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

第一千五百零三章 祖上積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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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德元年的盛夏,戶部門外來了數百軍士。

這些軍士把戶部能進出的門都看守的水泄不通。

但總有顧不上的地方。

戶部的茅廁建在靠牆的地方,一個小吏艱難的在爬牆……

他爬啊爬,終於爬到了牆頂,心中一喜,就翻了下去。

噗通!

“哎喲!”

小吏揉揉屁股,剛站起來,突然覺得身後不對勁。

他緩緩回頭。

十餘軍士正在不遠處看著他。

“姿勢有些醜,和咱們操練的不同!”

“他的腰腹無力,故而隻能手腳發力,於是落地站不穩!”

小吏指著牆頭,“我是上茅廁!”

“是嗎?”

“是啊!”

“拿下!”

……

“戶部原先是楊鬆成的地方,朕進了長安後清洗了一遍,沒想到依舊有不少眼線。”

短短兩日,戶部被抓十餘人。

“結果出來了嗎?”皇帝問道。

曹穎點頭,“出來了。”

“那些貴人欠了朕多少債務?”

“多的……陛下,雖說隻是追索二十年的賦稅,可大多人家一直以來都是一毛不拔,若是追索,他們怕是會心疼的嚎啕大哭。”

“一路哭,不如一家哭!”

皇帝淡淡的道:“戶部準備人手跟著軍隊出發。”

“陛下,此次帶隊的是……”曹穎問道。

“讓老二去!”

天神!

讓王老二那個混不吝的去,這就代表著屠刀。

別人殺人興許會顧忌些什麽,王老二殺人,天經地義!

不!

殺人對於王老二而言,是買賣!

是生意!

二哥的生意,又要開張了!

……

早上,王老二起床後先去修煉。

去之前他交代還在睡覺的赫連雲裳,早飯必須有鹹菜和胡餅。

“怎地想著吃鹹菜了?”赫連雲裳說道:“這時節新鮮菜蔬多的是。”

“鹹菜就炊餅啊!好吃。”

王老二想到了自己當年乞討時,“那年我餓了兩日,終於乞到了兩個炊餅,那好心人還給了點鹹菜。那時候,我覺著鹹菜就炊餅是世間最好吃的食物。”

“那胡餅呢?”

“胡餅……更好吃!”

當時他蹲在市場外,等著好心人給錢或是吃的,一般來說,頂多一文錢。至於吃食,也多是些簡陋的。

那一次,他吃到了胡餅。

“阿娘說,誰對你大方,你就跟著誰。”吃早飯時,王老二拿著胡餅,認真的道:“那是我乞討許久第一次有人給我胡餅。”

“那人是誰?”

赫連雲裳問道。

“陛下!”

……

吃完飯,王老二拿了一袋子肉幹,說道:“此次我出門,大概要半月左右,家中有事你去宮中尋皇後。”

“找別人不行?”赫連雲裳性情開朗,很快就在長安找到了一群誌同道合的閨蜜。

“我是千牛衛大將軍呢!老賊說,千牛衛是除去虯龍衛之外,陛下最親近的侍衛。你的那些關係好是好,可就怕有人居心不良。”

王老二見妻子神色不善,就說道:“人心隔肚皮呢!當初我做乞丐時,都有人內鬥。若是有人從你這打探千牛衛的消息……弄死!罷了,給皇後說一聲就是了。”

王老二嘟囔著出門,“不能殺人的女人啊!怎麽做我的娘子?”

赫連雲裳為之氣結。

王老二前腳才走,宮中後腳來人,“娘娘請娘子進宮說話。”

“馬上便去。”

皇後時常會邀請些貴婦進宮說話,其中進宮次數最多的便是赫連雲裳。

這是風向標,說明王老二最被皇帝看重。

“怎地還沒有孕?”

一見麵皇後見她肚皮平坦,就把眉頭皺的很深。

“二哥他……”赫連雲裳委屈的道;“二哥他不好那個。”

……

對於王老二而言,這個世間的所有人都是一樣的,臭烘烘的。

赫連雲裳也是如此,隻是她的味道還在王老二的接受範圍之內。

但即便如此,對那方麵的事兒王老二依舊不怎麽熱衷。

……

鹹陽馬家。

馬溪在長安讀書,馬宏忠在家看守家業。

“阿郎,大郎君說了,別聽那些人瞎鼓搗,咱們家該雇佃農就雇佃農,擱置了莊稼,這便是想擠兌陛下呢!”

馬宏忠聽著仆從顛三倒四的話,罵道:“那個逆子懂什麽?如今關中到處都是如此,馬家若是雇傭了佃農,那些人家會善罷甘休?以後尋機便會針對咱們家。”

“那……”管事看著馬宏忠,等著他的決斷。

“逆子!”馬宏忠跺腳,“罷了,去,雇傭佃農!”

馬家率先妥協。

外界不少人在嘲笑馬宏忠,甚至有人惡毒的說馬宏忠的家業遲早會被皇帝吞了。

如今關中處處都在流傳著皇帝貪婪的謠言。

——皇帝搶奪關中大族豪強的奴仆。

——皇帝搶奪關中大族豪強的錢糧。

皇帝就是個饕餮,貪婪無比。

馬宏忠在家生悶氣,可兒子馬溪來信說了,皇帝一看便是個雄才大略的,當初在北疆時,但凡守規矩的大族豪強,哪怕背地裏嘀咕他,依舊安然無恙。

“哎!”

