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

第一千四百四十三章 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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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州城漸漸平靜了下來。

百姓有些膽怯的看著征服者,等發現他們並不是官方宣傳的凶神惡煞時,難免心中一鬆。

“秦王說了,都是一家人呢!”

等北疆軍開倉放糧後,對征服者的所有擔心都消散了,有人甚至高呼殿下千歲。

韓紀看著那些百姓歡喜的接過糧食,衝著州廨方向高呼殿下千歲,說道:“對於百姓而言,同文同種的征服者隻要和善些,他們便會很快忘卻南周!”

赫連榮說道:“南周百姓這些年的日子也不好過,否則年胥何須大動幹戈行新政。”

“殿下恰在此時南征,這便是天命!”韓紀笑道。

“韓先生,大師。”一個小吏尋到了他們:“殿下吩咐議事。”

“馬上來。”韓紀點頭,和赫連榮緩緩而去。

“赫連燕最近與你走的頗近?”韓紀微笑問道。

“她執掌錦衣衛,你覺著能嗎?”赫連榮說道。

二人都是北遼人,但所謂的結盟,也隻是自保而已。但凡赫連榮敢露出點野心,赫連燕便會第一時間稟告給秦王。

“是嗎?”

“沒錯。”

二人微笑著。

“年胥的威望被動搖了,他心慌意亂,便逼迫韓壁盡快出戰,用捷報來壓製彭靖等人。”

大堂內,群臣聚集,秦王坐在上首,身邊是阿梁。

秦王看了一眼群臣,“而孤不急。金州,信州,永州,成一個品字形拱衛汴京。如今金州陷落,這個品字少了一邊,瘸了一條腿。

孤進可兵逼永州,也可橫掃信州。而韓壁卻有些麻煩,他若是跟著孤走,那麽就得小心孤隨時設下圈套,坑他一把。”

圍點打援!

眾人聞言都會心一笑。

“殿下,臣以為,當下可直撲永州,一旦攻破永州,我軍便能兵臨穎水。”

江存中的態度比較激進。

“不妥。”赫連榮說道:“若是攻打永州,韓壁大軍在側,且信州守軍也能配合給我軍一擊。如此太過行險。”

“可如此最快!”

“孤,不急!”秦王表態,“擊破信州後,韓壁將再無回旋的餘地,隻有與孤一戰!”

“可信州不好打!”江存中苦笑,“三州中,信州最為堅固。”

“上兵伐謀。”秦王指著赫連燕,“錦衣衛早有準備。”

赫連燕出班說道:“就在大軍南下之前,我錦衣衛打探到了南周各處守將官員的虛實。信州守將黃馳脾氣暴躁,而知州馬群卻頗具文名,時常嗬斥黃馳為賊配軍。黃馳脾氣暴躁……多次頂撞,被馬群令人責打。”

秦王擺擺手,赫連燕退了回去。

“在平日裏這等配置倒是無礙,可這是戰時。”秦王說道:“黃馳脾氣暴躁,被馬群多次羞辱,早已懷恨在心……”

秦王微笑道:“錦衣衛的密諜,早已就位了!”

……

“令信州死守!”

韓壁令信使趕赴信州,幕僚說道:“黃馳脾氣不好,馬群的脾氣也不好,要不,換個人?”

“臨陣換將乃是大忌。”韓壁搖頭,吩咐信使,“告誡二人,以和為貴!”

“是!”

韓壁看著地圖,“信州堅守,老夫率軍……陛下那邊說了,四萬大軍準備出動,數日後將與我軍匯合。十萬大軍,老夫當與秦王一戰!”

他說的慷慨激昂,可眉間卻有無奈之色。

這四萬大軍便是年胥的催促令。

你說人馬少,朕給你!

夠不夠?

韓壁還能說什麽?

隻能謝恩!

然後籌謀一戰。

“催促那四萬大軍及時趕到。”

“是!”

韓壁打個哈欠,最近他睡眠不好,容易醒來。

他打起精神,“四萬援軍一到,老夫便令他們攻打金州。”

“攻打金州?”

