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待長成

紫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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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西,地勢漸漸平坦,河流縱橫交錯,氣候亦從北境的寒冷幹燥變得溫和濕潤了,物產也越來越豐富,繼續行進就可以到達水係最為複雜的西暝城了。

清晨,河麵水汽將散未散,逝雲和清緣麵對麵坐在狹小的烏篷船裏,沿著河道輕舟西行,船家在船尾劃槳,他們兩人則在黑色篾篷之內一同望著船頭外帶著幾分朦朧的青山綠水。

河水清澈,清緣看到了船下河流中的遊魚,坐出船蓬開心地將手伸出船舷,舀了一捧水在手中,河水便聚於她手不散不落,河中的魚苗躍之於她掌心,再轉而回落回河中,優哉遊哉,好似從未離開河流,她手中所捧之水與河中之水無異,似乎已經融為一體,魚苗尚不知如何分辨。

逝雲看到此景不禁感歎:“修為如水,可靜可動,可載可覆,無拘無形。”

清緣聽到這話後,便將手收了回來,看著逝雲抿嘴一笑,逝雲坐到了對麵,湊在清緣耳邊小聲說:“這條河道一直延伸至西暝城的北門之下,到時候你就直接沿著城門下的河道入城,我得在入城之前先上岸,免得被禦璟的人逮個正著。”

“那你怎麽入城才不會被他們發現呢?”清緣關心地問著問題,仿佛已經忘記了她自己正在幫一個逃犯。

逝雲胸有成竹地說:“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在這裏有個可以幫忙的熟人。你進城之後自己先玩一下,我辦完事情之後會在日落之前到虹橋去找你。”

清緣對西暝城不甚熟悉,於是問:“虹橋很容易找嗎?”

“虹橋是西暝城的中心地帶,在城內十字形水係的交叉點,”逝雲也不太熟悉的樣子,完全是一邊回憶一邊講解,“書上說這築橋的材質十分珍貴,有藍色的光彩,每當雨過天晴,陽光照射在橋上的時候,橋身就會出現晶瑩的光澤,看上去絢麗多彩,所以才被稱為虹橋。”

清緣聽完之後心生向往,欣然點頭說:“好呀,到時候我就在那裏等你!”

“應該快到了,”逝雲探身出船篷,遙望行進方向,依稀可以看到城樓一角,於是坐回船內好似很不經意地對清緣說,“對了,我看你的香囊磨破好久了。”

“沒事補一補就好了。”清緣看了看自己飾帶上所係的錦繡香囊,邊角早已磨毛,一截香草料從細縫中伸出了一段,清緣馬上把香囊拿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將香料推了回去。

忽然,逝雲的手掌遞到了她的麵前,上麵擺放著一枚扁平的圓形玉雕鏤空香囊,首尾係上紅纓繩,看上去十分別致,隻聽逝雲柔聲道:“不如試試這個吧!”

清緣看著他手上潔白無瑕的玉雕鏤空香囊,驚異地問:“你什麽時候……”

逝雲盡量輕描淡寫地回答說:“我在路上看到挺適合你的,所以就買下了。”

“這是白玉的,好貴重。”清緣看著逝雲手上的香囊,遲遲沒有伸手去接。

“快換上試試!”逝雲有些迫不及待,伸手就去取清緣身上的香囊,想替換下來。

“不用了,”清緣居然緊緊的握住了自己的香囊,身體往後傾去, “我還是喜歡這個。”

逝雲的手僵在半路,神色有點黯然,默默地看了自己手中的圓潤剔透的香囊,合上了手掌,但很快又提起興致問:“其實,這個舊香囊對你來說是不是很重要?”

清緣還將自己的香囊攥在手中,問:“你為什麽這麽說?”

“你渾身上下就這個又破又舊了。”對於機智的逝雲來說,這不是很明顯的事情嗎。

“確實很重要。”清緣的眼中似乎泛起了一些遙遠的追思,但偏偏有許多情緒是說不出口的。

“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哪個位公子送你的?”逝雲明明一臉介意卻努力裝作不在乎的樣子,那語調提得輕落得重,聽上去好生奇怪。

“不是什麽公子送的。”清緣看著自己手握的香囊,神色有些異常,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之中。

“哦,不是就好!”逝雲的聲音很小,帶著慶幸而又得意的表情,整個人終於真正的輕鬆了起來。

好一會兒之後清緣似乎才意識到逝雲方才說過什麽話,然後看了過去問:“你剛才在說什麽?”

