沒錯的。

“若是當初老夫留他在王氏,該多好?”王豆香是真的後悔了,“剛開始老夫隻是些許後悔,隨著李玄越發光芒萬丈,老夫的悔意就越深。王氏當初從一家五姓中跳出來,便是想破局。若是當初拉攏了李玄,破局的機會可不就在眼前?”

王豆羅默然。

王豆香笑道:“兄長定然在暗自嘲笑老夫越發的嘮叨了,不說了,不說了,老夫去看看糧食,既然要弄些產業去蜀地,糧食也得跟上,局勢一旦不妥,咱們一家子就走。”

他走出門外,隱約聽到身後傳來歎息聲。

“老夫,也悔了!”

王豆香回身,看到兄長一臉苦笑。

這個行事從不後悔的王氏家主,此刻一臉悔意。

……

“竇重此戰可有把握?”

宮中,皇帝召集了不少人議事。

兵部的張煥和鄭遠東等人都在。

眾人看向了張煥,有人嘀咕,“興許,該請黃春輝來看看。”

在武事上,論資曆,論能力,長安無人能與黃春輝相提並論,張煥都不成。

張煥恍若未覺,說道:“石忠唐不會離的太遠,這一戰也不會有什麽花巧,換了老夫在,也隻會驅使麾下衝殺。”

“不弄些手段?”有喜歡紙上談兵的文官問道。

“沒必要。”張煥說道:“叛軍當下就等著這一戰,唯有擊敗竇重所部他們才有活路。而竇重所部也是如此。到了這等境地,將領的作用就一個,鼓舞士氣。剩下的……隻能聽天由命。”

聽天由命嗎?

眾人不禁看向了皇帝。

每當這個時候,就該皇帝出馬,給他的上天老子上香祈禱。

皇帝起身,“朕當為大軍祈禱。”

哪怕想把竇重弄死的心格外熾熱,但此刻,所有人都站在了他那邊。

皇帝看了張煥一眼,心想,興許當初令張煥掌軍更好。

至少,張煥沒有謀反的膽子。

他轉瞬又在想,興許,黃春輝也不錯。那條老狗雖說桀驁,但對大唐卻忠心耿耿。

可,他不是對朕忠心耿耿!

皇帝在腦海中抹去了這個念頭,隨即再度來到了太廟。

點上幾炷香,他虔誠的祈禱著。

煙霧繚繞,韓石頭看著孝敬皇帝的神主,仿佛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在居高臨下看著偽帝。

帶著些許譏誚之意,也帶著些許快意。

……

轟!

十餘騎中箭轟然倒下。

接著,騎兵們緊隨而上,踩著同袍的屍骸衝進了敵軍陣營中。

大戰開始了半個時辰,唐軍竟然露出了疲態。

這不是疲憊,而是緊張導致的怯意,這一點,沙場宿將石忠唐看的分明。

“擊敗叛軍。”竇重此刻的腦海中就這麽一個念頭,他咬牙切齒的道:“老夫對李泌忠心耿耿,可換來的是什麽?是猜忌。他既不仁,老夫為何愚忠?擊敗叛軍,老夫當回師長安!為這個天下,換個帝王!”

大戰到了這個時候,竇重的野望再也壓不住了。

幕僚聽的目露異彩,“皇帝此刻威望全無,在天下人的眼中,便是因為他的昏聵導致了當下的危局。大將軍若是能把他拉下來,天下人都會為大將軍叫好。”

“隨後立越王為帝。”竇重早已把這些後續的手段想了多次,“挾天子以令天下。時機一到,便令其禪位!”

“黃袍加身豈不更好?”幕僚提及了南周開國帝王的經曆。

“不,大唐依舊有大義,且老夫若是自立一國,必然會引來李玄的矚目。他會丟下南方,先與老夫決戰。”

竇重笑道:“要忍!”

他能忍,竇氏也能忍。

“看,突破了。”幕僚指著前方笑道。

前方,唐軍形成了突破。

“國公。”

石忠唐聞聲看了一眼,笑道:“那是老夫露出的破綻,讓他們進來。”

唐軍越發的得意了。

“差不多了。”石忠唐拔出橫刀,“虎豹騎!”

三千虎豹騎人馬都披甲,看著就像是怪物。

大將阿史那石明策馬上前,“國公。”

石忠唐指著那股突擊進來的唐軍說道:“唐軍的士氣高漲,但接下來就該下滑了。虎豹騎出擊,一舉擊潰他們。”

“領命!”

虎豹騎出擊了。

戰馬漸漸加速,馬蹄聲比之別的騎兵更為沉重。

那些唐軍聞聲抬頭,就看到了那些宛若怪物的虎豹騎。

隻是一個衝擊,那些唐軍就成了虎豹騎馬蹄下的肉泥。

阿史那石明帶著麾下衝進了唐軍陣營中,就像是一支箭矢,無堅不摧。

“擋住!”竇重麵色微冷,“傳聞石忠唐效仿北疆玄甲騎,在麾下設下了虎豹騎。這便是了。”

就在他分析時,前方突然發一聲喊,竟然潰了。

“敗了!”

幕僚麵色難看,“大將軍,是右衛的人馬。”

長安諸衛平日裏是單獨操練,數百年來,這是他們第一次組成聯軍出擊。竇重和長安翻臉,大軍內部早已矛盾重重,隻是暫時壓住了而已。

此刻,虎豹騎突然一擊,當即就引發了右衛的崩潰。

崩的毫無預兆。

崩的很是徹底。

竇重麵色大變,“王懷這個畜生!”

