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

第一千四百五十二章 夕陽無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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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在永州守將趙申的陪同下走上了城頭。

站在城頭之上舉目看去,原先廝殺的地方,遍地都是屍骸。

目光轉動,烏壓壓的都是俘虜。

“騎兵逃了不少,不過步卒卻大多被留了下來。”

韓紀輕聲說著,“另外,還抓到了韓壁的幕僚。”

“問話就是了。”秦王雙手按在城頭上,“此戰後,汴京就算是有些人馬,可卻是驚弓之鳥。想來會很熱鬧。”

“阿梁?”秦王看到兒子的身後跟著一個一瘸一拐的男子。

一個虯龍衛上來,說道:“殿下,此人乃是南周宦官,先前向大郎君乞降。”

“南周宦官?”

韓紀回身,低聲道:“帶了來。”

一個侍衛小跑下去,出城找到了阿梁,行禮,“大郎君,殿下想叫此人去問話。”

阿梁點頭。

陳貫跟著侍衛進城,上台階時頗為艱難。

“可要扶一把?”侍衛隨口問道,他覺得這個俘虜沒這個膽子。

“多謝多謝!”陳貫卻歡喜的拱手。

艸!

侍衛黑著臉把他架了上去。

見到秦王,陳貫趕緊下跪,因為大腿受創,控製不好身體,一下就撲倒在秦王身前。

“你這個五體投地,過了。”秦王笑道。

陳貫把自己撐起來,“殿下神威,奴婢不由自主……”

“嘴巴伶俐不是壞事,但,要知曉何時該老實,何時該伶俐。”秦王看了他一眼。

“是。”陳貫一驚,接著大喜。

他驚的是秦王這番話中的警告之意:若是你以後敢蠱惑阿梁,小心腦袋。而喜的是秦王答應了自己跟在阿梁身邊。

大敗之後,他知曉大周算是完了。大周完了,文武都有去處,而他這等內侍卻很是尷尬。

南周皇宮大概率會淪為行宮,可秦王遠在長安,哪有那個功夫大老遠來這邊溜達?

所以,宮中的內侍宮女們,估摸著會被遣散大半。

宮女還好,若是不願歸家的,按照慣例,會被許配給軍中將士,也算是好歸宿,至少比在宮中等死強。

但內侍卻沒了去處。長安那邊不缺內侍,出了宮中,他們能去做什麽?

大部分人隻能去尋個活計,苟延殘喘,孤老終生。這等日子隻是想想就令人絕望。

阿梁是秦王長子,秦王把他帶在身邊跟隨征伐,可見對這個兒子的看重。不出意外的話,多半是以後的太子。

能跟在太子身邊,對於陳貫來說,便是一次地位的飛躍。

所以,他感激零涕。

“如今南周君臣之間如何?”秦王問道。

陳貫收斂心神,仔細想了想。

這個認真的態度讓秦王微微頷首。對於阿梁收一個南周內侍,秦王並不在意。在他看來,便是個服侍的人罷了。若是不妥,遣散就是。

“稟告殿下。”陳貫說道:“從金州陷落之後,朝中紛爭就不少,韓相領軍出征後,彭靖等人趁勢發難,彈劾韓相一黨。陛下被逼的走投無路,說把皇帝讓給彭靖等人做,這才避免了朝堂動**……奴婢出發前,陛下召見了彭靖等人的對頭。”

話不多,但信息量足夠大。

韓紀說道:“看來,南周君臣之間已然是劍拔弩張了。”

“那些所謂的君子,撕開麵具後,比之小人更令人驚懼。”赫連榮歎道:“越是標榜自己什麽,就越缺少什麽。所謂君子,實則多是小人。”

韓紀點頭,“正是如此。”

“君不君臣不臣,看來,南周氣數已盡了。”秦王擺擺手,“去吧!”

“多謝殿下!”

陳貫喜滋滋的去了。

寧雅韻蹙眉,“這內侍看著有些跳脫,你就不擔心影響阿梁?”

“阿梁從四歲開始就和小大人似的,令孤少了許多為人父的樂趣。他的身邊多個跳脫的人,不是壞事。若是能因此變得活潑些更好。”

“你這人古怪。”寧雅韻搖頭,“不說皇子,就算是那些大族豪強的父母,乃至於普通人家的父母,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從小就穩重?偏生你覺著穩重不好。”

“不是不好。”秦王說道:“孩子的天性便是活潑,孤不願因為身份的緣故,讓阿梁壓製自己的天性。”

“古怪!”秦王與眾不同的教育觀讓寧雅韻讓不敢苟同。

“殿下!”瘦長老來了。

“老二呢?”秦王問道。

“二哥說去穎水邊轉轉。”

秦王微笑道:“孤很是期待汴京城中的熱鬧。”

……

使者帶來了決戰即將開始的消息,年胥召集群臣商議。

“韓壁的意思,此戰五五開。”

年胥看著精神不錯,隻是目光掃過彭靖等人時,變得微冷。

方崇說道:“陛下,要不,增援吧!”

“臣附議!”

“臣附議!”