“沒什麽,”逝雲笑容燦爛,卻故意裝糊塗,“我剛才說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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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雲在城外驛站河埠上岸之後,便坐在岸邊目送著清緣所乘的烏篷船沿河遠去,他身後岸邊的驛站在連接水路的同時,另一邊也連接著陸路。每當上方有車輿經過,他都會抬頭觀望,直到一架飄著濃烈酒香的馬車經過時,逝雲才棄河而去,馭起一陣清風朝驛站內飛去。

逝雲入了驛站院內,果然看到了一輛剛剛駛入停穩的四馬四輪方輿車,雖然車上門窗遮蓋嚴實,但仍舊擋不住酒香從內溢出,車夫將水了和飼料放在馬匹麵前之後,便去了廳堂之內,趁此時間逝雲如風一般躥上車內。

逝雲身形一定,驟風便息,車簾揚起又落,毫無聲息,拿著酒壺半臥在車內的狄旭看到逝雲時,十分歡喜:“不錯呀,時間算得這麽準。”

逝雲笑著說:“我就先進城了。”

“那我就在這裏多喝兩杯。”狄旭坐起身來,從身上掏出令牌正欲遞給逝雲。

“不用,我有。”逝雲坐在車門邊,替狄旭掀開了門簾一角,伸手請他出去說,“我有點趕時間,拜托了。”

狄旭往前挪去,問他:“你不想知道天端城那邊什麽情形嗎?”

“不想知道,反正不會有什麽好事。”逝雲連連搖頭,卻一點也不擔心的樣子。

狄旭壞笑道:“好,那就不說了,我看你這次怎麽收場!”語罷,他躬身走出車簾,跳下車去,而後聽他走向廳內喊人回來準備啟程。

此時車內僅剩逝雲一人,四周酒香不散,他舒舒服服地躺倒在軟席之上,等待車夫前來。

很快便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接著有人停在了車前。“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外麵的人是對著車內說話的,同時還掀開了車簾,那年輕的聲音顯得興奮無比,但是當聲音的主人地說到一半的時候卻非常意外地卡了一下,“怎麽是你!”

逝雲立馬坐了起來,看到了前幾天在樺樹林裏放火燒他的共旻,不禁駭然:“怎麽是你?”

“哦,混小子,居然在這裏碰到你了!”又有一個人出現在車門外,那人是幾天前被逝雲氣牆壓得結結實實的儒皓!

冤家路窄也就罷了,這一下還來了兩個冤家,逝雲尷尬地看著攔住門口的兩個人,說:“怎麽,盛軍大典現在又進入休整期了嗎?”

車外的儒皓和共旻對視一眼,首先是儒皓先伸手說話了:“把你偷的令牌都給我交出來!”

逝雲抱著商量的心態問:“如果我把令牌都交出來,你會放我走嗎?”

“不可能!”共旻馬上替儒皓回絕了,並對儒皓說,“禦璟要抓的就是這個人,有了他就不怕禦璟不出現了!”

“你怎麽還要找禦璟?沒分出勝負來?”逝雲眼看車門被兩人堵住,不由得往後挪去,左右觀察兩側車窗。

儒皓盯著逝雲不放的同時對身旁的共旻說:“先抓他去你西宮白虎府審個清楚,然後等金玉戰將過來!”

麵對堵在前方兩位虎視眈眈的對手,逝雲此刻笑得格外苦楚,勸道:“有事好商量,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不一定要用武力解決……”

共旻才不想聽逝雲廢話,指著車外地麵說:“還不滾出來束手就擒!”

“這樣吧,我有一個折中的辦法……”逝雲本來準備了一大堆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說辭,但是他這才開了個頭,竟有一線紫電不知從何處繞到了車門之外,橫在儒皓和共旻兩人麵前,半空遊弋之時倏忽而至撞向了他們,始料未及之時兩人根本沒有時間防備,他們在觸上這根纖細明亮的紫電之時,完全無力還手抵抗,頓時被彈飛數丈之遠,落在了馬頭之外。隨後紫光消散,門簾落下,再次遮擋住了車內的逝雲,眼睛都看直的了逝雲深吸一口氣,在慶幸中慢慢平複心情。

隻聽共旻爬起來就在外麵大喊:“狄旭,你做什麽?”

狄旭出現在兩人麵前,好似從未出手打過他們一般,爽朗地邀請道:“要不要進去喝幾杯?”

另一邊,儒皓也站了起來,不可思議地說:“大人,你真醉假醉呀?”

這時,車夫匆匆趕來,移走了馬前的水和飼料之後就坐上了馬車,拉著馬頭轉向要走。

“假醉!”共旻馬上就替狄旭回答了,“你跟車上的人認識!”

儒皓一時間想不明白了,對狄旭說:“這可是逃犯呀!”

馬車漸行漸遠,奈何狄旭擋在路前,儒皓和共旻都不敢輕舉妄動,狄旭帶著醉意大笑了起來,不急不緩地說:“兩個選擇,要麽陪我進去喝酒,要麽在這裏挨打。”

前方的馬車已經拐了一個彎,出了驛站關卡,儒皓和共旻麵麵相覷,不多時便一同舉步朝廳內走去,無可奈何唉聲歎氣。