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

第一千三百九十八章 如何

字體:16+-

這時節河水冷的刺骨,叛軍人馬都冷的不行,可沒時間給他們跺跺腳,暖暖身,在立功受賞的欲望鼓動下,他們隨即發動了突襲。

當大營中突然大放光明時,所有人的心都涼透了。

有人喊道:“撤!”

可怎麽撤?

六千人馬已經衝到了大營之前,要想掉頭隻有兩個選擇,其一勒住戰馬,先停下來後,再緩緩掉頭。可如此,必然會被北疆軍迎頭痛擊。

其二,便是迂回。可大營就在前方,迂回就進去了。

還沒等叛軍做出決斷……

大營中有人厲喝,“放箭!”

一波弩箭覆蓋了過來。

阿史那建雲喊道:“撤!”

弩箭下,叛軍人仰馬翻。有人落馬未死,哀嚎著求救,但隨即被同袍的戰馬撞倒,踩死。

叛軍混亂到了極點,甚至有一股人馬慌亂中跑到了大營之前,被出擊的北疆軍步卒淹沒。

“救我!”

呼救聲隨即湮滅。

沒有誰顧得上誰,阿史那建雲都隻能孤零零的混在大隊人馬中逃竄。

大營中,北疆軍出擊了。

“從淺水處走。”阿史那建雲想利用己方熟悉地理的優勢遁逃。

兩側傳來了馬蹄聲。

兩股騎兵從兩側包抄而來。

要命的是,上遊來的騎兵正好擋在了淺水區那裏。

絕望令叛軍徹底亂套了。

有人尖叫撤,有人喊和北疆軍拚了,然後被馬蹄淹沒。

一股叛軍騎兵慌不擇路衝進了泠水中,這裏卻是水深處,落水後,沉重的甲衣就拖著他們往下墜。

仿佛水下有一隻大手,在死命的拽著他們。

慘嚎聲在水中傳來,沒多久,就隻剩下了戰馬在努力往岸邊而去,有些僥幸未死的叛軍伏在馬背上,跟著載浮載沉。

對岸出現了一隊步卒,火把照亮了岸邊。

“放箭!”

沒有人能越過這段河麵。

“和他們拚了!”

那些異族人野性發作,掉頭衝向追兵,但卻選擇了最弱的步卒。

“止步!”

步卒止步。

“放箭!”

一波波箭雨密集的洗劫著叛軍,當他們衝到步卒陣列之前時,剩下不足千人。

他們狂吼著撞向北疆軍陣列,拚命的砍殺,拚命的叫喊。

“野性難馴!”

韓紀搖頭,“難怪殿下會說,最好的敵人,在京觀之中。”

“野性難馴不打緊,大唐的橫刀會教他們做人。”

楊略擺擺手,“陌刀手上。”

一隊隊陌刀手上前。

“殺!”

血光在火光下閃爍著怪異的光芒,人馬的慘嚎聲中,夾擊的騎兵來了。

“老夫去歇息,無事別打擾。”

楊略回到了自己的帳篷中,脫掉甲衣躺下。

蓋上被子,閉上眼睛。

他仿佛回到了年輕時。

那個年輕人策馬疾馳,手中的馬槊閃動,對手紛紛落馬。

他帶著麾下不斷穿鑿,找到戰機後,便果斷切入,把敵軍攪亂……

敵將在大旗下惶然。

馬槊閃動,長刃揮舞,敵將落馬,大旗被斬斷。

他拎著敵將的頭顱在沙場上疾馳。

“楊無敵!”

“楊無敵!”

“楊無敵!”

歡呼聲中,那個年輕人抬頭,自信的道:“我楊略,當為大唐征服天下!”

“萬勝!”

外麵在歡呼。

和夢中的歡呼混合在一起。

最終化為一個繈褓。

“帶走他。”

年輕的怡娘把繈褓遞給楊略,“殿下說,若是這個孩子長大後可以輔佐便輔佐,若是不能,便讓他泯然眾人矣,安然度過一生。”

楊略接過繈褓,看看那個孩子。

孩子正好醒來,一雙黝黑的眸子看著他,嘴角咧開……

“楊略,領命!”

