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

第一千三百七十九章 孤說是,他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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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軍來了。

不隻是越州,道州,建州等地的百姓得知消息後,瞬間就消停了。

“說是來了十萬人馬!”

“哪裏,說是二十萬!”

一個小胖子在一群買菜婦人的中間言辭鑿鑿的道:“我親眼看到了,少說二十萬。”

“啊!那就放心了。”一個婦人扶著胸口,“郎君這是來菜場作甚?”

“是啊!你一個大男人,怎地來買菜?且你買菜怎地不帶籃子?”

一群婦人圍住了小胖子。

“我是賣藥的。”小胖子不慌不忙的道。

“什麽藥?”

“回春丹,他好,你也好。”

“切!”

眾婦人散去。

小胖子歎息,“不識寶啊!”

他拍拍屁股走人。

“郎君,郎君!”

沒走多遠,身後有人追來,小胖子回頭,卻是方才的一個婦人。

“何事?”

婦人一臉客氣,“奴有個親戚。你那個回春丹……多少錢?”

……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

而民心和輿論便是另一種形式的糧草。

“五萬,還是差些意思。”

議事中,江存中突然提及了此事。

“關中太大,加之那些人立場曖昧,故而需要不少人馬鎮壓。攻打石逆的人馬自然就少了。”

裴儉說道,“南下後,一旦攻下某處,還得留下人馬看守……殿下,臣以為,當及早讓桃縣那邊擴軍。”

“已經在擴了。”韓紀說道:“桃縣那邊也在叫苦。”

“他們能有何苦?”有人不滿的道。

“北遼舊地疆域廣闊,同樣需要不少人馬鎮壓。”韓紀說道:“此次他們能調集五萬人馬,殿下都說了,難得!”

眾人看向秦王。

“都不易。”

秦王一句話了結了這個爭論。

“後續人馬當如何?”有人問道。

這是個迫在眉睫的事兒。

“此事,令人頭痛。”連韓紀都有些無奈。

“心中沒底了?”

李玄見臣子們有些鬱鬱,莞爾道:“事兒不大。”

“殿下,事兒,它不小啊!”江存中苦笑,“臣就擔心石逆知曉我軍能調動的人馬不多,故作敗退之勢,等我軍一路留下人馬鎮壓,越來越孱弱時,他蓄力一擊……”

“以退為進。”老賊說道。

赫連榮搖頭,“不,是收縮拳頭。你等想想,人要一拳打出去,是不是要先把拳頭收回來?”

……

清河。

節度使府中。

文武官員們對即將開始的大戰在爭執不休。

有人說當寸土必爭,利用北疆軍遠來,補給不易的弱點,不斷消磨他們的人馬。

有人說當集中兵力在幾座大城池中,避免被北疆軍各個擊破……

“夠了!”

石忠唐坐在上首,最近一陣子他胖了不少,看著頗為威嚴。

群臣又鬧騰了一陣子,這才消停。

南疆最近人心浮動啊!

連臣子們都有些懈怠了,若是換了以往,石忠唐開口後,誰還敢繼續爭吵?

賀尊心中有些不安,覺得當下的局麵太過紛雜,堪稱是如履薄冰。

“北疆軍補給艱難,可拿下關中後,糧草大致是不缺了。”

石忠唐想到這裏,眼中多了怒色。

當初他率領大軍出關,信心滿滿,心想就算是敗了,也能退回夾穀關固守。

可沒想到衛王突然一擊,令他隻能狼狽往南方逃竄,在關中搜刮的許多糧草都變成了北疆軍的戰利品。

“可他們人馬有限。”

石忠唐沉聲道:“要想打人,先得挨打,這話,是當初阿娘的教導,本王深以為然。”

這是什麽道理?

眾人不解。

“先收回來。”石忠唐說道:“前方安置老弱防禦,讓北疆軍**……”

“大王!”一個老臣出來,“不可啊!”

眾人紛紛開口,一番勸說後,石忠唐卻冷冷的道:“北疆軍**後,這一路需要多少人馬看守鎮壓?”

咦!