幕僚愕然。

“對。”韓壁指著地圖上金州到信州之間的那條道路說道:“秦王的輜重盡皆在金州,不敢有失,他必然會率軍回援。而老夫便領軍在半道攔截。隨後,信州軍出城夾擊……”

韓壁看著幕僚,“此戰老夫三路齊發,攻敵必救。不勝,便是天不佑大周!”

幕僚仔細思忖,“如今,一切隻看秦王是否會率先攻打永州。”

“他若是丟下信州攻打永州,老夫便從他的身後全力一擊。”韓壁冷笑,“秦王必然不敢,老夫斷定,他的下一步,必然是攻打信州。”

腳步聲傳來,一個軍士進來。

“韓相,北疆軍出動了。”

“往哪邊去了?”韓壁問道。

“信州!”

……

信州的曆史頗為悠久,在南周立國之前就有了。

原先信州便是穎水北岸的重要據點,故而修建的頗為堅固。

南周立國後,開國帝王覺得信州有些偏離了護衛汴京的方向,擔心被大唐伺機越過穎水,直達汴京,於是便修建了永州城。

由此,信州的地位就下降了。

但再下降,信州依舊距離汴京很近。

和大唐一樣,南周官員們都希望留在都城,可都城的官位就那麽多,自家關係不夠硬,就隻能退而求其次,謀求在汴京周邊為官。

而信州就成了這些人眼中的香餑餑。

馬群的科舉之路不算順暢,但詩詞卻頗為出色,在汴京文學界名氣不小。

直至第五次科舉,馬群這才脫穎而出。

他有文名,朋友多,在宦海中用各種泳姿遊的很是嗨皮,一路順遂的遊到了知州之位。

馬群當初也想留在汴京,可他的品級太高,汴京大佬們在倒下之前,不可能會為他騰位置,於是便來了信州。

溫文爾雅的馬群走進州廨,問道:“那個賊配軍何在?”

隨行的官員說道:“黃防禦使在操練麾下。”

馬群冷笑道:“等他來了告知老夫。”

“是!”

馬群剛進值房,韓壁的使者就來了。

“黃防禦使可在?”

使者問道。

馬群不悅的道:“叫那個賊配軍作甚?”

使者笑道:“這是韓相的吩咐!”

馬群這才叫人去召喚黃馳。

沒多久,外麵就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以及甲衣摩擦的聲音。

“我今日並未錯處,你要怎地?”

咆哮聲中,身材魁梧,胡須茂密的黃馳大步進來。

“這是韓相使者,收了你的粗俗!”馬群冷冷的道。

使者幹咳一聲,“韓相交代。”

黃馳這才忍住了。

“北疆軍攻破了金州,韓相判斷,北疆軍下一步必然是攻打信州。”

馬群自信的道:“請韓相放心,老夫在此,信州固若金湯!”

黃馳冷笑,但卻不說話。

果然是水火不相容啊!

使者說道:“韓相令信州死守,他率軍在外圍牽製。一旦發現北疆軍撤離,當令斥候尾隨,若是並無伏兵,可出擊,與韓相夾擊北疆軍。”

“那麽,韓相這是想通過攻打某處來令北疆軍撤離?”

黃馳的反應令使者暗讚,“是。”

使者隨即交代了一番以和為貴,二人勉強應了。

等使者一走,馬群冷笑道:“此戰,你若是違了老夫的令,就休怪老夫下狠手!”

黃馳大怒,“知州可懂廝殺?”

“老夫飽讀兵書時,你尚在軍中被人責打!”

黃馳脾氣暴躁,從軍後多次被上官責罰。若非他悍勇過人,且不乏計謀,早已半途被人弄死了。

能在南周軍那森嚴的階級之法中活下來的黃馳,能力自然不差。

黃馳聞言大怒,“我在軍中立功無數,憑何受你羞辱?”