……

韓紀站在大營邊緣,看著那些將士在歡呼。

一個將領歡喜的過來,“韓先生,抓住了阿史那建雲。”

“哦!”

韓紀吩咐道:“送來。”

將領叫人去帶阿史那建雲,說道:“說實話,剛開始下官還有些擔心……”

“擔心楊公?”

“是,下官想著這麽一個侍衛統領……如何能與人稱狐狸的阿史那建雲廝殺?沒想到啊!”

“老夫也沒想到。”韓紀難得自承錯誤,“對了,馬上把戰報送去殿下處,想來,殿下聞訊會不勝歡喜。”

韓紀敏銳的察覺到了秦王對楊略的那種複雜的情義,有些像是父子之間,也有些像是朋友之間。

故而他也弄個巧,及時把戰報送去秦王那裏,讓秦王高興一番。

阿史那建雲被帶來了。

“城中多少守軍?”韓紀問道。

阿史那建雲慘笑道:“我說了,難道能免死?”

韓紀搖頭,“但可以少受罪。”

“死都不怕,還怕受罪?”阿史那建雲目光轉動,有些失望,“領軍的將領是誰?老夫如此謹慎依舊跳入了他設下的圈套之中,還請一見。”

“你說了,自然能見。”

“城中人馬還剩下一萬不到。對了,魏明就在後麵。”

韓紀轉身就走。

“哎!你說的讓我見見那人。”

“他在睡覺,老夫也不好去打擾。”

“大勝之後不該是慶賀嗎?”阿史那建雲不敢置信的道:“他竟然不在乎?那……那他叫做什麽?”

“楊略!”

……

“楊略,內息為何要從這裏走?”

小河村外的林子裏,一個幼童問道。

“走這裏,是因這裏有一條經脈。”

“經脈?”

“對。”

幼童仰頭看著他,“那修煉做什麽?”

“強大自身。”

“強大了要做什麽?”

楊略被難住了,本想說不被人欺負,可想想這個幼童肩負的重擔,又改口道:“為了天下。”

“天下是什麽?”幼童不解。

“天下啊!”楊略覺得教導孩童是世間最艱難的一件事,當這個孩童不是自己的兒子時,更為痛苦。

天下是什麽?

楊略覺得應當是群臣,是大軍,是萬民俯首高呼萬歲……

可這話怎麽能對一個幼童說?

會露餡的。

小河村的村民們會把他當做是鬼附身活活燒死。

他冥思苦想,第二日才來告知孩童答案。

“天下便是百姓。”

“哦!”孩童認真的點頭,“我知道啦!”

多年後,那個孩童長大了。

有人問他天下是什麽。

“在孤的眼中,天下便是百姓!”

……

魏明在黎明打了個盹,醒來後,看著有些凶。

他做了個噩夢。

在夢中,石忠唐突然變臉,令人拿下他,一刀斬首祭旗……

那橫刀及頸的感覺依舊還在,魏明摸著脖頸,冷著臉走出帳篷。

“尚州那邊可有消息?”

“還未有。”值夜的將領說道。

一個心腹過來,“副使,若是夜襲成功,功勞便可算是副使的。”

石忠唐連戰連敗,若是魏明這裏大敗北疆軍,那麽,將會是一次鹹魚翻身。

隨著石忠唐因戰敗導致的威信下滑,魏明挾勢能在叛軍中拉攏更多的人手,和石忠唐抗衡。

逆襲!

魏明深吸一口氣,冷冷的空氣進了肺腑,刺激的他精神一振。

“人人都說大王看重我,那些蠢貨卻看不到局勢。尚州與鬆州是大王眼中的血肉磨坊,不但要為大軍操練整肅贏得時日,更得不斷消磨北疆軍的實力。”

“副使的意思,兩州不可守?”

“能守,可若是要守住兩州,必須得有大軍作為後盾。可你看看大軍在何處?還在清河,這哪裏是堅守鬆州與尚州的姿態?”