有人輕咦一聲,然後歡喜的道:“我軍節節後退,蓄力等待不斷被削弱的北疆軍。當北疆軍力竭時,我軍悍然一擊……”

眾人仔細回味,那眼神漸漸就變了。

“大王,英明!”老臣行禮,歡喜的道。

這裏都是石忠唐的心腹,一時間,喜氣洋洋。

晚些各自散去。

賀尊留下,笑道:“大王此舉可謂是高明,秦王就算是知曉了,也不得不照做。”

用兵的最高境界便是對手明知你的謀劃,明知這裏麵有毒,可卻不得不照著你的謀劃往下走。

石忠唐卻並無喜色,“不能給秦王太多時日,否則一旦等他把關中穩住了,咱們就變成了真正的一隅之地。老賀,以一隅之地抗衡天下,成功者有幾人?”

二人都沒說的是,秦王有大義在手,時日拖的越久,天下人對秦王的態度就會越來越好。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從來都不是一句虛話。

賀尊出去,就遇到了一個官員,急匆匆的來尋石忠唐。

“何事?”賀尊問道。

他是石忠唐身邊最得力的幕僚,隨著魏明被冷落,說是第一心腹也不為過,故而官員也不隱瞞,“賀先生,密諜們發現不少人在密議……”

“密議什麽?”賀尊問道。

“有人想兩頭下注,有人被秦王不留俘虜的狠辣給嚇壞了,想提早投降……”

賀尊擺擺手,負手想著。

無論是誰,這等事兒是少不了的。

這些年秦王哪怕是勢力越來越大,威望越來越高,北疆依舊有不少人反對他。何況是剛兵敗的石忠唐。

可此刻北疆軍在虎視眈眈,隨時都有可能南下,這些人的立場和言論一旦發酵……

戰事順遂也就罷了,所謂一好百好。若是不順,這些言論就會甚囂塵上,對石忠唐的質疑也會越來越多,越來越犀利。

“賀先生。”官員說道:“要不,處置幾個?”

賀尊沉吟著,良久說動:“在這個時候若是出手懲治,就怕那些人會兔死狐悲。”

官員突然束手而立。

賀尊正準備回頭,身後就傳來了石忠唐的聲音。

冷冷的。

“殺一批!”

……

殺一批?

賀尊回身行禮,“大王,會引發物議。”

在兵敗的當口,殺人會引發更多反對啊!

“那就繼續殺!”

……

越州。

州廨大堂。

秦王看著群臣,淡淡的道:“人馬不足,這是個問題。你等想的沒錯,就是忘記了一點。”

群臣垂眸。

“這個天下是誰的?”秦王問道。

“殿下的!”王老二說道,“誰敢和殿下搶天下,我便弄死誰!”

這個憨憨!

別人說這等話顯得格外的尷尬和刻意,唯有王老二說的是如此的清新自然,找不到毛病。

“何必舍近求遠?”秦王看著群臣。

眾人愕然。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秦王起身。

群臣束手而立。

“在關中各處招募勇士!”

……

“曹先生,又有人從蜀地那邊歸來了。”

張栩歡喜的進了值房。

“偽帝大勢去矣。”曹穎放下手中的毛筆,說道:“這隻是開始。”

最近陸陸續續的有人從蜀地方向回來,錦衣衛出手打探,那些人說,得知秦王大敗石逆後,逃亡的人群中人心浮動。

“蜀道難,否則給老夫兩萬人馬,便能把偽帝父子給拿獲,獻給殿下。”張栩有些遺憾。

“不著急。”曹穎說道:“在老夫看來,殿下如今是在貓戲老鼠,讓偽帝父子惶惶不安……這也是一等刑罰啊!”

“援軍到了一批。”張栩說道:“大概明後日便能抵達長安。”

“正好,各處都需要人馬鎮壓。”曹穎最近就在操心此事,“那些權貴大族回來的越多,咱們的麻煩就越多。人馬越多越好啊!”

當初長安坐擁十餘萬大軍,這才能令帝王安枕。如今不過兩萬餘,曹穎做夢都夢到有人作亂。

“可殿下南下更需要人馬。”張栩說道:“老夫覺著,要不,咱們退些回去?”