“你再說,老夫此刻便令人責打你。你,可敢暴起?”馬群森然道。

黃馳麵紅耳赤,雙拳緊握,恨不能上去一拳打爆馬群的狗頭,但最終還是一跺腳,轉身出去。

身後,馬群笑著對身邊的隨從說道:“一介賊配軍罷了,也敢和老夫拿大。若非戰時,老夫今日當令人責打,令州廨官吏圍觀。”

黃馳怒氣衝衝的回到了值房中。

隨從丁卓跟進來,隨後關門,說道:“馬群欺人太甚!”

“老狗!”黃馳罵道:“我早晚有一日打爆他的狗頭。”

丁卓歎道:“此戰若是能守住信州,功勞必然會被馬群搶走,到時候他必然升遷。一旦他升遷……您,危矣!”

“我何嚐不知!”黃馳怒氣難消,意難平的道:“若是敗了自然以身殉國。若是勝了,耶耶還得被他磋磨!娘的,從軍報國,卻要被人羞辱,被人壓製……”

“小人就擔心,不隻是磋磨。”

丁卓看著他,誠懇的道:“小人知曉文人的性子,越是看著雲淡風輕之人,越是睚眥必報。您想啊!這人他缺什麽,才會裝什麽。否則本性在,何須表露在外呢!您說是不是?”

“你這話倒是有道理。”黃馳眯著眼,用拳頭砸了一下案幾,案幾上毛筆被震落了下來。

“可奈何……”黃馳歎息,“若是北疆軍不來,我還能求去。如今我卻無路可走了。”

“若是馬群這般,小人擔心文武不和。到時候守不住幾日。您想,若是如此,豈不是白白喪命?”

丁卓歎道:“為國捐軀理所當然,可若是被文官欺淩,以至於兵敗身死。死了便死了,還得背個無能的臭名,冤不冤?!”

黃馳默然,良久說道:“我輩武人為國捐軀,該!”

丁卓晚些告退,出了州廨。

他七轉八轉的,到了一處偏僻的地方,周圍竟然多是半掩門。那些房門半開,女妓們站在門縫間,衝著他招手。

丁卓進了其中一家。

“大事!”

進屋後,他對女妓說道。

“可是黃馳有變?”女妓一改媚笑,肅然問道。

“正是。”丁卓說道:“我暗示了一番,把結果說的慘烈無比,可黃馳卻依舊沒有歸降殿下之意。”

女妓眯眼看著他,大概是估算他這番話的真假,良久說道:“如此倒也簡單。”

丁卓苦笑,“我如今和你等都是一條繩上的人,哪敢反複?隻管說。”

“你是黃馳身邊的心腹,若是你對外傳話,說黃馳想彈劾馬群……”

“嘖!”丁卓嘬個牙花,“黃馳老早就想彈劾馬群,可卻忌憚馬群朋友多,擔心被報複。若是如此……馬群定然想弄死他。”

“怎地,馬群有把柄在黃馳的手中?”女妓眼中一亮。

“你別想策反馬群,不可能。”丁卓說道。

女妓淡淡的道:“大軍就要來了,也沒那個功夫。說,馬群有何把柄?”

“馬群時常用公帑請人出遊,乃至於用公帑給付嫖資。”

“這在南周不是常事嗎?”女妓有些失望。

“可不僅如此,他還用公帑養了幾個女人!”

嘖!

在南周,官員用公帑嫖算是雅事,算是逢場作戲。但用公帑養女人,這個性質就變了。

“這是道德敗壞啊!”女妓心中暗喜。

“正是,可能用?”丁卓問道,接著又擔心的道:“此事可是我先,若是你等要策反馬群,不可拋下我。”

“安心!”女妓拍拍他的肩膀,“我說過了,大軍就要來了,在這個當口,我怎會節外生枝。”

“那,我這便去傳話,說黃馳要據此彈劾馬群?”

“馬上去!”

丁卓走了,女妓去關門,一個男子左顧右盼,見到她就說道:“哎!等等。”

“等你娘!”

女妓呯的一聲關門。

屋內幽暗,外麵男子在叫罵,女妓輕聲道:“大功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