魏明冷笑道:“一旦兩州丟失,大王順勢便能把罪責丟給我。知曉大軍出征前要做什麽嗎?”

心腹說道:“祭旗!”

魏明摸摸脖頸,“南疆節度副使的頭顱祭旗,如何?”

心腹下意識的點頭,然後愕然,“他不敢!”

“他不敢,是因我手中握有勁旅。如今勁旅就在此……石忠唐這是想借刀殺人!”

心腹歎息,“都什麽時候了,大王竟然還想著傾軋。”

“北疆軍節節推進,咱們內部有些慌了。對他不滿的人越來越多,我敢說,他晚上睡覺都得睜著一隻眼。這樣的日子過久了,這人就會瘋狂猜忌。他會擔心我率軍反叛,也會擔心那些往日忠心耿耿的臣子在背後捅他刀子。人呐!活到這個份上實則便是受罪。”

魏明雙手搓搓臉,就當是洗漱了,“他如何我不管,就一條,誰想弄死我,我特娘的便弄死誰。”

“可兩州既然守不住,那咱們如何能逃過一劫?”

“石忠唐想借刀殺人,可我若是不把脖子湊過去,秦王奈何?”

魏明冷笑道:“阿史那建雲若是成功,我便能挾勢回歸。記住,人一旦惶恐,抓到一根稻草便會不放。石忠唐麵對秦王大敗,而我卻能擊敗秦王,你想想,那些惶然不安的人會如何?”

“他們會擁戴副使。”

“所以,我在等著捷報。”

魏明眯著眼,指著遠方,“那不就來了!”

十餘騎在晨曦中朝著大營疾馳。

近前,查驗身份,接著進了大營。

為首的軍士近前行禮。

“副使。”

“如何?”魏明負手看著前方的晨霧,心神卻早已飛到了清河。

“阿史那建雲半夜渡河突襲敵軍,敵軍卻早有準備,阿史那建雲兵敗被俘……”

魏明猛的低頭看著軍士,“你說什麽?”

“阿史那建雲兵敗被俘。”

魏明的身體搖晃了一下,麵色慘白,隨即如常。

這是他翻身的唯一機會啊!

“楊略!”

……

“殿下。”

李玄正在散步。

薑鶴兒來尋他,“吃午飯了。”

午飯是幹餅子,菜幹,肉幹老三樣。

廚子的手藝明顯不及秦王,在邊上搓著手,有些內疚的道:“小人回頭就苦練廚藝。”

“味道不錯。”李玄讚道。

廚子的老臉笑的像是**盛開。

飯後,李玄召集眾人議事。

文武官員站滿了大帳內,讓李玄想到了另一個世界的早會。

“斥候來報,魏明率軍就在兩州之後,兩萬人馬虎視眈眈。”赫連榮說道:“如此,攻破兩州之一,便是打破僵局的必然之路。”

江存中說道:“鬆州這邊,守將桀驁,可見不好打。臣聽聞尚州阿史那建雲有狐狸之稱,想來尚州也不是善茬,要不,還是集中兵力攻打鬆州吧!”

要先下一州,在兵力部署上必然有所側重。

也就是資源傾斜。

江存中一番話引來不少人的暗中讚許。

秦王和楊略的關係大夥兒都知曉,可這是大戰啊!

在這等時候,怎能讓私人感情影響決斷?

您要想重用他,可以讓他走文官那條道啊!

北疆文官三巨頭,變成四大金剛也沒問題吧!

秦王淡淡的道:“還是那句話,孤,相信楊略!”

眾人心中苦笑,卻不敢再說此事。

“準備吧!”

秦王起身。

群臣告退。

“殿下!”

一個侍衛進來,“韓先生那邊派人來了。”

眾人止步,看著一個小吏進來。

“見過殿下!”

“可是有事?”李玄問道。

“昨日我軍背靠泠水紮營,半夜,阿史那建雲率軍突襲,被早有準備的楊公率軍伏擊,大敗,阿史那建雲被俘。”

秦王幹咳一聲,問道:“如何?”

秦王難得這等刻薄的時候,群臣低下頭。

“恭喜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