“可關中乃是根本呐!”曹穎說道。

二人相對苦笑。

“曹先生。”

一個官員進來,“殿下那邊有使者來了。”

使者進來,“殿下令,在關中各處招兵!”

曹穎一怔,“難啊!”

……

關中什麽最多?

地主!

數百年的大唐,讓關中積累了一大批大小地主。

從世家門閥,到地方豪強,兼並土地之風越刮越大。以至於府兵製形同虛設,而關中也在多年後第一次出現了流民潮。

幾個小吏進了鄧村,村正姚大笑吟吟的和幾個壯漢出迎。

“各位,這是……”

“姚大,召集人吧!”為首的小吏淡淡的道。

“好好好!”

晚些,數百村民集結。

一個小吏幹咳一聲,“殿下令,關中各處健兒若是願意從軍,可到各處軍營或是官府報名。錢糧無需擔憂,有規矩在。”

從軍?

那些百姓眼中閃過亮光,姚大微笑道:“可他們都是奴籍啊!”

“咱們照例來,照例說,該如何,你等自己看著辦!”

幾個小吏還得去各處宣傳,故而拒絕了姚大請喝酒的建議,但還是接過了一串銅錢。

出了村子,幾個小吏苦笑。

“殿下想從關中招募勇士沒錯,可他卻不想想,關中大多都是那些貴人的地,種地的不是貴人的奴隸,便是貴人的佃農。貴人不開口,誰敢應征?”

“可不是,秦王想的簡單了些。”

“他剛接手關中,不知曉輕重。”

“隻是此次難免灰頭土臉。”

……

村口,姚大回身,冷笑看著那些村民,“你等都是張氏的奴隸,想什麽呢?回去!”

那些村民腳步蹣跚的往回走。

幾個年輕人不時回頭,眼中的憧憬隨著小吏們的遠去漸漸黯淡。

村裏老人鄧舍歎道:“都別想了,咱們啊!祖祖輩輩都是奴籍,生死不由己啊!”

其中一個叫做鄧多的年輕人不甘的道:“可張氏不是跑了嗎?”

“聽說要回來了。”鄧舍說道:“即便是秦王登基,可這天,依舊是貴人們的天。明白嗎?咱們啊!老老實實地種地,老老實實地的……聽主人的話。”

“哎!”

一雙雙或是蒼老,或是年輕的眼眸中,漸漸多了麻木。

姚大看著村民們回去,笑道:“這些年府兵製都敗壞了,陛下上次招兵,都是和大族們打了招呼,沒有他們點頭,陛下哪來的軍隊?”

幾個手下都在笑秦王不知輕重。

姚大回頭,看著長安方向,說道:

“經此一事,秦王也該知曉了。這關中的天,還是咱們的!他的天,也就是皇宮之上的那一片!”

……

“殿下,關中各處應募的勇士寥寥啊!”

州廨中正在議事,薑鶴兒送來了一份文書,“才五千餘人,且不少是老弱。”

“哎!”有人歎息,“這關中丁口啊!許多都是那些大族的人,殿下,要不,還是從北疆招募人手吧!”

幾個知情的都在苦笑。

上次秦王說從關中招兵,他們婉轉相勸,可秦王卻一意孤行。現在好了,五千餘,不少還是老弱,這個反應堪稱是打臉啊!

主辱臣死,韓紀說道:“臣願去主持此事。”

如此,事兒辦不好便是韓紀的鍋,不會損及秦王威望。

韓造反,果然夠猛!

群臣看著秦王,等待他的決斷。

秦王問道:

“那些丁口多是奴籍?”

韓紀說道:“是,就算是佃農,也依附了主家多年,不敢背叛。”

秦王屈指叩擊了一下案幾。

眼神輕蔑。

“可孤怎麽聽聞,那些奴隸,怎地都是無主的呢?”

什麽?

無主的?

錦衣衛不是前日才說,跟隨著偽帝逃竄的那些權貴豪強們,不少正在悄然歸來嗎?

“殿下,那些人會回來。”一個文官苦笑。

秦王看著文官,眼神銳利。

“孤說是,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