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

第一千四百六十五章 選人,勸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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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泌長期在梨園中,但他把帝王演繹神秘的秘技:喜怒無常修煉到了頂點,故而除去韓石頭之外,沒人能揣摩透他的心思,連貴妃都不能。

秦王才將進宮,宮中人對他的印象全靠揣測。

秦王殘暴……這是聽到最多的消息。

想想,古往今來誰會用敵人的屍骸來堆積成山,且還起了名叫做京觀。

南下討逆時,秦王更是下了必殺令,所有叛軍一律處死。消息傳到長安,許多人為之顫栗。

那人若是登基,定然是個暴君。

但沒想到的是,秦王在南周卻格外仁慈。

這截然不同的姿態,令宮中人揣測不透。

但在大夥兒看來,秦王進宮必然要殺雞儆猴。

秦澤這個倒黴蛋,定然是那隻雞。

在眾人幸災樂禍的目光中,秦澤跟著內侍去了。

一路到了秦王妃處置事情的偏殿外,就聽裏麵秦王說道:

“……你可想過,就為了帝王一人,令天下人陪葬,妥否?”

“可那是帝王啊!”

“你我多年夫妻,孤有何神異之處你難道不知?孤若是什麽老天的兒子,你會察覺不到?”

“可總得要為兒孫考慮周全吧?”

“還是那句話,若是你我的兒孫無能,趁早滾蛋,至少還能保住一家子,保住皇族。若是苟延殘喘,民怨沸騰之下,你可知會發生什麽?”

“能發生什麽?”

“民不聊生,餓殍遍地,百姓忍無可忍便揭竿而起。他們攻破城池,打殺你我的兒孫,把他們丟進大鼎中煮熟了分食。那些腦滿腸肥的皇族被百姓在肚皮上開個小口子,插入燈芯,就這麽點燃,徹夜長明……”

“子泰,別說了!”

“孤那番話傳出去,後世兒孫再難躲避。天下人會念叨著孤的那番話,若是後世帝王昏聵無能,這番話便是最後的警醒。若是他們依舊執迷不悟,你覺著大唐還能長存嗎?”

隨即殿內默然。

“愛子之心人皆有之,孤還年輕,還沒昏聵,此刻趁著沒被權力迷惑之前說出這番話,不但是對兒孫的訓誡,也是對自己的警醒。”

秦澤聽到這番話,隻覺得耳畔宛若驚雷在轟鳴。

良久,他聽到秦王妃幽幽說道:“就沒有別的辦法嗎?”

“你見過有哪家能長久不衰的嗎?”

“潁川楊氏。”

秦王淡淡的道:“潁川楊氏?孤看存在不了多久了。”

秦澤的額頭上多了汗漬。

“你操心,我便不管了。”秦王妃賭氣。

“好好好,孤來管!”

內侍這才進去,“殿下,秦澤來了。”

“讓他進來。”

秦王這才坐下,而且是坐在秦王妃的身邊。

秦澤進來,行禮,“見過殿下,見過娘娘。”

秦王妃衝著秦王翻個白眼,起身去了邊上坐下。

秦王莞爾,坐在了正麵,問道:“先前孤路過,眾人忙著行禮,你卻忙著吃。為何?”

秦澤惶然,“奴婢……奴婢餓怕了。”

“哦!”秦王說道:“宮中人大多出身差,餓怕的人的不少。為何他們不顧食物,你卻倍加珍惜?”

“從小奴婢的耶娘就說,不可故意浪費食物,否則天打雷劈。”

秦王點頭,內侍上前,“跟咱走。”

秦澤如蒙大赦,“謝殿下。”

等他出去後,周寧問道:“你可不是這等小肚雞腸之人。”

“孤的身邊少個管事的人。”秦王隨手拿起妻子的水杯喝了一口。

“這人……看不出什麽。”

“在帝王身邊行事,最要緊的不是本事,而是有敬畏心。”秦王說道:“按理進了宮中至少能吃飽,可他卻依舊珍惜食物,甚至為了那一點羊肉而忘記了討好孤。說明什麽?說明在他的心中,敬畏食物比之討好帝王更要緊。”

“也是。”周寧丟下此事。

秦王起身出去,“孤去看看兩個孩子。”

等秦王走後,花紅不解的道:“娘娘,殿下既然看中了那個秦澤,為何不用他呢?”

“子泰既然看重身邊人的品行,那麽這便是一次極好的考驗。”

“考驗?”

“對。”

……

秦澤回到了原地,那些在搬運東西的內侍們見他回來都詫異不已。

“竟然沒受責罰?”

秦澤搖頭,“殿下寬厚。”

“你的運氣倒是不錯。”

眾人繼續忙碌。

沒多久,先前來召喚秦澤的內侍又來了。

“秦澤!”

內侍的聲音中帶著些討好之意。

秦澤放下手中的花瓶,過來行禮,“敢問何事?”