王懷,是皇帝後續任命的右衛大將軍。

“掩殺過去!”竇重知曉,此刻不可退卻半步。

可增援的軍隊被潰敗的右衛擋住了,不知為何,竟然跟著掉頭潰逃。

“敗了!”

十多萬大軍,頃刻間便崩潰了。

“不!”

竇重不敢置信的看著那些四散奔逃的麾下。

那些往日看著威武雄壯的將士,此刻卻像是見到了厲鬼,在右側,一隊隊唐軍將士慌不擇路,跳入了河中,被浪花席卷著,載浮載沉。

一排排人馬隨之衝進去,沒多久,就變成了屍骸。

而在左側,潰兵開始自發的散開。

“大將軍,走!”

魏忠同樣看的目瞪口呆,但他早已沒了指揮權,跟著來,隻是個吉祥物罷了。

他不敢置信的看著那些潰兵,隨從牽著他的馬韁強行掉頭,“走!”

這個勢頭,就算是開國那批老帥來了也得跪。

“敗了!”

中軍大旗掉頭了,向著夾穀關狂奔。

石忠唐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這一切。

他已經準備好了和唐軍磨下去,先磨掉唐軍的士氣,再親率最後的預備隊發動總攻。

可他隻是令虎豹騎小試牛刀,唐軍竟然就敗了。

剛開始,他甚至以為這是竇重的圈套,是引誘自己上當出擊的圈套。可當他看到唐軍爭先恐後的在逃跑,甚至為了逃跑把同袍推進河中時,他揉揉眼睛,狂喜湧上心頭。

“出擊!”

最後的預備隊上了。

唐軍右翼的潰兵在綁長槍,他們把長槍綁作是木筏,隨即上去,橫渡大河。

過河就安全了。

可那些在河中載浮載沉的唐軍看到木筏後,就拚命接近。

“砍殺!”

木筏上的唐軍此刻丟棄了同袍兄弟情,凶狠的揮刀斬殺一切敢靠近木筏的人。

整條河都被人填滿了,河水仿佛為之停滯。

“天神!”賀尊看的目瞪口呆,“老夫造殺孽了。”

數萬人在河中掙紮,場麵蔚為壯觀。

無數人被河水衝走,漸漸浮起。

無數人在河中嚎叫呼救,聲音恍若雷鳴。

剩下的人馬在拚命往夾穀關跑。

可他們哪裏跑得過經驗豐富的叛軍?

叛軍的騎兵遊刃有餘的展開了追擊,他們不急著砍殺,而是從側麵超越,然後攔截,分割。

竇重被截住了,他帶著隨從左衝右突,可卻不得門路而出。

“大將軍!”

一個心腹被拉下馬來,一頓毒打,服服帖帖的跪在那裏。

“是竇重!”

叛軍狂喜,當即團團圍住。

“下馬!”

一支支長槍在接近。

竇重默然,一個叛軍一槍刺入戰馬腹部,戰馬長嘶跪倒。

竇重緩緩跟隨戰馬落地,低下頭。

“拿住竇重了。”

石忠唐躍馬而來,見到跪在地上的竇重,不禁長聲大笑。

“竇大將軍,哈哈哈哈!”

竇重抬頭,“若非皇帝逼迫,老夫必不出戰。”

“這便是天命!”石忠唐說道:“天意令你出戰,天意令我戰而勝之。老天,要讓我石忠唐執掌天下!”

竇重苦笑,“大唐啊!”

叛軍一路追擊,關上的守軍早就看傻了,最終一數,出戰十餘萬人馬,回來不過萬餘。

而且這萬餘人都是驚魂未定,被嚇軟了。

“攻城!”

叛軍接踵而至,石忠唐不給守軍緩和的機會,令麾下攻城。

城頭群龍無首,當竇重被縛出現在關下時,守軍的心態,瀕臨崩潰。

“竇重竟然敗了?”

錦衣衛在左近窺探的密諜看的目瞪口呆。

“快,回稟殿下!”

局勢的變化,快的令人目不暇接。

守軍在堅持。

守將看著城下密密麻麻的叛軍,回首長安,喊道:“陛下啊!臣,盡力了。”

大乾十五年初夏,竇重率軍出擊,潰敗。大軍十不存一。

半日後,夾穀關破!

至此,叛軍通往長安的路,暢通無阻。

當第一個叛軍騎兵出現在夾穀關中時,狼嚎般的聲音傳來。

“老子看見長安了!”

這裏自然是看不到長安的。

石忠唐登上了夾穀關城頭,遠眺長安城方向。

他躊躇滿誌的對麾下說道:“天意在我!”

戰局的變化令石忠唐麾下的文武官員們目不暇接,從絕望到竟然能野望長安,所有人都生出了一種見證曆史的感覺。

魏明第一個跪下,“國公威武!”

所有人跪下。

“國公威武!”

“我本一牧民,上天垂愛,令我能一窺神器。我若為帝,當與諸位共富貴。”

到了此刻,石忠唐不再掩飾自己的野心。

賀尊笑道:“消息傳出去,南方那些叛亂將會偃旗息鼓。各地的勇士將會踴躍從軍。”

這便是時來天地皆同力。

石忠唐目光掃過右側,“李玄,你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