十餘官員附議。

可年胥卻淡淡的道:“韓壁說,不必了。”

彭靖給了方崇一個眼色,晚些群臣告退後,二人並肩出去。

“陛下猜忌咱們了。”方崇說道:“老夫先前建言增援韓壁乃是試探,陛下不答應,便是擔心身邊少了大軍,會被咱們控製住。”

“陛下這般想,令老夫很是傷感。”彭靖唏噓著,突然問道:“若是韓壁凱旋,你我會如何?”

方崇平靜的道:“他挾勢而歸,陛下順勢令人拿下你我二人,誰敢質疑?可為了製衡韓壁,拿下你我二人後,咱們一黨的官員將會得到重用。”

“他們會重新推舉頭領,而你我,將會被人遺忘。”彭靖微笑道。

“那麽,你覺著當如何?”方崇側身看著彭靖,眼神閃爍。

“別想著謀反!那很蠢!”彭靖低聲道:“年氏並未失德,汴京城中的百姓提及陛下,雖不說讚不絕口,可沒人說他是昏君。若是此刻謀反,便是過街老鼠。”

“老夫何曾說過謀反!”方崇垂眸。

“沒有最好!”彭靖說道:“如今一切都得等韓壁此戰的結果。”

“韓壁就算是敗了,退回穎水一側,依舊令人不敢小覷。”方崇說道:“手中有軍隊,陛下也得倚仗他。”

“彈劾,奪軍權!”彭靖淡淡的道:“敗軍之將,怎敢言勇?奪了軍權,咱們來守護汴京!”

方崇止步,呆呆的看著彭靖。

“你……”

這特娘的不是要造反才見鬼了!

彭靖搖頭,“做個權臣不好嗎?非得造反,造反不成,遺臭萬年。你我,畢竟是君子啊!”

方崇莞爾,“是極,是極,君子豈能謀反?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二人放聲大笑。

一個內侍在大殿外冷冷的看著他們,隨即進去。

“陛下,彭靖與方崇二人一路密議,放聲大笑。”

年胥起身,“那二人不敢謀反,不過,卻有做權臣的野心。”

謝引弓說道:“陛下,人的野心,可是無窮無盡,欲壑難填呐!”

“朕知曉。”年胥走下台階,“隻等韓壁歸來,朕便拿下彭靖,留下方崇。”

謝引弓愕然,“陛下,留下方崇便是禍害啊!”

“彭靖看似寬厚,實則野心勃勃,且城府遠比方崇深。此人不能留。”年胥往外走,“而方崇雖說一肚子陰謀詭計,可威望卻不足。到時候朕在他們內部拉一批,打一批,讓他們內部起紛爭,再分而治之。”

“陛下英明。”

年胥去了後宮。

皇後這幾日有些擔心,見他來了就問道:“可有大戰的消息?”

“還早。”年胥做些,有宮女奉茶,他接過吹了一口茶水,“韓壁乃是宿將,就算是不敵,也能徐徐而退。回到穎水一側阻截北疆軍。安心!”

皇後鬆了一口氣。

夫妻二人隨即說著些小事兒……

……

十餘騎到了汴京城外。

“止步,查驗身份!”

守城的軍士喊道。

“不對!”有人說道:“看他們的甲衣!”

這十餘騎中,打頭的是個將領,身上不少地方沾著發黑的血跡,渾身上下狼狽不堪,眼中有驚懼和絕望之色。

“老夫要麵見陛下!”將領喘息道。

“這是……”軍士試探問道:“可是有大事?”

“敗了!”

噠噠噠!

將領打馬進城,城門那裏的軍士們呆立原地。

“哎!小人的貨物還查不查了?”一個商人問道。

沒人回答他。

那些軍士呆呆的看著前方。

仿佛下一刻,那裏便會衝出來一群猛獸。

將領一路到了皇城前,再度查驗身份。

“別問!”將領麵色鐵青,有些後悔在城門那裏泄露了消息。

隨即年胥接到了消息,有韓壁麾下將領求見。

“這是……”年胥起身,“朕去看看。”

皇後說動:“陛下先忙,對了,晚膳陛下想吃什麽?”

“你看著辦!”年胥擺擺手。

將領進城時,正好是準備下衙的時辰,外麵官吏不少。

他渾身狼狽,行走間一股子血腥味,令人為之側目。

正在收拾文書的彭靖接到消息,一怔,“若是大捷,韓壁必然令人大張旗鼓,一路呐喊。這是……敗了?”

他急匆匆出去,正好碰到方崇。

“韓壁定然是敗了,記住,敗軍之將,不足言勇。晚些彈劾韓壁,奪軍權!”彭靖交代道。

二人到了皇宮之前求見。

下衙的時辰到了,可無人回家。

所有官吏都聚集在皇宮前,沉默的等待著。

不知過了多久,謝引弓出來了。

他的身後是報信的將領,此刻將領看著有一種解脫的釋然。

謝引弓隨即帶著彭靖等人進宮。

進了大殿內,就看到年胥呆呆的坐在那裏,聽到腳步聲後,他緩緩抬頭。

“韓壁兵敗,身死!”

“大軍呢?”方崇嘶聲問道。

“大部覆沒!”

失去了大軍,汴京怎麽守?

大殿內,所有人都失去了說話的興致。

良久,一個老臣顫聲道:“大廈將傾!大廈將傾呐!”

外麵,一個不知情的內侍指著天邊讚道:“夕陽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