內侍豔羨的看著他,“殿下吩咐,從即日起,你便跟著殿下。”

瞬間,秦澤就被這巨大的驚喜擊中了,興奮的麵紅耳赤。

而那些內侍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秦王會選一個內侍在自己的身邊,這個位置堪稱是後宮之中的第三人。為了這個位置,從秦王進宮開始,那些不管有沒有希望的內侍都在努力,都想讓秦王多看自己一眼。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被選中的竟然是不顯山露水的秦澤。

而且秦澤在宮中多年,也隻是個普通內侍,怎能被秦王選中?

秦澤深吸一口氣,行禮,“多謝相告。”

內侍趕緊回禮,“還請去收拾收拾,便跟著咱過去。”

“好,咱這便去。”

秦澤回去收拾東西,內侍跟著,見他全部家當都裝在一個有些舊的木箱子中,心想這人果然不會來事。

而且看先前的模樣,此人看似要倒黴時,竟然沒人同情,可見連交際都尋常。

秦澤跟著內侍出去,路過原先的地方時,那些內侍已經換了個嘴臉,有人上前行禮討好,有人送上賀禮……

宮中的規矩,這等送賀禮不算是行賄受賄。

秦澤拱手,“多謝諸位相送,不過禮物就不必了。”

他說話時很是客氣,行禮也一絲不苟。

眾人一陣討好,秦澤隻是推脫,隨即告別。

“這人成了殿下身邊的紅人,不該收攏人手為自己所用嗎?至少在宮中得有眼線吧?”

眾人很是不解。

秦澤安置了下來,隨即被帶著去尋秦王。

秦王正在訓子。

阿梁帶著李老二束手而立在案幾前,秦王負手站在前方,說道:“先生依舊是原先的先生。功課依舊是原先的功課。隻是宮中**無所不在,各等玩耍的法子,各等討好人的手段,若是你二人照單全收,用不了多久,便會沉淪其中。切記,若是有人蠱惑你們兄弟,馬上來告知耶娘,明白嗎?”

“明白!”

秦王回身,秦澤進來行禮。

內侍在後麵點頭,表示這一路秦澤並無差池。

“從此刻起,你便在孤的身邊做事。在孤的身邊幾件事是大忌,其一,結黨,其二,泄露消息,其三,結交外臣!記住這三樣,可保平安。”

“是,奴婢謹記。”秦澤恭謹的道。

秦王指著他,對阿梁兄弟二人說道:“秦澤,以後在為父的身邊做事。你二人有事可尋他。”

秦王剛進長安,臣子們知曉他想歇息一陣子,故而把許多事暫且壓下了,可即便如此,請示的人依舊不少。

一個內侍進來,“殿下,劉公請示殿下,何時登基?”

“這個劉擎,這是故意放風是吧!”秦王笑了笑,“等孤去恭陵祭祀了阿耶再說。”

“是!”

劉擎和羅才在一起。

“偽帝在蜀地招兵買馬,忙的不亦樂乎,此刻殿下當登基,厘清正朔真偽,以安人心。”劉擎揉揉眼角,“幸虧偽帝帶走了那些重臣權貴,特別是那兩位,否則麻煩不小。”

“那兩位是個大麻煩。”羅才說道:“打不得,罵不得,更輕慢不得,否則天下人便會說殿下刻薄,少親情。”

他們口中的那兩位便是秦王同父異母的兄長,貞王和庸王。

“還有那些大族族長,皇室老人,還有……哎!說實話,老夫有時候會生出個不厚道的念頭。”

“什麽念頭?說說,看看老夫可曾有過。”

劉擎笑道:“老夫有時覺著,當初石忠唐若是追上偽帝就好了。”

他看著羅才,“你可有過?”

按照石忠唐的尿性,多半會尋個理由弄死偽帝父子,比如說病故,或是亂軍之中被殺。而那些重臣和權貴皇族,多半也難逃一死。

“都是禍害啊!”羅才歎道。

二人相對一笑。

這個笑話最終傳到了秦王的耳中,於是在第二日朝議時,他給臣子們講了個笑話。

“西方有國曰佛朗機,因朝堂混亂,以至於民不聊生。這一日皇帝正在吃飯,有內侍來稟告,陛下,首相被馬車撞了。皇帝大驚,問,那戶部尚書呢?內侍說,被人刺殺。皇帝惶然不安,問,那禁衛軍首領呢?內侍說,剛在青樓馬上風了……皇帝落淚,可還有救?內侍說,醫者說沒救了。皇帝嚎哭,問道,那誰還有救?內侍說,佛朗機有救了。”

這話裏,把那些跟隨皇帝滯留蜀地的權貴高官們都譏諷了一遍。

也算是秦王表了個態——那些人大多是禍害!

劉擎幹咳一聲,出班道:“殿下平息石逆叛亂,滅南周,挽狂瀾於既倒。自古有雲,名正言順,天下此刻無主,無數軍民正翹首以盼殿下登基,以安天下!”

“臣等附議!”

這是必須的過場。

而秦王按理該推辭。

“先去恭陵!”

秦王看著恭陵方向,輕聲道:“孤,竟然有些情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