馬宏忠在家喝悶酒。

這一日,就聽到縣裏來了幾個官吏,以及……

“來了好些騎兵呢!看著殺氣騰騰的!”

仆役帶來了消息,馬宏忠惶然,“這是真要衝著咱們動手?”

他膽怯了,令人架起梯子,自己艱難爬上牆頭,看著官道。

順著這條官道過來,都是大族豪強的家和田地。

“廖家倒黴了。”馬宏忠看到左前方的廖家衝進去了百餘騎兵,等他們走時,廖家一家子在大門外嚎哭。

“阿郎,廖家哭的如喪考妣啊!”去打探消息的仆從說道:“他家老太爺去的時候,一家子都沒哭的這般傷心過。”

“看來,皇帝是真下了死手。馬家……他們來了。”馬宏忠看到那些騎兵順著官道下來了,不禁心中一顫。

那些騎兵在官道上勒馬看著馬家,指指點點的。

隨行的兩個小吏拿出文書。

馬宏忠心跳仿佛停頓了。

馬家,休矣!

“馬家上次主動獻出名冊,乃是良善人家。此次馬家更是主動雇傭了佃農來照看莊稼,這等人家……放過!既往不咎!”

“走!”

騎兵們去了下一家。

叫開門,小吏冷冷道:“鄭氏二十年來偷稅漏稅……數額巨大,陛下仁慈,說了不用滯納金,但,該補稅多少,一文錢不能少,一粒糧食也不能減免。”

二十年的賦稅,加起來是個天文數字。

“天神呐!”

鄭氏家主跪在大門外嚎哭。

一家子聞訊出來,得知消息後,一邊叫罵,一邊嚎哭。

那些偷漏的賦稅,早已被他們當做是自己的收益,該花銷的花銷,該存的存著。

而現在,皇帝要讓他們盡數吐出來。

馬宏忠一臉懵逼。

“快去打探消息!”

仆役這次膽子大了些,趁著鄭家兵荒馬亂的時候,就混進去問了一個相熟的仆役。

“阿郎,那些是戶部的官吏,皇帝令各地大族豪強補繳過去二十年的賦稅。”

“天神在上,二十年,那得多少?”馬宏忠無需計算,就知曉能讓自己吐血,“難怪廖家和鄭家如喪考妣。老夫也得哭……”

馬宏忠嚎哭了幾嗓子,可接下來卻沒有來馬家。

“這咋回事?”馬宏忠不解,自家不敢去縣裏打探消息,就令管事去縣裏找馬家的關係。

管事去了,求見相熟的小吏,可小吏卻沒在,說是下鄉了。

他在城中等了兩日,小吏回來了,曬的黝黑,見到他就說道:“累慘了。”

管事笑道,“那就尋個地方喝酒,消消乏。”

二人去了酒肆,小吏喝了一杯酒,歎道:“此次長安下來的是戶部的官吏,統軍的大將是誰你可知曉?”

管事搖頭。

“千牛衛大將軍,王老二。”

“那個殺人魔王啊!”

“是啊!”小吏歎道:“陛下令各處大族豪強補稅,有人不肯,當即被抄家,一家子被拿去長安,說是要流放。”

“這是何苦?”管事苦笑,“我家阿郎都準備好了,就等人上門補稅,不行自己送來縣裏也成。”

“你家……”小吏目光古怪的看著管事,“說實話,馬公可是在朝中有關係?譬如說認識什麽……重臣,或是陛下身邊的近臣。”

管事一怔,然後說道:“若是有,阿郎何須慌作一團?”

他都自曝家醜了,小吏點頭,“看來確實是沒有。那便是祖上積德啊!”

“這是何意?”管事舉杯敬酒。

小吏滋的一聲,仰頭就幹,放下酒杯說道:“上次本來是要動馬家的,可你家阿郎卻主動把奴仆名冊送到了縣廨,於是逃過一劫。

此次上麵說馬氏算是良善之家,補稅少三成。

說實話,我是想通風報信來著,可那些軍士盯著緊啊!上麵放話了,誰敢通風報信,一家子流放。一邊是看得緊,一邊是流放,你說我敢嗎?”

“自然是不敢。”

“我心中焦急啊!隨後就跟著長安戶部的人下去了。前日才聽到消息,咱們鹹陽大族豪強都補了賦稅,就一家沒補,不需要補。我便問了是哪家……”

小吏看著管事,似笑非笑的道:“那人說,是馬家。”

管事心中一鬆,小吏說道:“此行做主的官員說了,馬家主動雇傭佃農照顧莊稼,這便是識大局。知道嗎?從此後,馬家便是我鹹陽大族的典範了。那些賦稅,上麵說了,豁免了!”

管事心中激動,晚些回家,馬宏忠正翹首以盼。

“阿郎,上麵說馬氏不用補稅!”

管事喝的二麻二麻的。

“神佛保佑,祖宗保佑!”馬宏忠歡喜的跪地感謝。

“是大郎君!”

“啥?”馬宏忠回頭,“那個逆子?”

“上麵說,馬氏主動雇傭了佃農,識大局,於是便豁免了馬氏賦稅。整個鹹陽,就咱們家豁免啊!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